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风云》蔡群峰

82、第八十二章 何去何从

　　曹福经常会想念Nancy，开始时相互主动打电话，后来是曹福更多的主动给Nancy打电话，沟通还算顺畅，可是一旦Nancy催促曹福到美国，气氛就不太好了。最近Nancy给曹福的电话更少了，她比以前更客气了，却显得生疏了。这次Nancy主动打电话告诉曹福两天后要回国。曹福惊喜，可又有一种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的感觉。
　　最近有几件事让曹福心里不痛快。没有通知曹福到易达那边开会；总部召开各个国家经理到美国开会，也没让曹福去，让在美国探亲的Trump代替参加；甚至有些事情总部不和他联系，直接和Trump等人联系；以Cindy为首的一伙人在尽量避开他；他明显感觉到公司在冷落自己。还有公司工会有个两千块的旅游费用，可以自由组团旅游，但至少要有5个人，像往年一样，今年Julia出面组织，其中往年一起去的两个人说有事不去了，凑不够人数，没有组织成；曹福和陈炜明、张松一起吃饭，把笔记本电脑丢了，虽然马上换了一个，但上面让他写了几分说明才通过，Trump也丢过电脑，他说只写了个简单的说明就没事儿了。Julia也辞了职，走了，Jessica又重新被提为万事丰的人事经理。曹福感觉到在这个公司，虽然自己有能力，已到高位，可能有些事情做的不和他们的口味，他们还是不信任你，他又有了二等公民的强烈感觉。没有信任和尊严的生活没有价值，也不可能幸福和快乐，自己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再高的职位和金钱都不能等同于尊严，他不会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曹福最终决定辞职。
　　曹福写好辞职信，想给亚洲和总部的领导先打个招呼再递上去，又觉得不合适，想了想，还是让Jessica把辞职信交给Cindy。突然发现在外企似乎大家比较平等，实际上等级也非常明显。
　　下班后，挨了一会儿，他才去找Jessica，因为他知道她就一个人，回家也没事，常加班。当Jessica接过曹福的辞职信时，有些惊奇闪现在她脸上，她说：“公司正在讨论让您到亚洲部担任公关部经理的事，驻新加坡。如果您不愿到国外去的话，还想请您当公司亚洲事务的高级顾问，base（地点）在中国。我劝您先不要辞职。”这一点曹福没想到，原以为公司会辞退他。曹福说：“谢谢公司还在考虑对我的安排。”Jessica说：“听说上层很多boss（老板），都感谢您对公司的贡献，同意给您安排新职位。”曹福问：“Kevin不在其中吧？”Jessica说：“这我不知道。”实际上Kevin是希望曹福留下的。曹福稍作思考后说：“我知道像这样的公司一般不太考虑你过去的贡献，主要是看他们是不是真正信任你，看你现在和将来对公司有没有价值，他们这样安排，说明他们不充分信任我，不认为我对公司有价值，只是给我安排了个养老的职位，我还没有老，我还是辞职的好。”Jessica说：“我还是希望您留下，主意您自己拿。”曹福问：“Cindy肯定不会同意我留下。” Jessica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说：“这两个职位都是promotion（提升），在公司的位置和待遇都有提高，我觉得还是不错的。您就不要走了。”曹福冷笑，说：“是呀，明升暗降，都是闲职，要是真信任我的话，现在的职位最适合我，也最能发挥我的作用。还是对我不信任。”Jessica说：“不能这么理解。”曹福说：“那要怎么理解？我理解不了。也许有些人会羡慕这样的职位和待遇，但我不喜欢这种工作，我也不适合这种工作。”Jessica还是劝导说：“您挺适合的。”曹福说：“很多人都走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一晃就在公司干了八九年了，也该走了。”Jessica有些失望的说：“我可能留不下您，您真要走的话，自己提出辞职，公司不会给予补偿，我想想办法，尽量给您些补偿。”曹福这时注意到Jessica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浑厚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基本没有了Nancy那种清脆尖细滋润的年轻女性的声音了，他仍然感觉温暖，说：“那倒无所谓，不要为这事，给你添麻烦。”Jessica的说话和做法让曹福感觉舒服，说话也更加客气了。