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四章 ...

  •   04

      九月到底,十月开始,天空飘了零星雪花,还没到地就化了。

      今年这雪来得分外早。

      刘象借着才没的小孩百日,又提着香烛纸扎等物,独自骑马去梅花庵。

      这一回去,十分巧合的遇见了庵里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子,苦苦哀求庵里的主持师太,要求剃度出家。

      刘象买了梅花庵的地埋了自家没福气的子孙,自然与师太有几分交情,听得庵里吵吵嚷嚷,便打发了小厮上前去问。

      那小厮回来如此这般一描述,刘象心想,“既叫我遇见这不平事,索性做个好人,行善也是积德。”

      这一进门,他瞧见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痴缠哭诉于地,待要为师太讲个公道话,只见那女子回头含泪轻扫他一眼,端的是眉目如画,那刘象顿时起了心思。

      庵堂门口别的女尼说,原来这女子是梅花庵附近村子里,一个秀才的女儿,因其父要考功名,家里没钱了,就要把她卖了做表子。

      她偷偷得知了情形,求了母亲才逃出来家里,一路望着梅花庵奔来,跪地就要剃度。

      那师太怎么敢要这等家里纠纷不清的女人做尼姑,怎么也不肯。

      刘象听了一耳朵,恰到好处的问,“小娘子贞烈,某佩服。”

      那女子早瞧见庙门口立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正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不觉脸颊绯红,连忙低了头,轻啼之声渐渐小了,仿佛被来人吓到一般。

      刘象一双眼睛被勾地没处放,只往那小娘子身上钻营。

      师太咳嗽一声,便道了“阿弥陀佛”,毕竟外头风雪,遂请了刘大官人进来说话。

      三推四五六的,大家议论起来,原来这女子没了相公,婆家不知听了什么鬼话,要逼死她殉夫。

      她不肯,逃回娘家,娘家老爹说她罪不至死,转头却与牙婆说好了卖她去做个院子里的,她没了法子,只能逃来庵里出家。

      果然听了这些话,刘象就说要救这女子出火海,也不选日子,当即叫宝贵儿雇了顶轿子,两个灯笼打前,将这“贞烈”女子先送回她家,然后派人去她娘家,签字画押掏钱,速速就把人接回了家里,纳为七娘。

      行事匆忙,六礼未有齐备,媒人什么全都没有,他就把人弄回家来,着实心急了些。

      越氏心里有火,当着人不说什么,背后揪着刘象的耳朵大骂,“什么好的烂的都往家里带?你就凭她一张嘴巴上下一合,就把人拐回来,日后她娘家反悔或者夫家上门来索要人,一张状纸将你告到堂官,告你个强抢民女,逼良为妾,坏人婚姻,仗势欺人,你还要脸不要?!”

      这屋里越氏是妇女里的英雄,打骂起相公来丝毫不口软,原本在屋里说话的四娘拉着惊呆了的六娘从门口悄悄溜出去,两人作伴去西厢房看新来的小媳妇。

      叶玉杏惊魂未定,就被四娘的举动逗笑了,还问她,“当时我才来,就在这屋里坐着,那时你有偷偷看我没?”

      四娘在她白里透红的俊俏脸蛋上拧了一把,忍不住笑着道,“那日我恰好身上来了事儿,就没去。也是第二日才见了你的真面目,小模样俊的叫我好生心疼。真不知你从前是怎么从外头那些阎王手里活过来的。”

      叶玉杏不好说自己从前的事儿,只一味笑。

      两人说着话走到这边,双双潜立在西厢房的窗户下,听见屋里丫鬟与新娘子说话。

      四娘把手指放在嘴里,蘸了唾沫,轻轻点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一个小洞,然后脸贴在上头,使劲用眼往里看。

      叶玉杏心痒痒地也想这么做,猛不防身后有人大声问,“四娘六娘扒着窗子看什么?!”

