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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凶案 ...

  •   “谁给你的胆子敢妄议朕的后宫?”幸帝停下手中动作,和蔼的面容已然消失,语气虽没有多严厉。

      但眼前人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可怠慢,沈晏清当即离座半跪在地,“是臣失言了,请陛下责罚。”

      幸帝静默片刻未至一言,浑浊的老眼扫过沈晏清的束冠,而后转过头叹了口气,缓缓吐字:“逸舒啊……你这小字,还是朕起的。弱冠之年,也是由朕亲自加冠。换作旁人怕不是要感恩戴德一辈子。”

      “唯独你,永远对朕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虽然知道你的性子便是如此,但一直麻木不仁,又如何与他人好相与。还是改一改罢。”幸帝抬手,示意沈晏清回到座位,而后拈起了一枚棋子。

      “那些伶人,你若是不喜,遣散也好,太子和睿王若是找你麻烦,你大可推到朕身上来。至于那个留下的男孩儿,记得以后带来,让朕见见就是了。”

      沈晏清垂首,看不清当下的表情,只见他躬身,道:“谢过陛下。”

      “不必,继续下棋吧。”

      “是。”

      二人重新进入战局,黑白两方你来我往之际,天外已然破晓,幸帝终于舍得结束了这场无谓的游戏。

      沈晏清不忘最后的恭维:“陛下棋艺精湛,臣佩服。”

      幸帝也配合着点点头,起身背手,略微侧身,言语间忽然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

      “跟我来吧。”

      “是。”

      沈晏清眸光微动,不紧不慢地在幸帝斜后侧跟随着。

      两人出门口时,门外守夜的小太监还在打瞌睡,猛然惊醒间便要上前伺候,却被容幸一个手势拦下,独留沈晏清与他一同离开了忆语阁。

      一路无事发生,途经御花园,幸帝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沈晏清脚下微顿,只得上前侧耳。

      幸帝负手而立,语气并不如何强势,倒像是有商量的意味在其中:“你清剿余孽有功虽已是位列侯爵,但名声并不如何喜人,我有意提拔但终究是众口难调。”

      “宫中最近偶有闲职,余下大理寺和光禄寺,你可有什么想法?”

      ‘丹顶红,亦或是断肠草。你来选择吧。’

      脑海中记忆募然闪过,关外,宫内,身影重合,用最为平和的语气,说出最是狠毒的话。

      仿若嘉陵关外大风起兮,狂风卷带着初春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格外地疼。

      而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他温柔地笑笑后,连眼都不眨一下,将碗中毒酒饮尽。

      丹毒之所以能名震一方,在于它的凶猛能让人顷刻之间毙命,然而长兴侯却在口鼻出血的最后关头,将面临崩溃的沈晏清拥进了怀中,用肩膀血污掩盖了他流下的泪水。

      哽咽着喉咙里的血,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

      晏清,子洄还在等你。

      “怎么不讲话?”幸帝等了太久,转头问道。

      沈晏清垂眼,睫毛纤长,浅淡的眼眸中似有湛色一闪而逝,他抱拳身子前倾:“臣并不想在大理寺任职。”

      幸帝侧过头:“哦?这是为何?”

      沈晏清淡淡道:“因为臣,不喜欢紫色的官服。”

      幸帝这回乐了,“你若是不愿,不穿就是了,谁还敢说什么?”

      “臣先行谢过陛下。”沈晏清抬眸,眼中倒映出容幸的背影,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不必。”幸帝一抬手,说,“你上任后朕也有事要交待你办。”

      “……是。”

      待沈晏清应下后,幸帝提步向前,两人又无声的走了一段,忽的一股热气袭来。

      如今是早春,天气仍然凉爽,沈晏清狐疑地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不大的池子正冒着热气,类似温泉却又并不是温泉,因为水上还漂浮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莲花。

      “这地方叫金莲池。”幸帝带着沈晏清在池边亭子处缓下了脚步,他望着远处满池碧绿的荷花叶,感叹道。

      “朕曾经同你讲过,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沈晏清脚下一顿,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仍然恭敬道,“确有此事。”

      “她很喜欢荷花。”幸帝微顿。

      “只可惜她不在了,朕才培育出这些能在春天盛开的荷花。”幸帝暮然间回首与沈晏清对视,浑浊的老眼终于清晰,眸色很浅,但那之中蕴含的却是不容有失,“你可愿为朕摘上一朵?”

