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了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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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记日子习惯的拉克西丝从辰轩的口中得知，这已是赶路的第七日。不知道是体质不行还是没有感受过气候寒冷的她，近日越发觉得头晕，甚至觉得周围的气温越来越低了，到了她有些受不了的地步。
身上的酸软已经有些麻木了，既然已经坚持下来，就没有必要在赶路的期间喊停。
风渐渐开始刺骨，可以到视线不像出发时的那么清晰了，拉克西丝不由得降低了速度，而奔跑在前面的辰轩干脆地拉缰回马，停下歇息。
“今日是不是提前休息了？我……能够坚持的。”
辰轩看得拉克西丝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才收回了目光。
“前方接近雪域，气候恶劣。”辰轩看着不住呵气的拉克西丝，从马背上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件较厚的黑色外袍，递给她。“你不该来的。”
她不服气的眼神迎上了辰轩的，冰凉的感觉落在了鼻尖上，才引去了她的目光，仰天而望。
“啊，这些是什么，好美！”拉克西丝摊开手掌，让天际飘落的雪白落入手心。
“雪。”辰轩清冷的目光上闪过一丝忧虑。“不是什么值得赞美的东西。”
“这不对啊，明明白而晶莹，至少我没有见过。”敥祈没有雪，魔界也没有呢。
“白色么？是纯净，是无垢，是无暇，是「无」的象征……”
拉克西丝很想问什么，却在看到辰轩那眺望远方的眼神里找到了落寞与哀伤。
一路无话，奔腾的马蹄声踩着落下的雪子，沙沙作响。不知何时，周围已被雪花迷了双眼，只能隐约地看到那与雪不衬的深黑色在不远处摇晃。
那是他的背影，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不该来，这她能理解；而白色，那么美丽的白色，为什么却是‘无’？
前进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座下的马儿吃力地迈着步子。地上的雪没过了马蹄，松软得难以着力。
“在这里弃马，后面的路只能步行。”辰轩从马上跃了下来。
拉克西丝落地的一瞬，眩晕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黑色的外袍顺着倒下去的弧线松散而下。
辰轩迅速地扶住了她，却在触及她的肩膀时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冷。”冰冷得就像死去的人一般。
缓过气的拉克西丝推开了他的手，将滑落的外袍往身上提了提。“没事……我们继续赶路。”
没事……该说魔族本就冷血么？真的没事。
一丝温热的暖流从后背涌了进来，让拉克西丝几乎舒服地想要叹息。
抬头对上他湛蓝色的眼睛，不解得想要发问，却被他一句话封住。
“走吧，呆太久了。”会冻僵。
“马要怎么办？”
“它们受过训练，回程时可以在雪域边境找到。”
“哦……”
迷茫的大雪中，他的背影几乎被雪花湮没，她不由得想要靠近，想要像曾经一般，抓紧他温暖的手，哪怕是默默地被他保护着……
拉克西丝吃力地加快前进的脚步，却因为重心不稳而与满是白雪的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跌坐松软地雪地上明明不痛的，可是那冰冷刺骨的感觉，却仿佛渗进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是，冰冷的大雪，肯定也将眼泪冻在了心底，什么也发泄不了。
一只手停在了贴在雪地上的拉克西丝眼前。静静地悬在那里，仿佛可以透过稠密的雪花看到上面的纹理，看到上面的温度。
她仿佛着了魔一般想要握住，撑起身来，伸出了自己冰冷到几乎麻木的手，在那眼前的手的上方犹豫了一下，迟迟不敢放下。却就在此时，她的手被温暖紧紧的覆住，紧紧地握住。
“不要再摔倒了。”
那几乎是责备的语气在拉克西丝的耳中却仿如关切，她的手，不那么冷了，好像还有些过分的温暖。
狂风暴雪在这片温暖里渐渐消散着。
他们走的缓慢，银白色的景色几乎没有变过，还是说这片银白色延伸到望不尽的地方，一直都没有改变。
天地间，真的只有他们二人。
眼前的视线清晰了下来。两侧银色的山峦参差地延伸到彼端，看不到尽头。
雪白色的世界里，只有两个渺小到能被轻易忽略的黑点在其中穿行着。
拉克西丝奋力的走在辰轩的身侧。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在他一次次为她输送真气之后，只想着加快脚步。拒绝了他要背着她前进，只是为了节省他的气力。
天寒地冻，辰轩自身需要内力抗寒，还要帮助拉克西丝维持体温，身体的负担不觉的加重着。
只是，时间越来越不充足。
宁叶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雪白的世界里，承载着太多的责任与负累，拉克西丝是这样，辰轩亦是。
“不对……”辰轩停下了脚步。
长久的沉默让拉克西丝几乎忘记了言语，冰寒的空气一次次侵入她的身体里。
“什么……不对……”几乎费尽了力气，才动了几下嘴唇。
“遭了！”
没等拉克西丝反应，人已经被打横着抱了起来，辰轩轻点着松软的雪地，也几乎留下淡淡的脚印，飞身而起。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拉克西丝，疑惑地看着宁静的冰天雪地，却难以出声询问。冷风剧烈地划过她的脸，那层单薄的面纱几乎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
蜷在辰轩的胸前，拉克西丝感受着那奢侈的温暖，干脆地把头往里面缩了缩。
好像不那么冷了。
仿佛印证了辰轩先前的话语，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那仿若天地凶猛的咆哮，让好奇的拉克西丝伸了伸头，然后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两旁的雪山就像脆弱的泡沫，被远处狂烈的雪块撞击，就碎裂开来，成了新的雪块，汹涌地顺着他们所走的狭道宣泄而来。
这……这是……
山崩地裂也莫过于此了！
没有见过雪域山崩的拉克西丝终于发现了自然面前自己的渺小。