      她俩都吓了一跳。

      回头来看,却是大娘子身边的银珠儿。

      珍珠儿一走,银珠儿就露了脸,此时竟是大娘子身边最标致的一个丫头。

      年龄也正好,水灵灵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可惜说话不好听,叶玉杏心想。

      银珠儿说完这句,抬着下巴绕过她俩,径直进了西厢屋子里,对里面的新娘子道,“老爷说了,叫七娘自个先睡,他今日困了,就不来这里。”

      四娘在门口啧啧,指着屋里趾高气昂的银珠儿,对六娘道,“这个小贱人,平常仗着老爷对她有几分颜色,又是大娘子身边的好人,常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也是你来了之后,她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我说,指不定她心里把你恨成什么样了。”

      叶玉杏笑着拉着她走了。

      第二天,大家伙都立在大娘子身边,看这个新媳妇的模样。

      新娘子抬起头,爽利地喊大娘子“姐姐”,眉目流转,当真有一番风味。

      越氏赏她首饰。

      四娘旁边咬耳朵六娘,“早起就听见银珠儿与人说起,那都是铜打的空心镀金首饰,看着像回事,一点也不中用。”

      叶玉杏随即想起自己的那些个首饰,好像是实心的,去不知道是纯金还是镀金。

      等这边七娘见完了主母,叶玉杏想起自己的事儿,她还没给越氏送鞋脚,匆匆忙忙别了众人回自己新院子,找自己的丫鬟金钗裁剪布帛,要开始做针线。

      她屋里有三个人,都是外头买来的,两个小的从此就是刘府的人,年纪稍大一点的金钗却不是,她只卖了十年契约,听说家里还有个未婚夫。

      不知道怎么就买了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回来。

      难不成是为了不叫她培养心腹。

      先前四娘还说是不是老爷看上这个丫头了,但想也知道,有六娘在这里屋里,任是谁的脸都没法在老爷面前留下印象。

      叶玉杏把纳鞋底的剪裁做到一半,四娘就过来找她,一脸神秘赶走了屋里的丫鬟,大大方方蹬了鞋子,没什么骨头似的歪倒在六娘床上。

      她感慨这里安静,又嫌弃这里太安静,“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这里连个狗叫都听不见的。你也能待得住。”

      叶玉杏抿嘴笑,把剪错了的布扔回篮子里,重新选了新的布来,比划着大小,说道,“清净有清净的好处,我就喜欢这样。别处太吵,我睡不好。”

      四娘撑起上半身,冲她眨眼,“好妹子,你猜我专程走来,是要与你说什么?”

      “无非是七娘受宠罢了。老爷白日里都要与她玩耍,是不是?——昨夜老爷被大娘子。一顿发作,白白放过了小娇娘,今日怎么可能再让新娘子独守空房。”

      “你可猜错了!”

      四娘用手理了理鬓发,挑眉冷哼道,“是那七娘家的秀才老爹打上门来,要告老爷拐了她家女儿!这还不算,那秀才老爹收了老爷许多的钱,临走时,还一副施恩的模样说,少不得叫老爷再去打点打点七娘前头的‘未婚夫’家里,免得人家告他强抢民妇!”

      叶玉杏手里的剪刀停下,抬头惊讶的看着四娘,“不是说抬人回来时,已经给人家家里许多钱了么?这可是大事,怎么还能叫人抓了把柄!”

      大事小事,都是银子的事儿。

      关键是银子使力气使在了什么地方。

      刘象不肯再被人勒索,给衙门里上上下下都递了银子,平白多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将这事儿压下去,回头就找了结拜兄弟里的大哥,捉了几个他镖局里的好手,准备往七娘前头夫家打去。

      然而,还没等刘象找到与七娘定了亲的那家,那家的婆婆就告到了堂官那里,说刘大官人抢了她家守寡的新妇,坏了她家媳妇的名节,声称要告刘大官人吃牢饭。

      那家没了儿子,又丢了媳妇,朝衙门喊冤不成反被官老爷打了一顿。

      家里老婆婆眼看就要哭瞎了眼,不妨大门被踹开,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吓得她躲在厨房墙角不敢出来。

      刘象是头一回到这种腌臜地方,到处透露着穷酸气,他嫌这里难闻,叫人把老婆婆提出来,看她半百头发身上连个整齐的衣裳都没有,顿时就歇了将人恶揍一顿的心思。

      自从他娶了六娘进门,吃斋念佛,生怕自己行动不慎被克了去,此时见着这家人可怜,到底留了一份善心,蹲在门口的石头上好生劝道:“老婆子听话,将你儿子那婚书给我,我送你三十两银子,再两个仆儿帮你养老送终,你看可好?”

