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生[悬疑]》千树颜双

2、赴死02

　　【柴洛】

　　这是我第二次来洛寨。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

　　遥远的记忆还没有被尘封起来，时间的流逝没有把它消磨掉，反而像是一把雕刻刀一笔一划把所有想要忘记的事情都刻在过去。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个令我悲痛的鬼地方，却没想到一年后因为一个陌生人又回来了。

　　当时我在一个自杀群里已经潜伏了一个月。在里面的昵称叫【柴可夫洛夫特洛夫依特洛斯基】。

　　这古怪的网名是柴玬在生日的时候给我起的，起初我非常不乐意。她笑嘻嘻地放下蛋糕说：“哥，你叫柴洛，网名叫柴可夫斯基多有意思，谐音还对上了。

　　我和她虽说是双胞胎，性格却千差万别。当时很烦她二十来岁了还这么幼稚，“你叫柴玬，怎么不叫自己柴鸡蛋？柴鸡蛋多有营养，谐音也对上了。”

　　她跟只兔子似的跳过来：“哥！”

　　我不耐烦地抬眼：“怎么了柴鸡蛋？”

　　她又咯咯轻笑起来，“哥你别闹，我这次真有重要事跟你讲。”

　　我依旧低头看着那本厚厚的艺术鉴赏，“什么事。”

　　柴玬收了笑容，突然正经起来：“我要结婚了。”

　　我捏书的手指顿了顿，思绪忽然飘了好远。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

　　我没想到她能突然结婚，更没想到她会突然离开。甚至没想到这个我曾经最讨厌的网名，后来能一直用到现在。

　　在她离开后的第六个月，我进了这个群。刚开始群主在群里吆喝：大家都改一下昵称啊，便于称呼。然后我就改成了【柴可夫洛夫特洛夫依特洛斯基】

　　在我进这个群的第五天，里面一个小男生突然大肆宣告自己要割腕，我急急忙忙跳出来劝告他不要冲动。

　　只是我还没说完，就被群主禁言了。

　　群主说：“不要在群里散播虚假无用的正能量，对想死的人说这些，就像是对一个正在哭泣的人讲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末了，他又补充：“有用吗？你想哭时候听到一个笑话，会笑的出来吗？不是每个人在绝望难过的时候看到美好的东西就会有继续活下来的心愿。他们只会觉得更加烦躁。看见你发美食会烦，看到你发美景会烦，看到你说想想家人这样的话会更加烦。”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而我因为禁言一句话也不能反驳他。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或者说，整个群里的人状态都不对。他们非但没有安慰他，或者出言去拉一把。反而都在恭喜他终于勇敢迈出解放自己的一步。

　　或许那个人只是在求救。

　　或许他并不想死。

　　或许，只是差一个人能够拉他一把。

　　可我被禁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群里的人相互传染负面情绪的癫狂状态，我又想起了柴玬，她在人生最后的阶段里是不是也这么求救过。然后被一群人恭贺着推走，祝福她得到所谓的“新生”？

　　心急归心急，我还是准备私戳小窗口给他说几句话，只是这人怎么说也不回复。他越不回复，我心愈加不安。

　　好在他的空间没有锁权限，我点进去希望能够从里面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他的空间冷冷清清，也没几条说说，留言板最新的几条留言也是一个月前的，我往后翻了翻，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网络俏皮话。

　　只是这中间，有一个人的头像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人的头像和群里要自杀的成员看起来是情侣头像。我点进那个人的空间却发现有权限看不了，只好加了好友。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在我打算准备报警的时候，好友申请通过了。对方居然是个还上着学的十五岁初中生。

　　我直接开门见山：“你男朋友要自杀。”

　　对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看到他在一个群里说的，那个群里都是这样的人。”

　　她说：“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什么？”

　　那女孩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我有些气急败坏：“他要死了！”

　　其实天已经很晚了，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很久才回复：“我知道了，我想办法去他家里看看什么情况。”

　　这件事我在心里记挂了两天，两天后那个说要割腕自杀的成员终于又出现了。他发了一张当时自己割腕的图片，说：“兄弟们，我没死成。被我老舅送医院救回来了。”

　　群里有人说：“那我们继续痛苦着吧。”

　　再然后，那个小男生就退群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长发现了勒令退群。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又过了半年，群里的人虽说天天倒苦水，吐负能量，却也没再说像上次那样闹得这么大。

　　直到后来，又来了一位新人。

　　这位新人进群以后，除了第一天自我介绍，往后的时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网络上隔着一条细细的线，谁也不知道线的那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群后来也开始变得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说话，有天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手机消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点开正准备屏蔽消息继续睡觉，却看见是那个自杀群发来的消息。

　　我看见那个叫夏了夏天的新人，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她要去洛寨了结自己。

　　“了结”这个词让我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群里人说：“夏了夏天你太勇敢了，祝你好运。我虽然时时有这种想法，却还没勇气走这最后一步。”

　　还有人继续说：“夏了夏天，你自由了。”

　　勇敢，自由。这种美好的词语，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这样的语境下。

　　这样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看见，正准备和夏了夏天聊几句，突然想到上次因为劝说那个割腕的小男生而被群主禁言两天的事。

　　先前的困意一扫而光，其实让我感到睡意全无的，除了夏了夏天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听见了她要去洛寨。

　　说实话我对洛寨这个地方一丁点都不喜欢，可是我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柴玬给我的提示，想要我帮助这个陌生人。

　　我没像上次那么冲动。静下心来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我在群里艾特了她一下，说：“夏了夏天，既然如此，那带上我这个同行的吧，我和你共赴自由之路。”

　　说完这句话，群里似乎更加欢快了。

　　我以为就劝服她带上我需要一番口舌，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居然主动回应我了。

　　她说，好。

　　轻飘飘的一个字。

　　却承载了两个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