Jessica说：“It’s a pity（这是一个遗憾），您离开公司是公司的损失。”曹福笑了，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公司如果觉得我重要，就不会这么决定。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机器只不过换了一个零件而已。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零件。”曹福离开Jessica的办公室后，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坐回办公桌前，曹福首先想到的是Julia，想来想去，客观说，当见到她和其他男人有亲密举动时，就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这就证明他对她是有感情的。真的不在一起工作了，曹福还真有些念念不舍。不过他还是想不清楚那天晚上的女孩儿到底是不是Julia，想到这儿，微微一笑，说：“我要好好请她一顿大餐。”还有一件事，他还是想找机会问问和中科院相亲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她的母亲。正在这时，前台的电话来了：“前台有两个女学生说看了您的博客后，想见您，可以吗？”曹福想了一下，自己已经辞职了，让她们到办公室不太合适。就说“我过来”。
　　到了前台，前台两个都穿着浅色薄羽绒服、蓄着短发的女学生看见曹福过来，有些夸张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曹福，其中一个说：“哇！噻！比照片上看上去还帅！”另一个说：“还有气质！”曹福受宠若惊，茫然问道：“你们是？”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女学生说：“我们是农大的学生，是您博客的粉丝，这次您被评为种业风云人物，想来拜拜您这个真神。”瘦一点的女学生说：“您的博客我们基本上都读了，写的真好，真知灼见，分析的入木三分，要是我们的决策人也看您的博客就好了。”曹福说：“没什么，只是说说而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决策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得到的信息也不一样，他们高瞻远瞩，是我望尘莫及的。”想想自己在一个公司里都混不下去了，还去妄议国事，所以说的很谦虚。两个女学生主动伸手，曹福一一和她们握手。胖一点的女学生说：“我们能不能参观参观你们公司？”公司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希望外面的人参观公司，这也是商业保密的需要，曹福一想都要走了，再说两个学生也不是竞争对手，就说：“可以。”两个女学生对公司的办公区、会议室、茶水间、摆的花盆、标语等等都赞不绝口，当走到曹福的办公室时，看见曹福墙上的书法“上善若水”时，瘦一点的女学生说：“和曹总人一样，太有哲理了。”看一眼曹福继续说：“办公室要是再大一点就像电视上的老板办公室了。”曹福笑了：“我就是个打工的，不过这已经够大了，国贸的办公室寸土寸金。”胖一点的女学生说：“您真谦虚。”送到门口，胖一点的女学生说：“我能抱抱您吗？”曹福犹豫了一下，受不了女学生的主动热情，伸出手，胖一点的女学生惦着脚紧紧抱住了曹福，闭着眼睛，非常享受，曹福也很感动。接着瘦一点的女学生也抱了抱曹福。前台和看见他们的几个公司员工都羡慕的笑了。市场部新来的一个员工，还起哄说：“抱紧点儿。”曹福也会意的笑了，一个快离开公司的人和这么热情的粉丝拥抱，反差太大了。但这是他第一次被年轻的女粉丝这样拥抱，得到了一些欣喜和欣慰。
　　Sophia知道曹福辞职的消息，过来劝说他留下，曹福非常感谢她的好意，告诉她还是要辞职，他说：“世界上再强的人，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应付任何困境，自己是普通人，还是换个环境试试看。”Sophia说杨董事长欢迎他到新农当总经理，曹福表示感谢，说考虑考虑后再说。Sophia说回头和杨董事长说说，还给曹福手机上安装了刚推出的微信程序，互加了微信，说便于以后互通信息和联系。