辰轩飞速的奔走着，却怎么也逃离不了雪崩的波及范围。身后如潮的雪块在冲击之下渐渐散开，就好比海水飞溅，猛兽出域，追赶着他们的生命。
容不得犹豫，却容不得不去选择。
感受到辰轩胸口的起伏，明白他纵使武功高强，在身体负担过重下，也难以带着她安然离开。
而她，精神竟然难以集中，法阵书根本不回应她的召唤。
“放下我……你自己能够走得更快！”如今的她只是他的负担，她几乎全身都冻僵，眩晕的感觉再一次侵袭而来。
没有回答，只是，辰轩脚下加快了速度，间刻不容停息。
难道她的声音已经被雪崩完全的掩盖去，他，听不到？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宁姑娘还需要药物治疗的。”拉克西丝吃力的重复着。
“……你闭嘴。”辰轩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拉克西丝咬着嘴唇，伏在辰轩胸前的她可以看见那来势汹涌的雪崩几乎来到他们身前。
他们之中如果只能活一人的话……
使劲晃头甩掉那令人厌烦的眩晕感，拉克西丝再一次召唤了法阵书，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可恶，她不能这么没有用！
将有些温暖的手从辰轩的怀里抽出，在他的身上，触碰到了冰凉的剑柄。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锋锐的剑刃划破了拉克西丝的手，有些迟来的疼痛感让她精神一振。
血不会冻住……她是魔族，她又怎么会能像人类那样，血会被寒冷所凝呢？
她，不就是天生的冷血么？
手飞快地在辰轩胸前来回划着，一个简单的六芒星在黑色的衣服上绘制出来。拉克西丝没有凝固的血，在黑色的衣服上泛着幽暗的反光。
拜托了……让她成功吧！
辰轩胸口的六芒星发出淡淡的光芒，他前进的势头一阻，两人顿时随着前进的惯性而滚落在地，滑出老远。
“你在干什么！”辰轩大吼。
大量的雪块和雪子令人寒冷而窒息的感觉从不远处传来，甚至有一些已经打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我……一定…可以做到！”
暗红色的血诡异地从拉克西丝的指缝中滑落，即使滴在雪地上，也只是渐渐散开，混着雪色，变成淡淡的粉色。
随着辰轩胸前的六芒星光华渐强，他的身体渐渐淡化下去。
此时的时间仿佛接近停止了一般，缓缓地，慢动作般地流淌着。
“你……到底……”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身体，辰轩不解地望着对面的拉克西丝。
拉克西丝微微有些僵硬地勾起嘴角，她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落了。那黑色的外袍没了外力的约束，松散地披在她的肩膀，露出了内力红艳的衣裳，就好像落在地面的血一般，刺目而殷红。她白得几乎和雪融为一体的脸颊上，黑曜石的双眸闪烁着温柔的光，被衬得绯红的双唇吃力地挪动了几下，飘起的碎发沾到了唇边，舍不得离去。
“我果然……”她的眼睛眯成了弧度，对着正在消失的辰轩绽放出笑容。
“你究竟……不要！”辰轩几乎透明的手穿过了拉克西丝的发际，却没有漾起丁点波澜。“璃儿——”
拉克西丝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完全消失的残影，她有些苦笑地看着那里，直到时间恢复正常，汹涌的雪奔卷而来，她依旧没有动弹。
瞬间转移的施法还真是麻烦呢，还要冻结施法者……
“我果然……很厉害呢，露，你会因为有我这个学生而自豪……”她抬头望向天际。尤记得瞬间移动是上级魔法呢，她还是成功了。
她未说完的话被崩落的雪块掩埋了，席卷而来的翻滚，挤压，几乎让她痛苦得抱紧双腿。
寒冷是什么？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痛苦是什么？她马上也可以忘记了。
还有悲伤么？她也许……可以放下了。
轩哥哥……为什么，他会叫出，她的名字？
这些……
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又一次，只剩下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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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愿做任何事，不愿想任何事，只想对着眼前的雪，看穿自己。
有些刺痛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隐约感觉到痛，接着，是窒息的痛。
而此时，停留在脑海里的画面，清晰了起来。
她，在那雪海中的笑容，都是寂寞的。
深邃的黑瞳里无不透露出孤独的讯息。
仿佛从亘古开始，她就需要一个支撑，一个人承担起她所有痛苦的支撑。
而她惟有与寂寞为伴。
那时站在废墟处的她，就是那种眼神。
他明明是懂的，却不敢再接触这种无助的眼神，
无助的可怕。
就像，曾经被世人唾弃的他一样，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人，
就一个人……
看到了一丝光明，混沌的世界逐渐变得明晰。
如今的他，依旧与寂寞为伴。
只是……
多了一份坚韧，一片狂乱。
辰轩有些茫然地望着手心划过胸口留下的血迹。
那跟随他几天的马匹出现在了辰轩的视线里。
辨认着方向，有些疯狂地踏着积雪，看着那片无垢的雪地。
“丝……丝姑娘——”
洁白而磨灭了一切他们先前的足迹。
“丝——”辰轩有些凌乱的步子踏在雪上，印下深深的痕迹。
白雪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丝姑娘……璃儿……”近乎绝望的喊着，仿佛殇璃死去的那一刻又浮现在眼前。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明明不是——
为什么，会觉得心痛。
雪白的霜花随着璃儿的灵魂消逝了，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般。
如今的雪又吞噬了一个孤寂的笑容……
所以，他才讨厌白色。
甚至有些憎恨。
白，是纯净，是无垢，所以象征着「无」，泯灭和湮没一切的‘无’。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了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