      围观的村里人面面相觑,都说城里钱多人傻,果然这大官人傻的厉害。

      买个媳妇才几两银子,这大官人竟然倒贴银子还贴人!

      一群汉子虎视眈眈看着老婆婆,这婆子惊吓的站立不稳,哭得涕泪满脸,哪里敢说不好。

      她只想哄了这大官人赶紧走,没想到这大官人次日果真叫人拿了银子,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童来服侍她。

      一时乡里人人都知道城里的刘大官人做的好人。

      只有那结拜兄弟里的老七气得跳脚,他好容易寻到这样一家绝户,作势要将老六套进去,谁成想老六不但没有将那老婆子打死,还给她养老送终?

      最后平白叫他得了慈善名声。

      气煞气煞!

      老七转头就与老大商量起别的计谋来。

      而刘象拿到了那家婚书,不多不少花了快两百两银子,心疼的不行,给越氏埋怨娶个小老婆,娶来了烧钱的婆娘。

      因此他故意不给七娘脸面,头一日歇在了越氏屋里,余下几日又钻进六娘床上,跪她面前给她举手发誓一生都爱她一人,这才上了六娘的床,抱着娇儿睡了踏实觉。

      叶玉杏是不信他床上那些个混账话的。

      次日起来,她梳头,听他算账没了两百两银子,笑话道,“那你还在我这里玩耍做什么怪,不赶快去七娘屋里共效鱼水,好将这二百两银子赚回来。你少睡一日,就少赚回一两银子。”

      刘象嘻嘻笑,“院子里可没有这样的价。”

      但这话的确说动了他,钱不能白花。

      当晚,刘象在六娘院子里磨蹭够了,终于去七娘屋里坐。

      坐是坐,但毕竟还要吃几天斋,刘象至晚没在七娘屋里留宿。

      七娘备受冷落许久,终于老爷来她这边,喜得殷勤服侍无微不至,倒叫刘象享受了一番当老爷的待遇,待七日素斋一过,他便立刻宠爱了七娘好几日。

      叶玉杏终于得了闲,把一双鞋做好了半只,欢喜的给越氏送鞋试穿。

      越氏看她针线不错,细细密密的,夸了她几句,拿给陪坐在旁边的二娘看。

      此时刘象外头铺子里回来,在越氏这里猛灌了两杯热茶,搂着六娘要看她做的鞋,不成正形的嬉笑说道,“让相公看一看这鞋可合脚?”

      六娘才不在大娘子面前放浪。

      她闪开身子,并一把将这浑人推开,羞怯地躲到大娘子身后,“谁要同你说话,我是什么人呢也给你做鞋?!这是我做给大娘子的,你少来惦记,你快去西厢那屋里吧,人家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可巧四娘进来,当头就挤眉弄眼说,“七娘在外头偷听呢。”

      越氏白了刘象一眼,“快滚吧。”

      七娘好似没事儿人,摸着鬓边鲜花,甩着帕子走进来给越氏行礼,“大娘子好性儿,奴那里置办了酒菜,大娘子可要一同去饮酒?”说着,就挨挨蹭蹭到刘象身边,使劲拉他,“老爷,你昨夜怎么说的?”

      刘象就被她美目一瞋,稀里糊涂被拉走她屋里了。

      越氏吩咐,“刚好,咱们四人开一桌牌局。你们都来下赌!”吩咐几个主子身边的丫鬟押注。

      这屋里热热闹闹,西厢的主子早早叫人抬了热水进去屋里,七娘要服侍老爷沐浴。

      洗了小半个时辰,闹的整个屋里地上都是水渍。

      叶玉杏不知不觉输了一大把钱,她的丫头金钗却因为押注押对了,竟赢了不少。

      两个主仆互相埋怨,叶玉杏说,“你是我的丫头,却把彩头押了大娘子,你这是看不起我!”

      金钗笑嘻嘻数自己荷包里的碎银子,“六娘手气臭,与老爷玩色子从来都没赢过,我是疯了才押你赢呢。”

      这俩一唱一和,哄得越氏十分高兴。

      四娘招呼着才要再来一局,银珠儿从外头进来,气鼓鼓的甩着帕子,挤开大娘子身边的小双,坐在那里帮大娘子看牌,忽然斜睨着六娘,不怀好意笑道,“六娘输了这多钱,也不生气?”