　　曹福倏然想到要到机场接Nancy，就提早下班到了第三航站楼。飞机准时到达。曹福站在国际航班出口处，老远就看见了Nancy，急切的伸手打招呼，Nancy看见了，也摇摇手回手示意。看见出门的Nancy的音容笑貌，曹福非常激动，疾步过去伸出双手去拥抱她，Nancy靠在了曹福的胸前，曹福把她搂在了怀里，问：“顺利吗？”Nancy说：“顺利。”他们松开手，曹福顺手接过行旅，一起走过廊桥到了停车场。一路上，Nancy谈了谈她在美国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一切都很顺利，她做了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比预想的还要好，还租了间很好的房子，拜访了陈靓婧，看到了她两个可爱的孩子。曹福也谈了谈自己的工作和情况，但没有说自己辞职的事。
　　回到家里，曹福正准备把Nancy的行旅搬到卧室里，Nancy拦住说先不要搬，让放在客厅里，待会儿再弄。她想给曹福做一顿在美国刚向陈靓婧夫妇学会的牛排大餐。他们先去超市买了牛排、意面、番茄、黄油、黑胡椒等食料。回到家里后，Nancy非常认真的腌制牛排、炒意面酱、烧烤牛排、浇汁，曹福打下手，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做好。Nancy让曹福准备好刀叉，坐在桌前等着。Nancy端上两盘，一盘放到曹福面前，一盘放在自己面前，边坐下边说：“这儿的料和美国的不一样，设备也不行，烤箱也不好，肯定不如在美国做的好吃。”曹福说：“看上去，你厨艺确实提高了，一定好吃。”Nancy说：“好吃不好吃，你凑合吃吧。”曹福吃过一些西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切了一块一吃，觉得味道还不错，赞赏道：“well done（做得很好）！”Nancy故意说：“是啊，百分之百的熟。”因为烤肉分为“fresh、middle、well done（三分熟、50%熟，70%以上熟）”几种。曹福突然想到了要喝酒，就拿出Nancy 走之前就买的波尔多红酒和高脚杯，一人倒了小半杯，两人碰杯，曹福喝下去真甜。西餐本来就简单，很快就吃完了。随后两人一起把餐具收拾好了。
　　曹福又过去拉Nancy拉杆箱的拉杆，准备往卧室挪动。Nancy赶紧过去抓住了拉杆，说：“不用了。”曹福有不祥预感，问：“为什么？”Nancy淡淡的说：“我已订好宾馆，我到宾馆住。”曹福的不祥预感更明显，他有些激动的说：“你回家了，不在家里住，还住宾馆？”Nancy抬起头，望着曹福，异常平静的说：“我们还是离婚吧。”虽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曹福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但还是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当Nancy清清楚楚说出来的时候，一股苦涩、痛心和失望涌上心头，突然意识到原来视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妻子要离开自己，似乎一下惊醒了，她其实是实实在在的另一个单独个体，她已有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想法，她要和自己分开，离开自己，立马陷入悲痛凄凉之中。盯着Nancy问：“为什么？我不同意！”Nancy眼有些红，说：“我开始也不agree（同意），我想了很久，还是分开的好。我们现在就这样长期两地分居，你说成吗？”曹福抓住Nancy的衣袖，说：“我们可以往一起挪。”Nancy满脸问号的问：“怎么挪？因为我在国外生活时间长，回国后又在外企工作，我喜欢国外的生活，特别是这次在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简单，舒适，没有国内这么大的压力，国外的自然环境也好，我在美国的位置也不错，一去美国总部就让我负责一个小部门，带team（团队），在亚裔中，在华人中，都是很少的，是我这么多年奋斗的结果，虽然不比你，也是我的事业。我不可能再回中国了。”情急之下，曹福言不由衷的说：“我可以到美国。”Nancy用怀疑的眼光看曹福一眼，说：“你从一个农村的孩子，打拼到现在的位置，在中国有了这么好的事业基础，丢弃你的追求和事业，到美国能做什么呢？No（不），太不reasonable（合理），你要留在中国，我理解你，我强迫你去了美国，我于心不忍。再说，在国内，你有前妻、你有Julia、你有你农业部里的女同学，还有我不知道的割不断的情丝，你能离开他们吗？你对谁都负责，就不对我负责，把我放在了次要的位置，忘了我才是你最亲的亲人。