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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旅程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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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支支地哼着不同的歌曲,从幼儿园的童谣,到黄金老歌,到时下金曲,轮着来。
我十有记不起歌词,只一遍遍地哼着曲调,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苦。
他不愿叫出声,只死忍着,地嗯哼,更让人难受。
马在林中奔跑者,我不知道东南西北,却相信冥冥中的指引,任马载我们前行。
有个把小时左右,他不出声了,想是昏过去了。这样也好,少点痛苦。他头上的汗水渗过我的羊绒衫和棉毛衫,凉凉地湿在我肩头。我忽然感到我愿意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哪怕为此……
我猛一惊,他是已经成群的人了,我根本不应该往那边去想。我感到的这股子变态柔情纯粹是母天的表现。这就是为什么护士会嫁给重伤员,大学生会嫁给残疾军人。
如果受了伤就能让我产生爱情的话,那下回我再碰上个被打得两条腿都烂了的,瘫在那儿起都起不来的主儿,我还不当场就扑上去献身了岂有此理!
是,他那种柔耗语气和那说不清的坚强劲儿让我心动,但我相信这是我悲天悯人母仪天下情怀的副产品。不能和两情相悦的爱情混为一谈。
我枉读了古今中外关于爱情的种种作品,竟分辩不清友情,亲情和爱情的区别吗
白读书了,上大学干什么吃的,出荔的工资和工人也没什么区别,还晚挣了4年钱……
我正胡思乱想着,马突然跑到了一条大道上,两边是平坦的田地。我抬头转来转去看着明亮璀璨的星空,找到了北斗七星。勺尖的两颗星联线指向的就是北极星,是正北方向。我们此时正背道而驰着。我不说:\"最聪明的马宝宝,我就知道你是神明派来帮我的!我就叫你路路吧,因为你比我知道往哪儿走。\"
马好象很高兴,打了一个喷嚏,忽然飞奔起来,我赶紧弓了身子,双腿用力挟住,全身主动随着马的起伏前后摆动着。他无声无息地趴在我背上,星光下的影子里,他的头发向后飘着,如柔耗翅膀。我竟感到非常充实,觉得我将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远远的我看到漆黑的村落慢慢退后,隐隐约约的狗叫,我不停马,任它跑过去。
越来越深了,应该是午了。我白天睡得够了,倒也不困。寒凉,可这么骑着马,我反而全身微汗。只是摸他的手,却依旧是冰凉。我是不是得把我的羊毛衫也给他不要啊!良心啊!饶了我吧。
他在昏迷中也紧紧环抱我的腰,大概肌肉僵在哪儿,动不了了。
前面渐行渐近了一个大的城镇,可地形不再平坦,左右丘陵和树木间隔。虽遮不住前面城镇的黑影,我也不能象原来似的一览无余了。我看路边一晃而过的牌子,好象叫朗州城。不管什么,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但是这条大陆直直地指向那里,我不对马路路说:\"咱们不能进城的,只能绕道走啊。\"马渐渐慢了下来,真甚人哪,我现在的知己就是这匹马了。
我不想到了城前再转弯,怕离城越近,越有可能遇上人。丘陵树木虽不是那么浓密,也是打劫的好场所。我想象如果我是劫匪,定是埋伏在大路左近,所以在这种地形,离路越近越危险。古龙的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这种理论纯粹用不上。
我要是大摇大摆地走这极安全的危险之路而被劫了,劫匪一定说我是个傻冒,而我则不得不苟同他的看法。
我颈一回劫匪,从林中走。
我纵马走入了黑漆漆的树林,这是今晚又一次走入树林,但前边那种浪漫洒脱的情怀不再,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我让马自己走着,但我却全副紧张,不是为了认路,而是聆听各方的声音。
树枝树叶哗啦哗啦,细小的动物脚步,若有若无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等等,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又没声了,我多希望那是一个幻觉,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心真的在嗓租儿跳啊,过去读到这样的句子就喊臭,现在知道自古常言不欺我呀,不在嗓子跳还在肚子里跳吗,这就和1加1等于2一样,没法用别的方式来表达的。
陈景润说解了1加1等于2的死格,不知道那该等于几了……
他动了一下,嘿,你别的时候醒过来成不成,莫菲法则真准-最糟的机遇的可能最大。我忙腾出一只手,探过肩膀,食指尖摸到他的唇处,轻轻按在那里。他抖了一下。
马突然喷嚏一声,我几乎当场心脏病发作,昏过去。(我原来心脏很健康,但过去的24小时我经常觉得我的心脏在乱跳,所以自我诊断是即兴心脏病。)完了,我们被发现了。果然,四处一静,接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远处响起。我放下手,得,不用担心他出声了,马把我们大家的声全出了。
现在唯一的好处是敌暗我也暗。虽然我方只一人,不,两个,不,一个不会武功和一个伤兵,事实上等于零,但对方并不知道。马又一喷嚏,好,还怕他们找不到咱们,我刚才还把你当救命恩人呢,等等,我没听见任何马的声音,好,他们是步兵,低级兵种,咱们是骑兵,高他们一等,只要我们冲出去就行,他们追不上的。
