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猫狸花

3、重逢

　　第二章 重逢
　　江湖素知，玄林门门主萧黎，年轻有为，端稳持重。两年前北域胡人进犯中原，蛮人力大野蛮，死伤不断，连江湖各门派都被惊动，纷纷率人助力朝廷。
　　萧黎无疑是贡献最大的一个，他计谋无双又善用能人，他的存在使得中原武林不败于世。战局最后也是萧黎窥破敌人计谋，大胆以身为饵，一举将敌人一网打尽。
　　此事后，武林对其赞誉不断，朝廷也御赐金牌以示嘉奖。玄林门在短短三年跻身为江湖大派之一，这是武林前所未有的。
　　然而武林前辈夸“胆魄惊人，临危不乱”的门主萧黎，却一反冷淡性子，甫一下马便急匆匆去了那人的屋子，完全有悖平时的喜怒不形于色。
　　面上是焦急，临到房门前，萧黎偏又停下来，呆愣了好半响，才试探着伸手推开了木门。
　　下人们也是头次见着门主紧张的样子，又不好公开议论，只能暗自揣测，屋里那位地位怕是不一般，门主才会如此在意。
　　木门咯吱轻响，床上之人紧闭双眼，未曾清醒。
　　萧黎脚步越放越慢，一步接一步，心中急迫，浪潮翻涌，脚下却艰难。看清楚那人面貌时，他的脑子已有些不活便，偏偏那人的鼻梁、眼睛、眉毛撞入心头，顿时浑噩与欣喜掺杂牵连。萧黎整个人都是乱的。
　　真的是他。四年来萧黎未曾停过寻找，他始终音讯全无。现在他回来了，就静静躺在这。
　　头两年在黑白两道广派人手，遍寻不得，那人如同滴水入川。而后萧黎后知后觉，着重探查江湖中蛊毒事端。线索虽多，然真假参半，根本是大海捞针。
　　每每有所进展，萧黎总会前去探看。迎接他的却是接连而来的失望。
　　萧黎也会做梦，梦中总是那人，或嗔怒，或开颜，如水中月，不可得。
　　日前手下摹了画像飞鸽传书，远在北方的萧黎立马命人尽力盯紧留住，自己紧赶慢赶，终于在七天内赶回江南。
　　此刻见了人，萧黎却又不知所措起来。