      这是暗讽她手里钱多。

      尤其她是被官媒发卖,转了一手到了老爷手里,进府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如今这些钱可都是刘府的。

      说白了,就是从管家的越氏手里流出去的。

      叶玉杏用帕子捂着嘴巴,望着越氏笑道,“大娘子你看她,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又来排揎我,我不依,大娘子快罚她!”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银珠儿气得两腮鼓鼓,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银珠儿早被老爷收用过,这几日横竖看七娘不痛快,不过虽然人家是丫头,却是正房里的人物,其余两个小老婆都没吱声问她怎么不痛快。

      越氏看着牌,对最近很是不安分的银珠儿道,“你去后边洗个脸,再出来侍候我们吃茶不迟。”

      银珠儿看大娘子也不给她脸,冷笑着往后面去睡觉了。

      越氏被个小丫头落了面子,便指着后面训道,“不长脸的小浪蹄子,感情这屋里都没你大,都要捧着你才对?你自己留不住男人,不叫你开脸,怪我们什么。”

      后面就传来银珠儿嘤嘤哭泣。

      这下前头一窝子女人玩牌的心情也没有了。

      二娘服侍大娘子梳头,劝她不要与小孩子计较,四娘不好当面抢了二娘献殷勤的事儿,与六娘胡乱帮二娘一回,趁乱两人手拉手去了外面说话。

      这俩人出来了正屋,瞧见七娘屋里抬出一只洗澡的木桶,里面的水只有不到一半。

      四娘闻着味儿就凑到那屋子门口,顺着没关紧的门缝往里看,里边满地的水。

      六娘站在她旁边,探头探脑低声询问,“鸳鸯戏水?”

      屋里不时传来七娘的浪笑。

      四娘“呸”了一声,拉着六娘要走。

      忽然那里头的七娘停了浪笑声,接着,又提高声音撒娇道,“奴偏要住在六姐姐旁边,日日夜夜与老爷一处,老爷你若爱我,千万答应我!”

      外面的四娘与六娘同时变了脸。

      “这不要脸的小骚|货!”四娘拉着她赶紧走了,劝她,“老爷一向爱重你,别听那小贱人胡说,分明是方才晓得咱们在门口,故意说给你我听的。这事儿你不同意,她保管不能成!”

      “又与我何干呢。”叶玉杏嘴上不说,到底不高兴自己的院子多个烦心的人。

      她不在乎男人养许多小老婆,但也见不得这种事儿在她眼皮子底下,要不然也不会孤零零闹着要搬到花园里去,偏和看园子的园丁做个邻居。

      七娘服侍老爷睡午觉,她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老爷下边的物事,尽管刘象睡着了,那东西也是响当当的。

      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这院子里,大娘子不必说,性子好,从不与小老婆们计较。

      二娘是原先头一个大娘子的婢女,倒是有个六岁的闺女,但听说前段日子弄没了老爷的种儿,失了宠,不足为虑;

      四娘独自占着东跨院,听说手里有不少银子,光是放在她房里的嫁妆,就占了满满一屋子,只是到底与二娘有一样不好,年纪不小,一年到头捞不着几回宠。

      对她来说,最恨的就是六娘,长得那样好看,还比她早来了半年,占了先机!

      听丫鬟们说,那六娘是老爷最爱的,特地修了花园给她一个院子住,那院子七娘自己悄悄去瞧了,正对着一汪碧绿碧绿的清潭,清潭对面是个小小的戏台,景致特别好。

      她偏就想要六娘那个院子。

      刘象睡了一觉,最后是被七娘手下的功夫给戳弄醒来,糊里糊涂的答应了她说的话。

      等从七娘屋里出来,天都黑了,他想着方才七娘再三叫他与大娘子分说,要夺了六娘的新院子,再不成就与六娘一起住那边,不由得头皮发麻。

      刘象走到越氏房里,吃了饭,七娘纠缠的话就在嘴边,吞吞吐吐的,满脸纠结。

      越氏看得心烦,将筷子“啪”一下拍在桌上,“有屁就放!吃个饭这么着,还叫不叫人痛快了。”

      刘象赶紧就说,“七娘想住到六娘院子里。”

      说完,他就借口铺子里有事,匆匆擦了脸就走了。

      越氏大怒,气得追出门骂他,“一个大老爷们说话想放屁一样,内宅的事儿什么时候由得了你做主了?看好你家那几个大米盐铺子,别想着管到老娘身上!
      一个一个都要翻了天,到处整幺蛾子不得消停,我就说怎么最近总是打喷嚏,感情是算计到老娘身上了?
      老娘就告诉你这个龟孙子养的小贱人,内宅的事儿再大也是老娘说了算,你好好做你的大官人就罢,再敢越过老娘吩咐,看不扒了你的狗皮!”