我希望你只属于我，我希望两人世界最浪漫的爱情，我希望最纯粹的爱情，一心一意的爱情，你能给我吗？”曹福很难给她满意的答复，曹福在想，实际上，人们都生活在现实的社会中，爱情和生活中的琐事是分不开的，爱情跟社会中各种责任和各种利益是分不开的，很难找到脱离现实生活的纯粹爱情，追求纯粹的爱情，往往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是一种非理性的荷尔蒙的作用。曹福知道现在和Nancy说这些没有用，他什么也没说。Nancy继续说：“你知道吗，当我一想到你和她们有联系的时候，我就难受，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那么高尚，我努力去面对，但我做不到，我真的难受。”曹福心里难受，希望能说服她，就说：“我不和她们来往了。其实我和她们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Nancy坚定的说：“你做不到。”转而问：“你能答应我这次和我一起到美国吗？”曹福无法立即给她答案，抓住Nancy的两只手恳求说：“你能不能再想想，我也想想，过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行吗？”Nancy并没有挣脱，说：“你做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下去，我们都在浪费我们的生命，都很难受，特别是我，我想了很久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长痛不如短痛，分开对我们都有好处。”曹福无法理解她的话，说：“我会改掉我的缺点，我们在一起多好呀。”Nancy憋着说出来：“我们的成长不一样，很多想法不一样，我不想生活在这么多的责任里，我本不想说这些，对不起。这两天，你也好好想想。”曹福看Nancy说到这一步，这么坚决，就只能默默的点头，说：“我想想，希望你能改变主意，我很难受。”Nancy说：“我比你更难受。”Nancy正要走，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怎么没看到咪咪？”曹福说：“我不常在家，放到我妈那里去了。”Nancy想了一会儿后说，我就不去看了，怕妈不高兴。你照个照片发给我。”曹福看见了Nancy眼里的泪光，点点头。Nancy坚决没让曹福送，自己打车去了宾馆。曹福有些狠陈靓婧，想陈靓婧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中没有起到好作用。
　　Nancy走了，曹福知道他很可能真的要失去Nancy，整个人空了，太难受了，这才意识到他真真爱的人是Nancy，谁也替代不了。没法入睡，几乎想了一晚上，想来想去，也没办法，Nancy说的有道理，他和Nancy两人确实是个解不开的结，他知道他已经无法说服Nancy了，乘着Nancy还年轻，还能追求她所需要的新生活，不能耽误她了。当Nancy第二天晚上打来电话时，曹福同意离婚了。
　　因为曹福离职之前要最后一次主持一个会议，曹福和Nancy按约3点前来到东城婚姻登记处。因为没有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权等任何争议问题，又是自愿离婚，所以只需要填写一份离婚协议书就行了。当办事人员将离婚协议书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曹福联想起和廖鹭鹭离婚时几乎同样的情景，心酸之至，眼眶里一下充满了泪水，他不忍心先签字，他让Nancy先签，说：“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Nancy斜瞄了一眼曹福，稍有犹豫，然后闭了一下眼，毅然决然拿起笔工工整整的签了字，把笔递给了曹福。曹福瞅瞅笔尖，又瞅瞅Nancy的侧面，她木木的，就像有一次他和Nancy去十渡蹦极时一样，到了最后还问了一下Nancy：“是不是不蹦，不签？”Nancy表情凝重的看着曹福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果断一点儿。”回答也和上次蹦极说的一样。曹福想了想，就像蹦极一样，再深的深渊也要蹦下去，狠下心，签了。
