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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在小小的亭子内,秦思量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季纾身上。然而她也没有感到任何的窘迫或是不自在,只是平静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季纾的记忆中,她是个孤儿,年幼时就被父母抛弃,后来也没有进入福利院。季纾几乎没有对父母的记忆,在对于“与自己有关联的成年人”这一印象上,最深刻的,就是收养了她的一个男人。那男人是个诗人,上一辈留下的金钱,足够他衣食无忧的挥霍,甚至足够他再养一个“宠物”。

      季纾是被诗人捡到的,所以她没有身份,没有后路,也没有家人。年幼的她只能待在诗人那栋带着小花园的房子里,活着。诗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对他来说,这个瘦小但却坚韧的小姑娘大概是一件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一件无论怎么损坏都不会被追责的礼物。

      对于季纾而言,被收养与流浪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能避风的居所而已。食物?诗人对待她与对待一只可有可无的流浪猫一样,心情好了给一顿饱饭,有时心情不好就没有,还有的时候直接就忘记了这件事。诗人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在清晨抱着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对她说:“你要感激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没有什么栖身之所。”

      季纾只是努力地想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要躲避什么目光一样。清晨的冷风毫无保留地吹在她身上,但她只觉得滚烫。

      那是诗人最风光得意的几年,后来写不出诗文的他,开始变得易怒暴躁。他沉迷于暴力,而季纾,就是最好的发泄对象。她的身上开始常常出现青紫色的痕迹,她有时会在半夜惊醒,然后看见诗人悄无声息地盯着她。诗人开始神经质起来,很多人都觉察到了这点,开始不动声色地远离他,而坏事也接踵而至。与他分居多年的妻子,正式提出了离婚。同时,为了自己新的爱人,她也抛弃了与诗人唯一的女儿。

      季纾十四岁那年,诗人的女儿也搬了进来。那是一个温柔的孩子,柔软的发丝乖巧地束在一起,扎成低马尾。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倒映着外头的阳光,也倒映着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季纾。那个时候,季纾第一次发觉,人的眼睛里是能够有光的。她教会了季纾很多东西,也向季纾描述了外界的很多东西。她曾经和季纾靠在一起,看着玻璃窗外的阳光,与她许下诺言:“等我们长大了,能够赚钱了。我要买一间能够洒满阳光的房间,你和我能一起住在里面。我们可以一起做好多事,白天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晚上拉上窗帘看电影。然后……一直一直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能长大。季纾记得那是一个晴天,但是诗人的房子每一处都用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前一晚刚刚被打过的她从疼痛中醒来,紧接着就听到了诗人的咒骂声。季纾踮着脚,小心翼翼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接近诗人的房间。她悄悄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看见了飞溅的红色与无比熟悉的银光。手铐的撞击声合着污言秽语,在房间里回荡。季纾看见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好,一缕阳光从那条小缝中挤出,落在少女垂在地面上的手中。可是,她已经不能再握紧它了。

      已经变得有些疯癫的诗人还保留一点最基础的理智,他并不想坐牢。所以,他把那个女孩用密封袋封好,塞进了不用的冰箱里。季纾安静地看着他忙忙碌碌地做着善后,沉寂了许久的怨恨突然在心底破开土壤,飞速蔓延。她无比清楚,就算诗人的体型相对于成年男性来说已经算是瘦小,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于是她冷静下来,假装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一样,一如既往地陪在诗人身边。诗人有时候会叫错,总是把她叫成是死去的女儿。因为她们两个的确非常相像,只有在眉眼处有细微的差别。

      有一天,喝醉酒的诗人有一次认错了季纾。他招手示意季纾走到他的身边,他抱住季纾,像是幡然醒悟一样地忏悔着自己的错误。季纾只是伸手,在他的背上摸了摸。从那天之后,她就成为了名叫“季纾”的劣质替代品。

      她以季纾的身份在诗人身边呆了快三年,季纾这个身份给了她很大的便利。至少在诗人认错她的时候,她能够开口向诗人索要一些小东西。就这样,欺骗与谎言一直持续到了她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那一天。那天一样是个晴天,诗人的房间里一样充斥着飞溅的红色与锐利的银光,只是这一次,回荡在房间里的,是手铐的撞击声与从喉间断断续续溢出的惨叫。