      刘象跑得飞快,生怕被越氏追上来打。

      那外头的男人都走不见影子了,越氏尤不解恨,啐道,“明日起老娘就整修整修家里,叫你知道大家都听谁的。谁的屋子就是谁的屋子,人家新修的房子凭什么你一句话叫人家给你让的?有本事你叫他给你也新修一个,我才算你厉害!”

      七娘躲在窗下,听大娘子骂街,骂到最后,竟是都冲着自己来了,不由得一时恼火,心里想,必定是六娘给拱的火。

      到了晚上,她专一候在照壁那里,等着听外头动静,待老爷一回来,就要把人无声无息拉去自己屋里。

      刘象回来时,果然被七娘听见声音。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在正院门首捉住了他,一叠声娇滴滴的要服侍他。

      刘象被她硬是拉进屋子里坐下。

      七娘双手捧着热茶递给老爷,跪在老爷脚边哭诉道,“今日老爷不在家,奴可是受了委屈,老爷替奴做主!”

      你委屈,他还委屈呢。

      刘象没好气道,“谁欺负你了?别跟老子说是大娘子,这个母老虎耍起威风来,连你老爷我都敢打。我惹不起!”

      七娘哭哭啼啼跪在老爷面前,梨花带雨一般诉苦道,“不是大娘子,却是那六娘在背后说奴的不是,说奴青天白日哄得汉子在家不做人事,奴服侍老爷难道也是有错的?难不成老爷娶这么些个小老婆回来,竟是要当菩萨供着不成?”

      刘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有菩萨来家里给他做小老婆,他也敢日一日。

      见七娘不高兴,他立刻扳平脸,一大口灌下那热茶,装作生了气,怒道,“有这等子事儿?我去问问那个!”

      说罢便甩手走了。

      七娘跪的久了一时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老爷逃走,气得咬碎银牙。

      刘象才在越氏屋里站定,还没开口,就被越氏身边的银珠儿用拂尘甩到脸上。

      那拂尘弄得他鼻子痒痒的,他回手就抓着拂尘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好你个小浪蹄子,敢在你姥爷们面前耍怪!”

      越氏嗤笑,“闭嘴,你们两个骚货少在老娘这屋里鬼混!”

      银珠儿红着脸跑了。

      刘象没追出去,期期艾艾道,“七娘她说……”

      “你有钱没处花也甭在家里作祟,你当时修园子买那三进的院子花了多少钱,你买个七娘又花了多少钱?跟我算账,信不信我把七娘卖了都整不回那些钱,倒是六娘卖了,说不定还能回本。”

      刘象不敢惹她,他怎么舍得卖六娘,又娇美又有福运。

      听了大老婆一顿好骂,最后被赶出上房,他顺顺利利溜达去了六娘的院子。

      六娘屋里一片漆黑,已然是睡了。

      刘象让开门的丫头不要做声,自己悄悄脱光了,钻进六娘暖烘烘被窝里,闹得她一声尖叫,眼看就要打起架来,不知怎么的,刘象忽然身子一歪,没整好,整整齐齐从床上跌落下去,拽地床帏都扯下了半截子。

      叶玉杏用被子合住胸口,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

      她当年是校射箭队的,后来来了这世界,做了多少年粗活,别的不说,对付个床上色狼绰绰有余。

      刘象听她终于肯笑了,嬉皮笑脸跪着行至床前,上半身贴着床,将脸放在六娘脚背,蹭了蹭,“好六娘,怜惜小生则个。给小的一个痛快罢。你看看,小生这下边都要哭了。”

      叶玉杏笑容收起,佯作生气,使劲拍他的头,冷笑道,“你为着那个七娘得罪了大娘子,大娘子里外不是人,最后还不是要落在我身上,叫我担了那个妒名?
      她七娘想抢了我的屋子住,你从头到尾不来问我,这地方是我住的不是?怎么不知道来求我,我难道不会给你一个痛快话?”

