13、牧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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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巍峨辉煌，是棠槿这个过去十数年从未进过宫的人无法想象的。
只是站在内城门外，棠槿便感觉到了一股冷森森的气息。
“这午门好进，内城可怎么进得去。”棠槿下了马，在距离皇城宫门不远的地方藏起身，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门前的守卫能放自己进去。
正在她想引开侍卫趁机进宫之时，城门突然打开，门中走出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朝守门侍卫耳语几句。
只听守卫说：“徐公公，您今日隔两个时辰就来一趟，想必这太子殿下要见的人是位重要人物。可至今来往太和门的都是有腰牌的，未见到您说的擅闯之人。”
棠槿心下一惊，“这位公公莫非是殿下的人？”她悄悄靠近城门几步，藏在隐蔽处，想听听公公所说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既然如此，就请两位继续帮忙留意着。若是有持一枚合菱玉簪为信物的人说前来觐见太子，就立刻告知我。”徐凤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神色，眉目却不易察觉地紧锁起来。
殿下只说今日有贵客前来，却对这位贵客的身份缄口不言，只让他留意进出城门的人，这实在有些让人为难。
徐凤心下想着，昨日陛下刚把自己的儿子罚跪到昏倒殿中，今日就又把他唤去身边辅佐处理政务。这天子的心，当真如老天一样，阴晴不定。
“公公。”徐凤听见耳边传来轻轻一声招呼，转头一看，便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自己身旁，向拱手行礼问安。
凭着自己做宦臣多年的眼力，徐凤发觉这人虽是男子扮相，五官却略显阴柔，心下一颤：这位莫不就是殿下要等的人？
“小人昨日应下太子殿下的邀约，说今日会进宫觐见殿下，只是因事耽搁，到黄昏时候才赶来，实在劳烦公公等候了。”
棠槿将声音伪装得更加低沉了些，毕恭毕敬地向徐凤陈述道。
“公子是否有信物在身？”徐凤问道。
棠槿拿出袖子里的合菱玉银簪，“不知公公说的是不是此物？”
徐凤当即露出喜色，说：“正是，正是。”
他曾多次见殿下在宫中拿出这枚簪子，自然不会记错，便说：“那就请公子随我进去吧。”
棠槿点头应下。徐凤请守卫开了城门，便领着棠槿向城内走去。
“烦问公公，殿下现在可在东宫？”棠槿紧随徐凤身后，却发觉徐凤并未带她向东宫方向走，而是领她一直向北而去。
徐凤和颜悦色道：“公子不知，殿下现下正在正德宫处，他说若见了您，就先把您带到皇后娘娘的永宁宫去，那离正德宫近些。”
棠槿自是感到惊诧。她与皇后娘娘并不相熟，楚雩这样安排领她甚感不解。
一会见了皇后娘娘，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身份才是。
棠槿跟随徐凤一路到了永宁宫。她心里微微悸动，想着：皇后娘娘是楚雩的母亲，她自是要恭敬相待。
这皇后娘娘若是与楚雩一样的性子，那便好说；若是不然，反而用身份的事为难起她……却不知该如何应付才是。
“公子，奴才这便去为您通报。”徐凤回身恭敬地请示了一句，便先一步走进了殿内去。
此时已是酉时二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棠槿在宫外踱着步，盯着西沉的日头发呆。
徐凤迟迟不见出来。正待棠槿感到无聊之时，忽闻宫外传来一声：“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棠槿陡然一惊，还未来得及藏身，宫门外就走进一黄一白两个身影。
棠槿远远瞧见白衣的事楚雩，而他身边那个明黄色龙袍的，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当朝圣上楚潇然。
“前面的是何人？”楚潇然身边的总领太监刘敏眼尖地瞧见了站在远处的棠槿，抬高声音问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叩首！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拖下去。”
楚雩方才陪同楚潇然处理政务，事毕后请示说要去母后处请安，未想到楚潇然立刻说也要同到永宁宫用晚膳。他阻止不得，只能在心里暗盼着棠槿还未到此。
谁想天不遂人愿，一进永宁宫就见棠槿等在殿外，撞了个正着。
“父皇，这位正是镇国公之女棠槿，是儿臣派人接她前来的。”楚雩赶忙拦在棠槿身前，向楚潇然解释道。
说话间，他一面衡量着楚潇然的心境，一面眼神示意棠槿先拜见陛下。
棠槿从震惊中回过神，赶忙跪地行礼道：“臣女棠槿参见陛下。臣女自小未进过宫中，不曾目睹陛下尊容，一时惶恐惊了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楚雩也当即陪她同跪在地，目光暗中扫过楚潇然的脸，只见楚潇然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请罪之言。
他的目光越过楚雩，紧紧落在棠槿的脸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从刚进永宁宫时的沉寂、冷漠、高高在上，倏然变成了如今的错愕与震惊交杂。
“你是棠槿？”
不知过了多久，楚潇然才在刘敏的轻声提醒中回了神。他匆匆整理神色，低头正声问道。
棠槿答：“回陛下，正是。”
楚雩知道再如此耗下去定然会让事情更加偏离原定的计划，赶忙说：“父皇不如先移驾殿内，儿臣再与您细细解释。”
楚潇然平复了情绪，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无上威严，面上微露少许喜悦神色，沉声道：“好，朕也想听听你们二人在鹿台山所遇之事。随朕进来吧。”