幸亏,没走大道,被他们闷住就不行了。
前面林子变稀薄了,脚步声和人声渐渐移到我们前方。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的手忽然到我胸前,我小声说:\"干嘛,袭胸么\"他摸索着背带,说:\"把我扔下,你快走。\"我打开他的手:\"你除了知道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外,还会什么我还指望着您是个身怀绝艺的大侠,此时抬手一挥,那些人就土崩瓦解了,现在看来没指望了。\"
他的语气里头一次出现恼怒之意:\"别玩笑了\"。我严肃地说:\"佑生,你答应我。\"
他说:\"什么你让我下来啊!\"我说:\"我们如果逃出这里,\"他说:\"你讲,我答应你。\"我接着说:\"那你就改名叫又又生吧。\"
我咬牙忍住笑,前面已见绰约人影。我解开绑住我俩大腿的羊绒围巾,对他小声说:\"抱紧了,别害怕!\"然后我奋力一踢马肚子,同时竭尽我平生所有的肺活量,发出了一声非人的长绵的恐怖怪叫,声达九霄,气贯环宇,宛如张飞在世,叉重临。
远处乌鸦啊啊飞起。转眼之间,马头已到了正挡路的两三个人面前,黑暗里刀光闪起,我尖声大叫:\"厉鬼在此,狞来!\"把手中的羊绒围巾向他们面上佛去。一人大啊了一声,跌坐在地,另一人掉头就跑,还一个我没看清楚。马就载着我们一跃而过。
我们冲出了林子,于是,再一次,人声渐远。我回头,城镇已在后方,前面虽然无路,小丘起伏,但视野还算开阔。我松了一口气,仰望星空,叹道:\"谢谢,可下回能不能别让我再看见刀子了\"我拍拍马:\"好样的,比我聪明。知道什么时候打喷嚏,敌出动,好计策!\"我又拍拍他在我身前的手:\"刚才我的那声怪叫,以后别告诉别人,你就不用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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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抬起右手,轻轻抓住我的手,我才发现,他手抖得厉害,几乎抓不住我的手。
他的左手却紧紧握着我的衣服,似乎用着全力抱着我。只是一言不发。哦,我抽出了围巾,他的伤腿晃来晃去,一定疼痛难忍。
我放缓缰绳,侧点身,重新把他伤腿的大腿和我的大腿用围巾扎在一起。手抬起来时,感觉是湿的,天光之下,黑色的。他的血竟透了他的裤子。我心里一惊,还是不该冒然地让他这么骑马,会把他折磨死的。
他的脸压在我的肩头,又一阵湿意,他出这么多汗,又失血,该赶快喝水休息了。
我决定,下一个城镇就进城去,碰碰运气也比让他死在路上强。想到他会死,心里一软。我回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腹前他另一只手上说:\"别生气了,我不该逗你。
只是下次别再讲那些没用的话。当然喽,最好没这样的下次。记住,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要同进同退地跳来跳去,别老想离心离德,南辕北辙,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话国将不国,世风日下,明白了\"
他好象嗯了一声,又象是哽咽,只是压在他胸中没发出来。
我对马说: \"路路,咱们往有城镇的地方走吧。\" 马哼了一声。我纵马前行。一会儿他的身体又软了下去,我知道他昏迷了,心中焦急起来。在这没有掩蔽的荒郊野地,我不敢停留休息,万一被歹人发现了,我们连上马的时间都没有。可再这么骑下去,他可别在我的背上就断了气。
我突然十分难过。真是没有道理。我与他相识才一天,不,到凌晨6点才是一天,现在还不到一天,惊险层出,担心忧虑,没消停时候。可如果让我有在废墟上遇见他或不遇见他的选择,我还是会选择他伸向我的黑手。
有人说,人的负担实质是人的充实所在。我现在才深深体会到。此时此刻,他昏迷在我的背上,我却真诚地感激他伴我走过了我到这个陌生世间的第一个日夜。他的伤痛和无助让我感到强大和振奋,我对他的关注完全驱散了我经常会在百无聊赖时感到的自怨自艾。如果他去了,我会多么失落啊! 慢着,你这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正是如此,所以表面上是我在背着他,但形而上的是他在背着我! 我还真是欠他的了。不知我把这一番道理讲给他听,他会不会又气背过去,以为我是在嘲弄他吧
人生在世,知己难寻哪,再跨上两个世界,应该更难一倍。不,是同样的概率因为你见了更多的人不,背景不同,教育程度不同,应该是更难才是。难怪那些海外游子还得回来找对象,外边更难找到朋友,那我的男朋友为何还和我吹了呢,管他呢,现在他已经死了,该! 要是和我在一起,也许会一块来这里,那多好玩哪……
那我就不能这么背着佑生了,这样的幸福感……
我一惊,怎么是幸福我又回到变态的情结里去了。我连他的真实面貌都没见过,真名实姓都不知道,干嘛扯这么深一定是因为我初来乍到这个地方,心中慌乱才这样不堪的! 这跟那些被绑架的女的爱上绑架犯,或被□□的爱上□□犯,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因为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吧。他不是绑架犯,也不是□□犯,因为我能感觉到,我和他在一起时,我更想象个绑架□□犯,把他……想什么哪!