　　戚妄还躺在床上做梦。梦里黑压压一片湖水浸到头顶，偏偏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呼救不能，窒息的苦闷。
　　以戚妄本事，就算落败受困于人，这么大个活人走过来也该清醒。
　　只怨前几日闹过了火，再兼运势不佳。
　　来到此地醒来时，戚妄对于自己被关，内力被封的状况并未心慌。初始还不吵不闹颇为配合，使得对方放松了看管。尔后他便找准机会打晕了送饭小丫鬟逃了出去。
　　他还不曾嘲笑，也不曾自夸。好巧不巧，又碰上了那天暗算他那个姓杨的，于是他那可谓完美的出逃就落幕了。历时不到两柱香，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输得憋屈，要不是他内力禁制未解，还不知鹿死谁手。被押回去时，戚妄心里忿忿。
　　经此事件，关押他的人再不敢马虎把他当寻常角色，大把大把迷魂香用起来一点不心疼。戚妄虽对药物有一定抗性，然而整日熏着，免不得也会昏昏欲睡，手脚软绵绵提不上气力。
　　可还不够，对方另外取了精铁链栓了他右手，锁链延伸，尽头连墙上暗扣。送饭的也换了，从漂亮小丫鬟变成了满脸横肉的大汉，面冷少言，爱吃不吃。
　　萧黎默默打量眼前人。四年光阴，戚妄较之先前五官长得更精致，面庞线条也增添凌厉，眉宇间几分戾气不减反增。萧黎瞅着，生出丝陌生感来。
　　伸手将解药置于戚妄鼻下，戚妄眼皮动了动，睫毛微颤，要睁开眼来。
　　“——唐洄——”叫谁？梦没醒么？
　　耳边杂乱，有人在说话，却并不听得清楚，大概饭点又到了。戚妄刚从那窒息的梦中缓过来，意识还模糊着。
　　半晌，戚妄方睁眼看清了身边人，瞬间心惊得都快停了。
　　戚妄又闭了眼。然而当他重睁眼时，景象依旧无甚变化，萧黎也依旧是萧黎。
　　怕什么来什么，老天真是看得起戚妄。故人相见却尴尬不已，岂不是比噩梦更令人窒息。
　　不过也亏在江湖上浪了几年，戚妄脸皮也厚了些，马上便将自己情绪敛了，恭恭敬敬一声，“萧门主，有何贵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在仇人屋檐下，更是要低头。
　　萧黎闻得此言，眉头更皱三分。
　　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时，戚妄干过不少混账事，惹到不少人，萧黎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后来萧黎逮着了机会，将戚妄捅了个对穿。自此戚妄便有了心理阴影，一见玄林门徒便觉着右肩疼得狠，从来都是见了就绕道走。
　　萧黎神色黯了，倒教人觉得是戚妄欺负他似的。他低头看戚妄，抿了抿嘴，“我找了你很久。”
　　“你也躲了我很久吧。”萧黎偏转视线，双眸直看向戚妄右肩，看得戚妄都有些发毛。
　　“对不起。”
　　戚妄此刻跑不了，只能被迫听萧黎这委屈言论，心想萧黎这厮打得一手好算盘，如今又是封内力中迷魂又有玄铁锁，他却在这装可怜，打个巴掌又给个红枣么？
　　“唐洄。”萧黎唤，语气温柔同那个记忆中的温润少年。
　　戚妄听不下去了，面上却还要装样子。“门主大概认错人了，我并不知你唤的唐洄是谁。当日无意冒犯萧家人，还请门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则个，放我一马，改日定当登门谢罪。”戚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也没指望能就此了事，只不过他不想同萧黎扯从前那些事，就只好作作戏。
　　“我若放你，你真会登门谢罪么？况且，你走得出去么？”萧黎笑笑，挑眉看戚妄，别说走了，他连站起来都成问题。“安心待着吧，唐洄，我不会放你。”萧黎一字一句，断了戚妄后路。
　　这人消失了四年，不能再弄丢了。他不怕等，但他怕极了等待时的无措。
　　“你能以何罪名囚我？堂堂玄林门门主，如此罔顾礼法，不怕他人耻笑？”戚妄驳斥。
　　萧黎听了这话也不在意，轻轻道:“你也算我弟弟，我行兄长之责，何来怕人耻笑一说。”
　　“在下可从无兄长。”这话倒是真的，从前他们没闹掰，戚妄也没唤过他兄长。“兄长”二字反让戚妄想起个旧人，本就不爽畅的心更冷了几分。他笑得阴冷，“唤你兄长的，从来都是你那被我抹了脖子的短命鬼表弟。”
　　“唐洄——”萧黎打断他。
　　戚妄先前是冷漠，在听得“唐洄”二字时却大发雷霆。他眉宇间戾气四散，厉声打断萧黎道:“我不是唐洄，听不懂么？怎么，与旁人委蛇多年，摘不下来面具演戏上瘾了么？演什么兄友弟恭！”
　　四载未见，第一次交谈竟是如此不愉。
　　萧黎目光变冷，像极了暴戾野兽，戚妄不惧，与他对视，拉开这场博弈战。孤狼对毒蛇，两人视线在昏暗的屋室里交锋。
　　终归萧黎服了软，他撇撇嘴角将戚妄右手拉过，掏出钥匙替戚妄解了锁。戚妄则冷眼注视全程，仿佛这事他毫不相干。
　　“带你去吃点东西么？”萧黎发问，另寻话题。这几年来他性子变了许多，脾气日益增长，可对唐洄，他总是有耐心的。
　　戚妄不理不睬，正眼都不给一个。萧黎见他态度只好作罢。
　　萧黎起身将屋内的迷魂香熄了，又打开窗子通风，左右他在，这人跑不了。
　　“你走不了。”萧黎叹了口气。寒冰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可化于片刻骄阳。现在唯一的法子，只有先把人看住，再设法缓和两人关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方才的解药只是提神让人醒过来，戚妄此时还是全无力气，他就索性躺下，盯着房梁发起呆，也不管这屋子里另一个大活人。
　　天色还早，窗外还是麻麻的黑，雄鸡都还未打鸣。
　　萧黎脱了外衫，长腿一迈，上床。戚妄被他圈在臂弯间，萧黎居高临下，他们面孔相对，可是一个赤忱，一个薄凉。
　　没有一句话。戚妄甚至吝于任何语言或是表情的给予。
　　萧黎把头埋到戚妄肩上，脸颊挨着他的脖子，下巴隔着布料与他肩膀相抵。萧黎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硌得慌，事实上只要肯张口，萧黎怎会不答应。可对方偏偏什么都不说。
　　他们胸膛贴胸膛，甚至可以感受互相心脏的跳跃，然而贴得极近的心不一定便会相通，只有他一个人心跳杂乱。
　　萧黎靠着戚妄，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睡着了。他千里迢迢从北方赶回，路上甚少歇息，又经一夜奔驰，他早累了。
　　细看萧黎，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发丝也并不是平整不乱，下颌甚至有胡茬冒头，然而并不突兀，疲乏的美更使人敬佩。他的发冠也未除去，碧玉簪子愈发衬得他冷冽。
　　戚妄动了坏心思。
　　可是也没成功，萧黎准确无误地扣住了他那只伸向簪子的手，甚至眼皮都没抬。其实他只算试探，就算给他把剑他现在也打不过萧黎。
　　大抵是八字犯冲，戚妄在此地屡屡吃瘪受挫，逃跑不成，偷袭不成。也是，萧黎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睡过去。
　　“我很累。”萧黎声音低哑，弦外之音是让人消停会，别一直整幺蛾子。
　　戚妄怎么会听不出来。没有来由地，他问了一句:“门主缺匕首，或是少床伴？”
　　萧黎言简意赅:“都不缺，缺你。”
　　右肩被人压住，戚妄觉得已经长好的皮肉又疼了起来，他的手脚也有些发麻。他出声提醒萧黎:“肩膀麻。”
　　萧黎不动，似乎又睡着了。

　　俗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黎这人，世人皆赞他智谋无双浩然正气，平生与邪魔外道不共戴天，是舍生取义之人。可外人不知，此人城府之深常人难有。
　　就算如此，戚妄嚣张恣意好杀伐，他与萧黎注定是两条道上的人，他肩上留下的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跑了来演戏，把人囚了又深情款款说抱歉，戚妄实在摸不透萧黎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人生太短了，他不想再同萧黎有任何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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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有机会吗？
再考虑一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往后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