　　各自揣着离婚证书，来到婚姻登记处的门口。曹福不好意思太靠近Nancy，伸出手去和她握手，没想到，Nancy一把抱住了曹福，脸颊靠在曹福的肩上，抽泣起来，曹福再也控制不住了，心一酸，两眼的泪珠也滑落下来，他抱住Nancy，沙哑着安慰Nancy：“没事的，我们是亲人，至少也是好朋友。”Nancy抽搐的更厉害了，泣诉：“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好人，你真心，爱我，”曹福拍怕她，说：“你也真心爱我，我因为有你，感觉特别幸福。”Nancy说：“我比较任性，你一直谦让我，真的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谦让和照顾。”Nancy抬起了头，曹福掏出手纸，给她擦泪水，有时女人在觉得无法解决问题时，就会任性，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他说：“我对不起你，结婚这几年，我一直忙于工作，对你的照顾不够，经常出差，加班，应酬，很少赔你，对你的生活、工作关心的很少，说过要陪你到欧洲和美国走走，到爱琴海，没有兑现我的承诺，对不起，对不起，”曹福的眼泪刷刷的流下来，流到了他们靠着的衣服上，Nancy的肩上。Nancy用手捂住曹福的嘴说：“那不是你的错，只厌竞争太激烈，工作压力太大。”曹福接着说：“你一直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没有满足你的要求。”听到这里，Nancy把头埋在了曹福胸里，轻声说：“我有了。”曹福一听蒙了，问：“什么有了？”Nancy还是轻声说：“我怀了我们的孩子了。”这一下曹福惊呆了，用手托起Nancy的脸：“真的吗？”“真的。”曹福流出喜泪，瞬间又转喜为悲，说：“你怎么不早说，要不然，我坚决不签这个字，我们回去给他们说说我们不离了。”Nancy坚毅的说：“不了。我想好了，我要把他生下来，生一个美国人。”曹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曹福想要这个孩子会给Nancy带来很大的困难，但又不敢直说，支支吾吾的说：“这个，是不是，不好，我，我不在你，身边，照顾不了，”Nancy推开曹福，整整衣服和头发说：“没事儿，我有能力把他养大成人。”曹福热血奔涌，急出：“我跟你去美国。”Nancy开始一惊，然后平静的摇摇头说：“太难了，我们对将来的追求不一样，难于找到overlap（重叠）。如果你真到美国，我还要你…,”曹福不敢再说什么。Nancy说：“我一想到要离开你，再也不能看到你了，心里就很难受。”曹福赶紧说：“我们就不分开了，好吗？”Nancy的泪水又“哗哗”流下来，说：“请不，不要说了，说了我会生气的。我走了，你不要送我。”曹福忍住哽咽，问：“你什，什么时候走，我送你。”Nancy很固执的大声说：“你不要送我，你送我我会更难受，你先走吧！”最后还补充说：“志浩在美国留学的事，你给我联系，我给办，在美国我会照顾他的，我毕竟当过他的母亲，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喜欢他。多注意身体，头疼的事你应该到医院检查一下，有什么情况，早治疗。”Nancy一席话感人至深，曹福更多的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背过脸去，说：“谢，谢！我们，是亲人。”曹福没有走的意愿，Nancy已是满脸泪花了，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喊叫：“走啊！还不走。”曹福害怕了，只有说着“好！好！好！”转身走了，他不敢回头，怕Nancy更生气。Nancy打车回到了宾馆。
　　其实东城区婚姻登记处离方庄的家更近，他还是决定先到公司上班。开车走到东二环，就堵的无法走了，几乎是往前一步一步挪动。曹福心情不好，更加起急，恨不得开足马力闯开一条血路，或者自己的车能飞起来，直奔公司，其实他在公司已没多少事了，Trump已经接手了公司大部分的事情，他只是在等公司对他辞职的答复。他无奈的把下巴颏磕在方向盘上，想的全是Nancy，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到宾馆没有，他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但她的手机关机了。他生气的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又想起了这是Nancy常坐的地方，以前她会坐在边上给他讲各种各样的事情，有时还觉得她讲的无趣，被迫听着，现在他多么想她能坐在边上给他讲啊，讲啊，即使无趣，也会爱听。他真的不想Nancy离开，可是已经无法改变了，无奈呀!