      终于来了么,幸帝的试探。

      沈晏清的右眼皮一跳,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在幸帝的注视下一脚踩上了脆弱不堪的荷叶道,眼中便是微光一闪。

      果然没走出两步,脚下荷叶侧翻,沈晏清跌进了水中。

      沈晏清落水处泛起一阵阵涟漪,水波扩散,波及远处莲花群,花枝一阵摇曳。

      幸帝静默地看着半池荷花逐渐归于平静,这才缓慢地抬起手,向前一挥,一道黑影随之而出。

      片刻,黑影将沈晏清打捞上了岸,还顺手摘得一朵荷花,托于荷叶之上,交给了幸帝。

      幸帝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沈晏清全身都湿透了,整个人都在打着哆嗦,面色虽惨白,一双眼却是清澈的很,这种试探从他见过幸帝之后就没断过,沈晏清早已经习惯,他淡声回应道:“臣无碍。”

      幸帝负手望着沈晏清缓缓道:“无事就好,你身子弱,一会让月带你去暖阁换身衣裳。”

      “谢陛下体恤。”沈晏清说着,脚下的步伐已经有些不稳,那湖水虽是暖的但上岸后变凉得也很快,沈晏清这具身体仿佛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反应。

      “嗯。”幸帝眯了眯眼抬步向金莲池深处走去,与沈晏清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精致的匣子,“朕去祭奠过故人,你随换身衣裳便出宫去罢。”

      沈晏清:“......是。”

      幸帝头也不回的离开,沈晏清在月的搀扶下起身,恍然间,一股好闻的香味传来,那香味不同于满池荷花的馨香,更像是淡雅的白玉兰,但沈晏清无暇多顾,因为月将那盒子递过来的瞬间沈晏清看见了里头放着的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准备腾飞的雏鸟,亦如他记忆中本该少年意气的沈陵渊。

      到底,还是暴露了。
      -

      日升东方,沈晏清独自从宫门走出,手中还紧攥着一个盒子,表情淡漠。

      他行至马车边,却发现盗鹄正坐在车厢前沿凝视远方,眉目间有浓厚的愁色,并未发现他的归来。

      沈晏清只得上前提声问了句:“怎么了?”

      盗鹄明显吓了一跳,看见是沈晏清才平复了气息,“哎呦喂我的主儿,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盗鹄上前一步,又瞬间瞪大了一双眯眯眼,“主,主子!您,您的衣服怎么换了啊!这这这,难道,难道……”

      “……”沈晏清看了一眼盗鹄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反正这京城里这么想的人多了去了,更别提昨夜他都是在忆语阁过的,解释了也无用。

      他还没忘记第一次进宫过夜时,与盗鹄说同幸帝下了一夜棋之后这厮的表情。

      所以沈晏清并未多言,而是登上马车,同时将手里的盒子抛给盗鹄,交代了句:“回去后把这个埋了。”

      “哎!”盗鹄忙接下,没忍住好奇心,趁着沈晏清上车的功夫,悄悄的打开了个缝。

      借着微弱的光,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金丝绸缎压制而成的飞鸟荷包,若是沈陵渊在场必然能认出来这是他送给巷口那个小娃娃的谢礼。

      可盗鹄并不知情,他忙扣上盒子,眉目具惊,心道:富贵人家的生活真是看不懂,这顶好的荷包当土用可还行。

      而后这有前科的小偷眼珠一转,先将木盒揣进了自己衣襟。

      盗鹄勾了嘴角,轻快上马回头问,“爷,咱直接回府吗?”

      沈晏清冷冽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倦意传来:“去西直门,雁雀楼后的第四条街。”

      盗鹄应了一声后挥动缰绳向目的地进发。

      青、天、白、日、下人流涌动,盗鹄驾车也不敢放肆了,慢慢悠悠的走着,忽然他回首问道:“侯爷出来的时候可碰见了睿王的车驾?”

      沈晏清睁开眼:“碰到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睿王他……他没刁难你吧。”

      沈陵渊透过门帘深深的望了一眼盗鹄:“……没有。”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一路无话。

      到了目的地,盗鹄才发现原不过是个平民家的小院,还是西南边最深的角落,马车根本进不去,到了巷口,两人只能步行。

      而且这条路越往深走就越瞧不见人,清晨的阳光照不进,一直昏昏暗暗的。

      盗鹄胆子小的很,只敢跟在沈晏清后面,哆哆嗦嗦的向前,直至尽头破落的小院映入眼帘,旁边一座枯井,大门微敞着,毫无声息,静静悄悄。

      可就算再隐蔽,也没有不关门的道理,盗鹄心中有疑,吞咽一口轻唤了一声,“爷,这……”

      沈晏清眼眸微暗,未等盗鹄说完,先一步推门进了院中。

      盗鹄无法,只得跟进去,入目就是一条不祥之症的土狗,黄色的卷毛失去了光泽,四肢向一侧伸展瘫在食碗边,舌头从口中伸出,五官狰狞着。

      他大惊失色,可这身边儿只有一个沈晏清,尊贵的身躯抓也抓不得,偏生还是个喜欢耳根清净的,连话都得尽量少说,不能叫便只能紧跟着,不然稍有愣神……

      这不,人就先一步已经进了屋。

      盗鹄憋屈着一张脸,心里直突突,却更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里,只得迈着两条细腿跟了上去。

      一进门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只见一老一小悄无声息地躺在炕头,老得还算安详,眉目紧闭,身体冰冷,只有一处剑伤在脖颈,四周没有血迹。

      小的却口鼻渗血,双眼大睁盯着正前方。垂在身侧的右手呈五指张开状,左手捂着自己脖颈伤口,鲜血四溅,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

