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室》墨青丫

3、第三章

　　此回随温渺渺出使的使臣已多次来往昭楚，十分熟悉大昭鸿胪寺的接待流程，细致的禀告温渺渺，小国使团来大昭朝觐见，递上外奏处的拜帖经内奏处递到御前，前后最少需等上五到七日才会有召见回复。

　　如今大昭天子有意和小楚联姻，他估摸着公主起码有五日的准备时间面圣。

　　可事情就是那么赶巧，隔日竟是大昭的明安太后，在宫里头办场秋日投壶宴的日子。

　　据闻明安太后在冷宫孤寂了太久，待亲儿回国认祖登基之后便十分喜欢热闹，今儿个宫里头搭戏台子，明儿宫里头就进杂耍班子，随意找个由头召了朝中重臣家的千金贵女入宫陪她乐呵，更是常事。

　　也不知是谁在太后跟前嘟囔了一句，刚刚抵京的楚朝九公主天资绝色，转头宫里便来了人，温渺渺隔日便要入宫参宴，或许还会得见天颜。

　　李嬷嬷得了消息后急坏了，九公主打小娇气，前来大昭之前，就得了个时不时惊梦的毛病，这段又是连日的舟车劳顿，生活睡眠条件更是苦得多，眼睁睁的瞅着公主日渐消瘦。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了大昭，李嬷嬷想着五日准备，她和随行的楚医也可仔细给公主调养下身子，精神饱满、漂漂亮亮的去和那俊美的明晰公子再见。

　　可这下子计划全泡了汤，昨儿夜里起身了几趟，果见公主睁着双眼思来虑去，李嬷嬷只得万般哄劝，好不容易方哄着温渺渺迷迷糊糊睡至天明。

　　亏得秦珠珠梳妆手艺极好，隔日一早温渺渺眼下青黑、脸色憔悴，经她一双巧手竟完美的隐在脂粉之下，丝毫不损公主的绝世容颜。

　　第一回入大昭皇宫，温渺渺自然是着楚朝的公主大衣，火红的牡丹花鸟嵌花织锦长袍虽将她完美的身段遮了个严严实实，但配上撤去遮面垂帘的公主珠冠，又化上个和厚粉相和的烈焰红唇妆，她一朝公主的傲骨骄姿油然必现。

　　不过，凭心而论，她其实更喜大昭女人的裙衫，不仅绸缎色彩更为艳丽，绣艺更为精美，且所流行的款式紧缚腰身，极显身姿婀娜。

　　可她身为楚朝公主入宫，穿戴衣饰代表的皆是国家形象，何至于要去纠结穿上怎样的裙衫更加好看？

　　温渺渺端坐在宫里来接的马车中，仍在对自个无尽的唾弃……

　　有了在上林苑中的一回乡巴佬进城，温渺渺对欣赏大昭气势恢宏的威严皇宫没了兴致，任皇宫多大多广，任那一座座宫殿如何富丽堂皇，还不是一样的围墙高耸、遮天蔽日。

　　她十四及笄就寻了父王母妃，吵闹个不休要出宫开府，正因觉着楚朝皇宫是个会逼人透不过气的鸟笼子，而这大昭皇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明安殿的配殿里等了许久，才有太后跟前的侍女带她入殿晋见。

　　明安殿正殿四周围的香炉点了荷花静心香，香烟缭绕却丝毫没给到殿内之人静心之用，一群的莺莺燕燕聚了一堆围在太后身旁讨巧逗趣。

　　温渺渺双手交握腹前，低头垂眼步入明安殿正中，恭敬的跪拜三叩首后高呼，“楚朝九公主温渺渺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出声之后，殿内出现了一瞬的寂静，温渺渺恭顺盯着眼下青石等着明安太后叫起，却在此时坐在明安太后下首的一位外命妇正说得兴起，“太后，臣妇听闻襄城有一位杂耍高人，一根长绳便能爬上那九天云，也不知真假！”

　　另一清丽女声娇笑接腔，“太后，安国大夫人说的，臣妾也有耳闻，不过臣妾听说的是那高人能隐身，说的是玄玄乎乎的……”

　　“果真这么玄乎……”太后心神瞬就被引了去，身边围着的莺燕见势便你一言我一语重新开始说的热闹朝天，无人理会温渺渺维持着大礼叩首的姿势等着叫起。

　　温渺渺自那年届五十的安国大夫人一出声便自苦笑，她早预料会在大昭与昔日熟人重遇，没想竟这么快。

　　这位老熟人性子很是泼辣，昔日一介农妇，就能做出在公主府外痛骂她九公主骄奢淫逸、强抢面首的壮举，如今贵为大昭安国大夫人，见到她这个仇人怎会不份外眼红。

　　只这位老妇人长进的实在太快，竟毫不见当年的的直肠肚，不动声色便引了太后心神给她一个悄悄的下马威，或许也是顺着太后心意就势而为，一箭双雕！

　　温渺渺只叹，这是时光流逝的赠与还是大昭后宫能人辈出，实没有直肠女人的落脚之处，即便是当今大昭天子的养母，也需坐的端庄，说的讨巧。

　　而她年纪轻轻，怎的都不能不如这位老妇吧。

　　话是如此，可若还是以往的她，面对此番大辱定会骄不能忍，说不好，跪的时间长了还会露了忿忿惹出惊天麻烦。

　　可前段日子时不时的几场惊梦，她才茫然知晓，她原也曾在这大昭后宫浸淫。

　　虽梦中她仍纯蠢如猪，梦境也支离破碎，许多事知果不知因，但也足以令她高提警戒之心，眼下这小小的耻辱怎都要应付过去。

　　她静静的保持趴伏的姿势，感知到身边的天子后妃和大昭的权贵千金朝她丢来的轻蔑之眼，但她仿若丝毫不知，身子一动不动。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叽叽喳喳，悄咪咪的就流逝了小半个时辰，温渺渺心志虽还能稳，可身子、膝头着实有些受不住，额上已显细密的汗珠，后背里衣也凉涔涔的。

　　她暗自叫苦之时，殿外进了一位女官，款款走至她身边一侧停下，向太后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吴侬软语道，“太后娘娘，陛下今儿下朝之后召了三公四卿议事，这会子还在勤德殿未出，陛下交代臣女过来，请太后准时开宴便是。”

　　明安太后早在女官入殿那刻便一脸慈爱将目光移来，闻言颔首爽脆的说，“成吧，今儿个哀家请了位有通天投壶本事的高人，本想同天子一起共赏，天子公务繁忙也是没法子，你回去替哀家通传一句，政事虽紧要，也切要注意身子康健！”

　　“是,太后！”女官福身，目光有意无意的瞧了一眼跪着的温渺渺。

　　明安太后顺着她的目光，仿佛才记起大殿中还跪了个人，挥了手叫起，语中满是惊讶，“九公主怎的还未起？快起吧！”

　　温渺渺高声谢恩，撑地欲起，奈何跪了太久腿软，起身途中一个趔趄，幸亏身边女官忙伸出援手，及时搀住了她，才免了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失仪之举。

　　她感激的斜瞅了一眼女官，是个与她一般高但要清瘦上很多的气质美人，头戴黑色插粉红绢花的女官纱帽，身穿一件青绿绣红梅花纹的丝绸官袍，一双凤眼清澈睿智。

　　这位女官并没在她的惊梦中出现过，但只要想想，若非经纶满腹，锦心绣口之女，他又怎会瞧得上，赐她做日夜跟随的御前女官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