　　到了国贸附近还是堵车，一看左转路线，等的车更多，曹福心里越来越难受，离婚的事，还有一想到自己对公司一心一意，做了这么多工作，还是不信任我，一生气，不去了，猛地打方向盘，往右拐向朝方庄的家里开去。
　　曹福去开门，似乎Nancy就站在后面，他转身想让Nancy先进，背后空无一人。进门之后，往往是Nancy穿上围裙去做饭，曹福打开电视，又打开电脑，开始收发邮件，可是今天屋里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气。Nancy到美国去后，隔几天保姆过来收拾一下房间，赵雅静也找曹福要了钥匙，过一段时间过来帮忙收拾房间，陪陪曹福说说话，还帮曹福做过几次饭。房间两天没有人打扫了，茶几上，桌子上落了一层灰，孤独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想开电视，又放下，没有心思看电视节目，伸手拿茶杯想去加开水，一想昨天就没烧开水，又放下了，摸摸手机想给谁打打电话倾诉倾诉，但不知给谁打好，想到了要听听音乐，就打开手机，放起了他常听的《叶塞尼亚》电影的主题曲，平时让他心广神怡的优美旋律这时也让他乏味，他关掉手机，躺在沙发上，他努力想回顾这些年的经历，可是一闭目出现的都是Nancy的形象。第一次见面时的窈窕素女、拒绝Peter骚扰的坚决、一起学车时靠在他肩上时的浪漫、学车时挤在一起的温暖、野营时睡在一个帐篷里的温暖、在新加坡机场热情的拥抱和第一次、相爱的点点滴滴、工作中对他的帮助、生活中的相亲相爱都历历在目，环顾周围，似乎她的灵魂还在这个房间里，但她确实已不在这儿了，曹福又拿起电话情不自禁的给她拨电话，还是关机，曹福这时才撕心裂肺的意识到他最爱的Nancy真的离开了自己，心里一酸，眼泪奔涌而出，比他离开廖鹭鹭时要强烈的多。过了一会儿，稍许平静，他想拿杯子喝水，又想到没水，想到了喝酒，他起身拿出上次和Nancy一起没喝完的波尔多红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甜酸苦辣，五味杂陈，似乎还带有Nancy的口味，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脸开始发热，头开始昏昏然。再倒酒，瓶子空了。想到了工作，也不顺利，自己竭尽全力，努力工作，虽然没做到把公司当家做主人公的程度，但也是尽力为公司着想，工作不错，业绩很好，可是仍然得不到认可，受到排挤，是不是自己很多事情都做错了？是不是自己太把公司当回事了？是不是就像很多人说的公司不可能是你的家？他只是你的一个客栈和一个赚钱的地方？是不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自己确实对公司已经没有了价值？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学校？是不是自己就不适应在公司工作？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能力？想想也不是呀？一想到要离开万事丰，离开自己熟悉的听说英语、彬彬有礼、规范程序的外企文化和打着飞的国内外出差旅游、出入高档场所的生活方式，还是有些依依不舍。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感谢公司给了他这么好的平台，让他实现自己的想法，发挥自己的才能，同时也得到了提高和成长。自己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公司，更重要的是对得起国家和社会，没什么可遗憾的。毕竟万事丰是个美国公司，公司肯定维护的是美国人的利益，自己不被信任，被当成二等公民也是自然。自己虽在外企工作，被有些国人误解，实际上自己热爱自己的国家，同样希望中国种子公司也能发展壮大，离开也好，转投国内企业，把自己学到的知识和经验，贡献给中国种业的发展。再回到学校和科研单位也没什么不好，更能发挥自己的研究才能。想想过去这些年，感到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辛苦，生活总是这么难，这么累，总是不如意，刚有了一些起色，起起伏伏，又掉进了深渊，真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大家表面光鲜，实则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像基督教说的那样，人一出生就带着“sin（原罪）”来到这个世界，生来就是来赎罪的。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门口有条狗，稍不注意，随时进来填补你的位置，有些人适应不了甚至得了抑郁症。常言说知足者常乐，活的简单点，少点欲望，确实压力小，实则是一种逃避，不进则退，退无止境，生活会更加艰难，甚至无法生活下去。就像跳进激流中游泳的人，随时会遇到人为的和自然的各种危险和挑战，你必须努力向岸边游去，否则，你就会被淹死。做一件事，总觉得到处是陷阱和风险，复杂多变，防不胜防，担惊受怕，压力山大，你不努力和正确处理，就会被淘汰。在公司一路走来，各种斗争和矛盾就够多了，与Peter、Kevin、Lennon、David、Cindy等，出苗差、倒伏、纯度、转基因、“假”种子等各种各样的挑战和困难层出不穷。为什么人们就那么自私呢？