都是这迷离跳跃的星光惹的!他都快死了,我怎么办哪……
我在胡思乱想里行进,不知多久,抬头看,一处城镇的影子现出远方,我心里一热,太好了,拍着马说: \"咱们向那儿快走吧。\" 但是马却慢吞吞地走着,我忙说:\"你累了,我知道,咱们到哪里就歇了。\" 马点了点头。
我紧盯着那处暗影,按住他冰冷僵硬的手,念叨着说:\"再忍一会儿,就一会了,别放弃,咱们都走这么远了,你可得忍住。别忘了是你说你行的。我现在真后悔信了你,日后你行也要说不行,你说行是假行,我说行才是真的行……\" 不知道他听得见否
终于走到了镇子边缘,我不敢进去,就想起古代城外都有庙宇,不知这里是否如此
我强引着马在城外绕着,果真看到一处破败的小庙,门开着,里面黑黑的,我壮着胆子问:\"有人吗,有人吗我们能否借宿一下\" 没人应答。我吁了口气,就这儿吧。
一决定了,浑身的劲就象是一下子泄光了。我坐在马上,只想一低头滚下来(难怪经常看见这样的描写- XX 滚下马来,滚下来实在是方便哪),可我背后还一个人呢。
我轻轻喊:\"佑生,醒醒。\" 他没声音。我摸摸他的脉搏,还有。看来我只有背着他下来了。我只觉两臂痛楚,腰酸背疼,忙咬了牙,踢了右脚蹬子,一手挽住缰绳,双手死抓着鞍桥,试着起身,佑生就往下滑去,我赶快又坐下来。
四周黑暗似乎弥漫开来,星光渐褪,这是黎明前的暗夜啊。我坐在鞍上,此时此景,也许是疲惫不堪,也许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下马,我忽然感到黯然神伤,低头不语许久。
佑生轻轻地动了一下,我感到一种暖意从心底深处散出。这种暖意让我不由得微笑,不由得重新振作,恨恨地想,又不是老虎,怎么就下不来了
我再一次解下捆腿的围巾,谁知道这围巾这么有用。把佑生扣在我腹前的手分开。
好紧。他左手还握着我的一大把羊绒衫,我又一下一下掰开他的手指。然后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可又得对不住你了。\"
我把他的左手从我身前移到我的左肩上,使劲拉下来,与他在我右胳膊下伸过来的右手成交叉,然后用围巾把他两手十字绑在一起。他的手腕处的手骨让黑色围巾衬得更加惨白,我咬牙紧紧捆好,打了个活结,放开,一阵心惊肉跳,祈祷他可现在别醒来。
于是又一次,我握了缰绳,按住鞍子,用左脚站起来,他往下滑,但他捆在一起的双手终于在我胸前一紧,止住了他的下滑。我抬高右腿,同时把他的右腿也架过来,慢慢往地上探下右腿,终于着了地,我放了一半心。他整个身子软软地吊在我身后,头仰向后方。我左手紧握着缰绳,抽出左脚,踏在地上,心里一松。
我弓些身,把他向前一颠,他哼了一下,头甩回到我肩头。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得赶快给他松绑,趁着他没醒,毁灭证据。可马怎么办我一手牵着马,一手按住他的双手,弯着腰走到门边,他的双脚拖在地上,划过落叶,一阵悉索声。
我迟疑着,没地方拴马吗黑暗里看见内开的门上有个门环,就又把他往上使劲一颠,按住他的手腕的手移到他大腿处托住,他又嗯了一声,我的汗从鼻子尖都出来了,浑身燥热,吓得。自己心里有鬼啊。可没办法,我得过门坎啊,一步跨过去,到门环前,我一手颤悠悠地想把马缰绳穿过门环打个结,可能是昨天的举石锻炼过头,可能是我累坏了,加上是我的左手,哆哆嗦嗦地怎么也穿不过去,终于一次刚穿过去,手一松,又脱落回来,我忙手一抄,抓住了缰绳,叹了口气。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你要是把我手解开,我能帮你。\"
我一哆嗦,眼前金星乱恍,差点就趴下去。我定了定神,咱是已经毁了,没救了。
我只好强打了精神说:\"你总选最不合时宜的坎儿醒来,你早点或晚点多好。\" 他居然低笑了两声,我心中一恍惚,听他说:\"我觉得此时,挺好。\"
我恨不能一头就撞死在这破门上。哎! 没办法,谁让咱们有些变态,自己没了气焰。
只好恨恨地说:\"这事儿没完,我以后再和你算账。\" 典型的败退语。抬手扯开了活结,把围巾甩过左肩,他把右手搭过我的肩,伸向门环,有点抖。我的左手把缰绳隔环递给他,他拿过去,我的左手再接过来,套过另一段缰绳,打了一个结。
我双手握了他的两腿,走进了黑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