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录像带与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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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埃德加给安小可带来了昨晚《吉赛尔》演出的录像，其中特别截取了她受伤的群舞片段。
录像带不算清晰的画面里，群舞演员之一的保丽娜舞台走位出错，动作方向与幅度和其他群舞演员格格不入。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出错，安小可和保丽娜险些撞在一起。
所以昨晚踢了安小可一脚的人就是保丽娜。
至于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从录像带上很难辨别。
埃德加把录像暂停，“我去问过了，昨晚群舞演员本来没有缺位，保丽娜作为主角替补根本不需要顶上。”
他顿了顿，又开口：“安娜你需要我把这份回放的录像带给团长和亚历山大看吗，今天是亚历山大甄选角色的日子。”
今天本来也是安小可可以参加甄选的日子。
可惜她现在不能了。
安小可从录像带开始播放就再没说过话，她咬着自己的唇瓣，只紧紧盯着录像带上不算清晰的人影。听到埃德加的问题，抬头看他的时候，她像是一只小刺猬被活生生拔干净所有的刺，然后遗失在荆棘堆里。
这只小刺猬仍旧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人性，“先问问保丽娜吧，你可以把那份录像发到我邮箱，然后帮我把她叫过来吗？”
埃德加点头，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也差不多时候回舞团训练了。
安小可目送他离开，眼里对无法训练与参与甄选的失落压都压不住。
在埃德加即将离开病房的时候，安小可瞥了眼床头的满天星与信，叫住了他。
“埃德加，我床头的花和信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那束满天星安放在信笺上，细碎的小花像点点星光，把鲜活的生机撒播在病房里。
埃德加挠了挠头，“我昨天走的时候没看到有这个啊，可能是护士送进来的吧。”
“那你昨晚凌晨有来看我吗？”
埃德加更懵，“没，怎么了？”
安小可卷翘的睫毛半敛，视线穿过那束满天星落入回忆深处，她轻轻摇头，“没什么，我昨晚梦到你来看我，你跟我说一切都会好的。”
“安娜，”埃德加语气诚挚认真，“一切真的都会好的。”
“嗯，会的。”
也许会好的吧。
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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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可昨晚睡得不安稳，层层叠叠的梦交织在一起，她除了梦到埃德加来病房安慰她、梦到两年前自己意外受伤，还梦到了高中与妈妈的争吵。
也梦到了陆创。
梦里的陆创还是永良中学鼎鼎有名的校霸，经常翘课、偶尔打架，整天背着老师和家长跟着自行车队训练。那时候的少年桀骜乖张，剃了个痞子味十足的寸头，不笑的时候带着让人不敢接近的戾气，笑起来却又让人想争着做“大哥的女人”。
这样的陆创和安小可在一起后性子略有收敛，也会被安小可劝说着去好好上课。
但大部分时候仍是放荡不羁，甚至会带着“乖乖女”安小可翘了芭蕾训练，跟着他一块上山吹风。
两人恋情被安小可妈妈宁玉珂发现那天，是安小可的生日。
那天她翘了芭蕾的基训与文化课，跟着陆创去游乐园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把欢笑撒播在游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她哄着陆创去坐旋转木马，给他挑了一匹最最粉嫩的彩虹小马，还拿自己的头绳给满脸写着拒绝的陆创绑了个小揪揪。陆创则哄着她玩鬼屋，在漆黑环境里紧紧抓着她的手，柔声让她别怕，出了鬼屋又对着安小可笑得又痞又坏。
生日那天陆创给安小可买了一个奶油蛋糕，是她最爱的芒果口味，顶上有一个小人在跳芭蕾，漂亮的tutu裙翻飞。
只是安小可刚许完愿，才吃了一口，蛋糕就被赶来的母亲打翻在地上。她对着安小可歇斯底里地吼叫，眼神里写满了愤怒。
“安小可你在干什么！我辛辛苦苦供你念书，结果你在这里和这个野小子厮混？还吃蛋糕，你整整重了一斤你知不知道！”
奶油蛋糕“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雪白的奶油黏在地上很快被灰尘侵染，那个穿着tutu裙跳芭蕾的小人摔断了腿。
安小可与母亲争吵的梦境就是从那块摔落在地上的奶油蛋糕开始，最后结束于暴雨、自己的负气出走与母亲的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那天晚上与母亲争吵的字句，以及冒着暴雨跑到陆创家后的拥抱，六年过去安小可再度回忆，仍旧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说到底，那时候的她和母亲，都走到了两种极端。
而陆创，算是两人矛盾的激发者，但更多的时候又是一位调和者。
可惜安小可和陆创早就已经分道扬镳，现在的她只能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修补与维系着和母亲的关系。
再没有人会摸着安小可的脑袋，神色认真地开口说：“小可，你也是拥有快乐权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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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可甩甩脑袋，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伸手去拆满天星花束下的那封信。