为什么就不真诚相待、互利合作呢？想到真的要离开工作了九年的公司，又感觉像要离开一个自己熟悉的家一样，难舍难分，悲情油然而生。也许像参加卢玉峰的葬礼后的感受那样，人生是一个有终点的旅程，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也许经历这个过程就是快乐，就是幸福。各人各家都有自己不同的幸福。人们不就是吃喝拉撒延续后代嘛，为什么就没有那种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理想社会呢？为什么就没有那种简单纯粹的社会呢？据说那种社会就没有了动力，没有了活力，社会就不会向前发展，生活也没有了意义。生活还得继续，人非圣贤，不可能事事做得都对，不可能事事成功，事事如意，还得面对现实。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从一个农村的孩子奋斗到现在的地位，应该是成功的。自己争强好胜，努力奋斗到现在，为了什么？有没有意义？什么才是更有意义的生活？越想越多，越想越不清楚，又想到我这么努力，为什么还是家庭工作都不顺呢？曹福干脆在酒柜里找出了几瓶燕京啤酒，打开一瓶，拿起瓶子对着酒瓶嘴喝了起来，准备一醉方休。喝完一瓶，又打开一瓶。已是四月底了，他开始觉得发热，顺手脱掉外套，这才发现天早已黑了，他懒得去开灯，突然觉得外边除了路灯的亮光以外，好像比平时要明亮一些，原来是一抹月光从窗前照了进来，真是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看了看他的EPOS（爱宝时）表，已过了八点半了。他拿着酒瓶，慢慢走到了窗前，映在眼前的是银色朦胧的月光弥漫在楼间的花园里，让曹福想起了有一次和Nancy手牵手在花园里遛弯的情景，即兴背起李白有关月光和酒的一首诗的头四句：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曹福走出房间，来到楼下，想到花园里对月饮酒。不知不觉来到一楼母亲房子的窗前，看见了母亲、赵雅静和保姆的身影，他不想打搅他们，当转身离开往花园走去的时候，觉得似乎有人在叫人。
　　他摇摇晃晃的来到花园里，坐在了条椅上，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背出李白诗的下4句：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一轮明月把深邃的天空变得明亮，月光下，大地的一切都被朦胧的银光融化，楼里各家窗里的灯光像远处原野的篝火点点，洒满月光的树叶像静静湖泊中的湖水微弱的波光粼粼，花草树木影影绰绰，鲜黄的连翘花也显得那样朦朦胧胧，平时不喜欢的月光，今天显得特别美。曹福坐在了条椅上，再喝一口酒，读出李白余下的几句诗句：
　　“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大吼一句“爽”。
　　“干什么呀？曹…，”赵雅静出来看到曹福黑乎乎在那儿叫喊的样子，怔住了，没有把“老师”两个字叫出来。曹福也隐隐约约看见赵雅静站在了面前。曹福说：“要是有太阳的话，一切都会变好。”赵雅静“噗呲”笑了出来：“大夜晚的，哪来的太阳。说梦话吧？”赵雅静看见了曹福手上的酒瓶，也闻到了酒味，说：“你喝酒了？”曹福想抵赖：“没，喝了。”赵雅静坐在了曹福的边上，轻声问：“心里难受？”曹福坐起来，用手撑着额头，看着地下，说：“没事的，没，事。”赵雅静侧身低头凑近说：“没事的，我知道兰姐走了，你心里难受，有什么你就说给我听。”曹福还是说：“没，没什么说的。”赵雅静双手拉着他一只手婆娑的说：“你不说，看见你这样，我心里难受。”曹福的酸甜苦辣咸五味瓶终于打翻了，头朝下，抽搐着哭了起来，哭诉道：“我，我，悲催呀，太，失败了，工作，生活，唉！”赵雅静看他只穿了一件衬衫，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说：“你没有失败，在我心中你是最成功的人，今后你会更成功。”曹福没有说话，抽搐弱了一些。赵雅静继续劝说：“人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我刚学的巴尔扎克的一句话，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曹福并没有全听赵雅静的讲话，在哪儿自言自语：“走了，多么相爱的人啊！”赵雅静心疼的看着曹福，她看着自己暗恋的男人这样受煎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憋在心中的激情一下迸发了出来，抱住了曹福，颤颤巍巍的说：“我不走，我跟着你，照顾你。”曹福抬起了头，眼泪花花的望着赵雅静，赵雅静从前面拥抱住了曹福，脸颊贴在了曹福的脸颊上，说：“我爱你，你一点都不知道吗？”曹福“嗯”了一声，点点头。赵雅静柔声说：“不管有多大困难，我永远不离开你。”曹福明显的感觉到赵雅静充满青春活力富有弹性的身体在轻轻的颤动，体会到她身体里的热血流动，听到她大节奏的喘息声，闻到她少女特有的芳香，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他的身体软了，心也化了，轻轻的抱住了赵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