      盗鹄此刻已经面色惨白,他之前虽是偷盗惯犯,却从未伤及过人命,如今一家三口明显是得罪了什么权贵横死在家,连狗都没被放过。

      最重要的是,这家的邻居竟然一概不知。

      沈晏清走至炕边,静默片刻后伸手抚过小男孩的眼睛,可小孩子的执念太过要强,竟到最后也是微张的。

      盗鹄见状又是后退半步,因着孩童枉死模样大骇,实在受不住,颤着声音问道:“爷,要不我们报官吧。”

      沈晏清回过身,手上不可避免的蹭了些早已干涸的血污,他用帕子擦干净后才略微抬眼,淡色的眸子幽深,语气又冷了八个度:“不必了,明日我到大理寺任职后,自会处理这件事。”

      “是。”

      盗鹄微怔,明白过来后应了声。

      沈晏清已然离开,他也呼了一口气,壮胆似的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天王老子王母娘娘,还有老老少少早日超生,随即脚下提速也跟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被刚刚的景象吓破了胆,这回盗鹄明显提了速,一阵狂奔回了府上。

      两人进侧门时正好日头刚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却不见影子等人,却是一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来迎。

      盗鹄道:“怎么了杜鹃?”

      杜鹃慌里慌张的行礼:“侯爷,不好了,陆洄公子昨夜回房便病倒了,这会正高烧着不退呢,您要不去看看?”

      沈晏清冷了一天的俊颜终于有了些变化,眉峰微敛,略微颔首后对盗鹄道,“别忘了把那盒子埋了,顺便叫影子到庆辉堂,我有事同他商量。”

      说完自己则快步跟着小丫头前往沈陵渊所在的小院。

      还没进门便听见少年人的沙哑的嚎叫声,无论是陆骁还是长兴侯,甚至于街边的老叫花子都有其名。

      就是没听见喊他。

      沈晏清的喉结不着痕迹的滚动,推门,脱下大氅交与杜鹃,来到床边。

      此时沈陵渊身边守着的正是脱去了黑衣换上便装的素娥,姑娘面无表情的任凭沈陵渊张牙舞爪,看准时机淡定地取下扎在他身上的长针,然后随意扔在托盘上,如此重复。

      待人身上只剩下了针孔,沈晏清才问了句,“怎么回事。”

      素娥闻声先是一顿,而后端着废弃针具转过身,下蹲:“老师,沈陵渊的高烧应是风寒加上伤口感染所致。至于呓语,学生认为应是听了您那番话,心律堵塞,胸中积郁造成。不过我现下已然为他施针,待伤寒方蒸煮好后,强制灌下,明日就能见好。”

      “至于何时会清醒。”素娥思忖片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沈晏清闻言似乎并不担心,微微点头后对素娥道:“辛苦了,不过还是要劳烦你亲自去煮一副药。”

      “我应该做的。”素娥垂眸,应声后,端着托盘离开。

      待人走后,沈晏清在不远处的圆桌旁坐下,只见病榻上的沈陵渊仍旧通红着一张脸,虽不再挣扎,但双眼大睁却是一片空洞,好似醒着实则神志不清。

      他静默片刻回过神,拿起茶水准备润喉,却忽然听见少年轻唤了一声:“义兄……”

      声音很轻,以至于沈晏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微愣住,眼眸略张,同时望向床榻。

      本是不欲理会的,不料,耳边却又是一声带着颤音的,“沈晏清。”

      杯中淡黄色的液体荡起波纹,沈晏清最终还是放下茶杯,走上前。

      想张口安慰时,却发现简单的话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生疏,最后只缓缓说了两个字:“我在。”

      似乎有所反应,床上的人微微偏过头,右眼已被处理包扎,纱布却因泪水纵横湿了大半,他神情有些茫然,似是在四下找着什么东西,又有要挣扎的迹象。

      沈晏清见状也无他法,只得上手将人缓缓扶起,示意下人拿一个靠枕,也方便一会灌药。

      却不成想转头动嘴的下一刻,却被沈陵渊圈住了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而做坏事的少年人嘴中还在低吟着他名字,声音颤抖着已经染上了哭腔,沈晏清面上淡如冷玉,心中的某处到底是软了下来,只得让他搂着,自己坐下身,伸出的手。

      迟疑了几秒后,那双修长才落在少年乌黑的发丝上,轻轻地抚摸。

      不过,这片刻的纵容只会让神志不清的人得寸进尺,沈陵渊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变本加厉的一把抓住沈晏清胸前的衣衫向上爬,对着那张举世无双的俊颜恶狠狠的吼了句。

      “沈晏清,我恨你。”

      接着,没给沈晏清任何反应的机会,一口咬在了他单薄的肩膀处。

      而后,沈陵渊身子一沉,又没了意识。

      随着这人的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沈晏清墨眉忽地敛在了一起,肩膀处倒是并没有多疼,但身下…………

      他动了动腿,面色恢复如常,只是伸出手揽着沈陵渊瘫软的身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这才对着门外等候的杜鹃吩咐。

      “去准备热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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