      说到此处,叶玉杏是真的有点生气,她用白软软脚儿拨开这个人的脑袋,往里坐了坐,拍着旁边的床叫他上来,“你来听一听我的道理,七娘想要住我屋里,不找大娘子说项,偏叫你为难。大娘子是怪谁?
      下午大娘子在院子骂了人,大家都不说七娘怎样,反过来嘀咕我怎么就叫你单单给我修了这个院子!你看是不是我受了你们的累?!”

      刘象被她说得没了脾气,爬上了床,平躺在那里,发愁道,“你们妇女家的怎的这样麻烦!”

      叶玉杏还不放过他,继续道,“话说回来,大娘子为了她的威严,势必要给七娘一点颜色看,七娘一定要怪在我头上。说来说去,大家只看我怎么应对。你说我怎么办?
      我与大娘子说,不行、不准七娘搬来与我住,七娘怪我,大娘子亦怪我不懂事。
      我说可以,那今日大娘子在院子大骂一通,竟然叫我先反了水,给她个实在的难堪。
      我竟里外不是人了。”

      刘象猛地一拍床,搓着六娘手儿讨好道,“可不是!委屈了我们六娘,我明日去街上给你买珍珠,叫你开心可好?只给你买!她们那些母老虎一个都没有!”

      叶玉杏嗤笑,“我也稀罕那些玩意?”

      反正这一晚,她就不让刘象得逞,“我嫌你脏!晌午那会儿跟七娘不清不楚的,……现在想要在我床上胡闹,那是万万不行的。”

      刘象求了几遍,实在没了脾气,只能认命,抱着棉被睡觉。

      第二天,他乖觉地服侍六娘起床穿衣,甚至还想给她梳头,被金钗怼了,“老爷还是先给自己梳头吧。前儿才弄坏了一把好好地犀角梳子,梳子坏了便罢了,六娘的头那日还是用了我们的木梳子才刷好的,断了好几根头发,跟老爷你说声可惜都是白说。”

      叶玉杏也不打断金钗埋怨,从水银镜里看刘象,指使他要早饭,“今早我想喝一口热汤,你叫厨房少来一些粥,做一份羹汤送来我屋里。别的你看着办。”

      刘象蹭在旁边,梳头帮不上忙,别的递梳子,挑首饰配衣裳却很在行,叫来门口候着的小厮宝果儿,“听见你六娘的话没,快去后边厨房吩咐。”

      梳了头,头上戴了首饰,叶玉杏对着镜子左右看,然而总在镜子里能看见刘象那个谄媚的笑脸,索性放下镜子,冲他道,“我今日看上你头上那根实心的金簪子了,你与我戴在头上。”

      刘象巴不得讨好她,立刻拔下簪子,还给她细细指了上面的镂空灯笼造像,灯笼空心里竟有一只蜡烛,那蜡烛上边,刻有针尖一样大小的一行小字:立象游平野,玉凤礼观音。

      “怎么样?这可是扬州府有名的老师傅做的,花了你家老爷我十两银子工费!”他十分得意。

      这种巧工,算起来与这簪子所做的金子价值差不离了。

      叶玉杏看见上面除了有刘象的“象”,竟还有一个“玉”,遂笑道,“我名字里也有个‘玉’,可见这簪子天生就该归了我。——与我戴上。”

      刘象喜滋滋给她插在鬓发里,“娘子美如画。”

      叶玉杏娇瞋他一眼,“你娘子可不在这里,莫要害我。”

      吃了早饭,叶玉杏打发了刘象去铺子里,自己摇摇摆摆与金钗去了正院,找大娘子说话。

      才进院子,就被七娘发现了。

      七娘本来在窗下梳头,想说两句不好听的话,却不妨从窗户外瞧见那六娘今日十分不一般。

      叶氏走过她窗前时,刻意把手抚了抚头上的簪子。

      七娘只拿眼一瞧,就立即发现这六娘头上戴着的,竟是刘大官人片刻不离身的那一只簪子,顿时她气得浑身发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四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