信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页潇洒飘逸的法文，这封信显然不是精打细磨出来的成果，从飘飞的字迹以及信纸上被墨水飞溅而沾染上的小黑点，可以看出写信人的紧张与担忧。
信的内容很简单，对方说他在欣赏《吉赛尔》演出的时候，发现第一幕中途女主角突然不再是她，之后就知道了安小可意外受伤的消息。于是他写了这封信，由护士转交给她。
信的内容极尽温柔，安小可看着飘飞的法文字，似乎能感受到有一个人蹲在她床侧，盯着她黯淡下去的眼睛无比诚挚地开口。
那个人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无比难过，我也知道你可能会怀疑自己，重回两年前沮丧绝望的困境，这是非常正常的情绪反应，任何人发生这样的情况，都会颓丧与悲伤。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那个人说：“不要怀疑自己，不要觉得不跳芭蕾的自己再没有人爱。不是这样的，是你在塑造芭蕾这项艺术，而不是芭蕾在雕刻你。你在什么时候都有人真心爱你。”
那个人还说：“记得好好休息与吃饭，偶尔吃颗巧克力没有关系的。”
信末尾的署名是安小可熟悉的“你的N朋友”，她攥着并不算考究的信纸怔怔地掉下眼泪来。
两年前安小可离开英皇芭蕾舞团，日日复健却不见任何起色，基本功在一点点倒退，本以为能够一直辉煌地往前走下去的舞者生涯似乎已经到头。
那是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安小可开始失眠、厌食，每天处在焦虑抑郁的状态中，母亲和朋友对她恢复情况的问询都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她甚至吞过一大把安眠药，意图直接离开这个无法起舞的世界，最后被拉到医院洗胃，捡回了一条命。
是那位N朋友一封又一封的信救了她。
她不知道那位N朋友究竟是谁，只是读着对方寄过来的信，她会觉得快乐与放松，会觉得这个世界除了芭蕾是还有别的东西值得留念。
而在安小可找回状态后，N朋友就不再给她写信了。
现在他又回来了，再一次把信念传递给安小可。
安小可的泪意渐渐止住，只是已经打在信纸上的泪把墨水氤氲开来，像是一幅泼墨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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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埃德加没有带着保丽娜来探望安小可，反倒是舞团团长跟着埃德加来了她的病房。
埃德加还给安小可带了两双足尖鞋，说是她现在跳不了芭蕾，没事缝缝足尖鞋也是好的。
安小可盯着埃德加和舞团团长身后的空气看了看，又转回视线笑着问埃德加：“甄选怎么样，你是男主角吧？”
“当然，”埃德加那双蓝眸亮闪闪的，是如愿以偿后的喜悦，“卡司A角，亚历山大很喜欢我的爆发力与表现力，也不亏我大跳都快跳离地球引力了。”
安小可为他由衷地高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容明媚而生动。
“还有还有，亨利有没有告诉你，他联系过一个骨科专家，手术后复健再跳舞是有希望的！而且那个骨科专家是个中国人，还很喜欢你的芭蕾表演，可以尽快帮你安排手术与复健安排。”埃德加眉毛都跟着飞舞，“而且刚团长跟我说，你还可以……”
埃德加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把团长本人也带过来了，他摸了摸安小可的脑袋，侧过头对着团长眨眨眼，“我给忘了团长也在这，她自己告诉你吧。”
舞团团长玛丽恩对埃德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去消磨一下自己的激动，给她和安小可一个对话的空间。
而埃德加离开房间之后，房间内原本愉悦的气氛好像瞬间冷下来几分，安小可觉得玛丽恩有些没告诉埃德加的事要跟她讲。
“亚历山大新作女主角本来以为一定会是你的，毕竟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芭蕾舞演员之一。”玛丽恩开口带了点歉意的，“没想到昨晚演出你会伤这么重，早知道应该还是让你当替补的。”
“不过你演芭蕾舞剧这些年，能拿的奖都拿遍了，英皇、莫大、纽约城市芭蕾舞团你都有去过交流过，其实也没有很多遗憾的事。”
安小可抿了抿唇，盯着玛丽恩漂亮的绿眼睛，问道：“团长您可以直说的。”
玛丽恩闻言也不再跟安小可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知道如果传出舞团演员间陷害的事，对舞团的声誉有多大影响，我不希望这种谣言会发生在我们舞团，尤其是现在亚历山大有意向成为舞团编导的情况下。”
安小可看她，“如果是真的呢？”
“不可能是真的。”
玛丽恩回答得斩钉截铁，之后语气又柔下来几分，“不说这个了，刚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复健后能重新跳舞最好，不能的话也可以留在团内当老师或者是编导。”
“跳不成亚历山大的新作女主角，跟他一起编排芭蕾舞剧也是不错的选择。”
玛丽恩接着补充，“你知道芭蕾舞演员寿命是有限的，你也不可能一直跳芭蕾。”
期间安小可眼眸一直低垂，盯着埃德加给她带来的足尖鞋沉默不语。
“所以安娜，你怎么想？”
“我今年24岁，起码还能再跳四五年，你问我怎么想？”安小可抬眼看向玛丽恩，眼里的情绪不明意味，只轻笑了声。
“我想回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录像带与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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