      “季纾”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将这个故事结尾慢慢地讲述给了在座的三人:“那件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但我本身在公众的视线中,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更何况,现场我的痕迹也被我全部清理掉了。最后的为众人所知得故事里,就只有诗人与真正的季纾。”

      她看着面前神情自若的三个人,突然笑了出来:“看样子,几位对于我的故事并不怎么惊讶。至于我的委托……如果能帮我解决在这半年间不断梦到的相同梦境,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为什么要失忆呢?”一岁对这等骚操作表示出了深深的疑惑和不解,“我们旅馆虽说还蛮遵纪守法的,但是委托人干过什么或是想干什么,我们都不会介意的。”

      “我只是担心而已,那件事结束后,我也不是安分守自地躲藏到现在的。万一你们只是徒有其表,或者这场委托根本就是一个局的话,我也能凭着这点顺利脱身。”

      该隐倒是不怎么好奇,他轻轻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才开口道:“故事我们听了,委托我们也得做。那么季小姐,相应的报酬想必你也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是灵魂还是……”

      “抱歉,打断一下。”秦思量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少女大概是理解错了报酬的内容,“委托的报酬只是金钱而已,当然如果是金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下?你们这种妖怪的委托,报酬不应该是会要那种更加不寻常的东西吗?”

      “并没有,我们老板老财迷了。”秦思量不知道从身上的哪里摸出了个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操作,给季纾比了个数,“这个数就够了,绝对物有所值,我拿我的头担保。没解决,我头都给你。”

      一岁适时地拿出一枚小药丸,开始努力推销:“以植楮为原料的药丸,保证一颗解决你的问题,永不再犯。”

      “你可以先用,再付钱。”该隐慢悠悠地说道,补上了最后的临门一脚。

      季纾突然对这群人到底是骗子还是说得都是实话没有了完全的把握,这无法预料到的故事发展让她无比心累。但半信半疑的她依旧接过了那枚药丸,直接吞了下去,吃完还不忘努力威胁一下:“要是没用,秦小哥的头我会自己来取。”

      “没必要。”一岁快乐地拍了拍秦思量的肩膀,“我们会负责代劳的,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一周后,季纾拖着行李办理了退房手续,依旧是秦思量值班。她一边等着秦思量办理手续,一边与他攀谈:“真可惜,没想到是真的,你的头看样子我是拿不到了。”说完,还颇为可惜地摩挲了两下绑在腰后的匕首柄。

      盯着电脑屏幕的秦思量也不觉得冒犯,只是笑眯眯地道:“我说了,我们是童叟无欺的。咱们可不敢卖假货,我们老板可凶了。好了,身份证件还给你。”

      “啧啧啧,不过我想问很久了。”季纾接过递回来的证件,朝秦思量眨了眨眼睛,“秦小哥你是什么?”

      “旱魃啊,不然我能那么轻易地把脑袋赌出去?习惯了。”

      站在门口的秦思量目送着季纾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转过身,将大门阖上。他穿过前门的庭院,直接绕回了不远处自己的宿舍。他从腰侧摸出一块刻有火焰纹的木质令牌,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手机按亮,熟练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他没等多久,那边就被接通了,从听筒中传出了一个男性的声音:“你说。”

      “老板,只是一起普通的恶性案件,和我们这边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人为引导的迹象。我们直接回报给官方?”

      “让该隐去,辛苦你们了。”

      “是。”秦思量应了下来,继续道,“还有……一岁托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这次鬼草被征用了,想补货。”

      “两天后。”

      “成,那我挂啦,老板注意身体啊,拜拜!”

      站在窗边的男性看着秦思量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一边,看向在阴影处站了许久的模糊光影,问道:“你怎么看?”

      那光影动了动耳朵,耳朵尖上耸立的簇毛也跟着动了动,回答道:“如他所言,无人引导。此等事件虽较去岁有余,然,远不如昔。”

      “不要放松,玄武此次卜筮的结果依旧散乱。”

      “是。”光影回答完,便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尽数散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男性一个人,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山雨欲来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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