楚潇然终于把目光从棠槿身上移开，在刘敏的搀扶下先一步走进永宁殿内。
楚雩扶起棠槿，有些焦急地问：“没事吧，棠槿？我本想让你先在母后这藏身，没想到时辰赶得不对，竟使他恰巧与你相见。”
棠槿虽是头次见天子，确实被楚潇然不怒自威的模样吓得不轻，但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只稍缓片刻就镇定下来。“我没事，只是这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一会陛下问我话，我怕是会更应对不来。”
“殿下，快进来吧！”徐凤借着到殿门前催促的功夫，小声对楚雩道：“刚刚皇后娘娘小睡，奴才本以为稍等些时候也无妨，唉，怪奴才办事不利。”
“先进去，我会在一旁帮你。”楚雩看着棠槿的眼睛，神情坚定。
棠槿知道有楚雩在一定会顺利许多，也就安下心来：“好，我尽力想办法应对。”
两人走进殿内。皇后的宫殿中并不算富丽堂皇，反倒让人觉得娴雅清幽，端庄持重。
正殿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圆形水月银镜作为装饰，听闻那银镜可以折射寝殿里的月光，即使是夜间也能映得殿内十分明亮。
楚潇然和皇后季庭兰正在银镜下的白玉长桌前端坐着。
见来人并不只楚雩一人，季庭兰也有些诧异：“宏儿，这位小公子是？”
棠槿行礼道：“小女是前镇国公之女棠槿，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季庭兰一听这是位着男装的国公府小姐，不觉仔细打量起棠槿来。这眉眼，鼻子，身段，确实比男儿家明媚一些，只是若说是位生得俊美些的世家公子，倒也并不为过。
她越是打量，就越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明明是初次见，却觉得与她很熟悉，尤其是那行完礼后的一个抬眸，让季庭兰恍惚间觉得神似哪位故人。
一时记不太起，季庭兰便柔声道：“原来是国公府家的小姐，翠玉，快扶殿下与小姐坐到本宫身边来。”
翠玉上前来请棠槿，棠槿向她轻轻点头，跟在楚雩身后坐到了季庭兰身边。
楚雩见她坐定，抬手为楚潇然斟上茶水，说：“父皇，棠槿此次作为特封的使臣，入山平定了作乱的猛兽，对偃朝百姓而言，实在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楚潇然赞许地点头，“棠槿这次确实有功。”
他看向棠槿，稍作凝思，又道：“只是镇国公府遭逢如此变故，朕心甚感痛惜，也属实不忍。前几日朕已下旨让你的兄长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你自不必担心家道没落诸事。”
季庭兰并不议政，也不多听，只默默将一盘核桃酥酪推到棠槿面前。
棠槿虽听到棠槐之事便内心一梗，但自知还不是控诉棠槐的时候，便含混答谢而过。
楚雩暗忖须臾，说：“儿臣想着，棠槿初次为朝廷做事便立下大功，虽然此前已赏赐了白银，可棠槿却不是喜爱钱财之人。儿臣想替她向父皇再讨些赏，不知父皇可否允准。”
季庭兰闻言，也笑道：“是啊，陛下，您不如亲自问问棠小姐想要些什么，让臣妾也讨一个好彩头。”
棠槿道：“谢娘娘好意。”说着不自觉地看向楚潇然，却见楚潇然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赶忙又低下头去。
“棠槿，你可想要什么吗？”楚潇然不怒而威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只要是皇城里拿得出的东西，便都随你提。”
本是那般无情地把她派去深山斩杀凶兽的人，如今却笑着许诺她这皇城里的所有珍宝。棠槿对楚潇然这天子之权暗生感慨。
她起身走到楚潇然面前，俯身跪地，拱手道：“陛下，臣女虽为女子，却自小受父亲教诲：棠家子女，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心系偃朝，以天下太平为己任。”
“如今父亲意外殉国，兄长尚继续为陛下分忧，臣女却无所事事，着实愧对父亲的期望。还请陛下也给臣女一个建功护国的机会，不负父亲所托，为偃朝效力。”
楚潇然定定地看着这个慷慨陈词的少年人，眼中有些许阴翳，“你想让朕赐你个什么职务？尚宫女官，怎么样？”
棠槿抬起眼，眉目果决坦然：“臣女想为武官。”
此话一出，季庭兰手中的琉璃茶盏差点滑落在地，心头更是惊奇不已。
她转头想看看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震惊万分，却见楚雩双手紧握放在白玉长桌上，面容比棠槿还要坚毅。
“武官？”楚潇然的嘴角闪过微不可见的笑，站起身来，走到与棠槿咫尺距离之处。
他的声音中有质疑，有轻蔑，却独独没有惊讶之意，“想做武官，就得隐瞒女子的身份，从最小的官阶做起。这样你也愿意吗？”
棠槿道：“臣女愿就此藏匿身份，从此不再是镇国公府独女，只是宫中一介无名无姓的为国效力之人。”
“好！”楚潇然大笑道，竟走过来扶她起身，说：“有如此志向，不愧为棠镇的女儿。”
“从今日起，你便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官居九品，长居东宫处。”
棠槿正声道：“是，谢陛下隆恩。”
楚雩暗暗松下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朝棠槿眨了眨眼，告诉她做得很好。
楚潇然并未立刻就座，紧接着说道：“不做镇国公府千金，倒也不用失了姓名。朕便赐你一名。”
说着，他让永宁宫太监呈上笔墨，挥毫写下两个大字。
“槿字拆开，易木为牧，从今以后，你就叫牧堇。”
季庭兰看着那泼墨而成的两个遒劲大字，顿时气血上涌，心脏仿佛要惊跳出来。
她终于想起，镇国公千金到底与哪位故人神似。
偃朝的第一女将，曾经的宬王妃，楚潇然的先皇后——
牧青萍。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牧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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