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风云》蔡群峰

61、第六十一章 大地震中的人性

　　Nancy和陈靓婧的联系多了，在Nancy的发起下，她们几个同学好友还一起去看过陈靓婧的儿子。Nancy旁敲侧击不经意间问公司的事，陈靓婧说她也不知道，David很少和她谈公司的事情，David回家只是交流与家庭有关的事情，他也很少问及陈靓婧的私人交往等其它事情，保有夫妇两人各自的私人空间，陈靓婧本来认为夫妻之间应该无话不说，但她不得不适应David的习惯，她猜这也许是西方人的文化吧。陈靓婧喜欢与朋友交往，David不喜欢，陈靓婧喜欢有点儿小幽默，开开玩笑，David不喜欢，陈靓婧喜欢撒撒娇，而David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据说David是德国后裔，遗传了他德国先辈的特点，凡此种种，可能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也可能是个性上的差异，他们都在相互磨合和适应，总体来讲，陈靓婧感觉不错。陈靓婧对Nancy说：“我们两人谁跟谁呀，brother two（哥俩好），我一定给你帮忙打听一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Nancy释然，揪揪儿子的脸，说：“那是，没有我作介绍，哪有这么lovely（可爱的）儿子。”Nancy把大致情况和闺蜜说了说。走的时候，Nancy约陈靓婧两口子一起吃饭，陈靓婧答应跟David说。
　　随后的一段时间，David总是没空，等David有空了，其他人又有事，总是凑不齐。好不容易确定了一个时间，到了跟前，David又说临时有事，不得不取消了。这天终于在莫斯科西餐厅聚在了一起。之前Nancy 对曹福说凭直觉，关于国家经理的事，David的想法很可能有变。在饭桌上，大家都用英文，即使说中文也不敢随便说了，虽然陈靓婧一再解释说David没有太大进步仍然只能听懂一点点中文，曹福两口子反而更加认为David什么中文都能听懂了。在Nancy和曹福的引导下，他们主要谈的是中国历史的悠久、中国文化的发展和灿烂、和西方文化多么的不同、中国社会的复杂和与西方社会的不同等，好像大家都是历史学家、文化使者、政治经济学家、社会学家，都是大家，海阔天空，高谈阔论，接着谈论种业，谈到了种业的技术性，特别是中国种业的特殊性、不成熟和复杂性，和发达国家种业的不同，Nancy和曹福还故意谈到了外行管理内行的困难，港台人管理大陆企业的困难，当然没说美国人管理不了中国的业务，还巧妙的提到了空降管理人员的不好，都变成了企业家。Nancy该说的都说了，傻瓜也能听明白，都是冲着国家经理而来的，最终导向就是说只有曹福最适合当这个国家经理，其他人特别是Lennon不合适。谈完这些后，David说：“Layman can bring new ideas, more creative.（外行能够带来新思想，更富有创造性。） ”Nancy和曹福讲了这么多，就这一句话，他们两人的心都凉了，更加确信David已经改变了想法。David确实正在改变想法，David以前认为曹福是最佳人选，随着自己回美国和在美国的职位基本确定，Nathan又不管国际业务，他对曹福的担心又逐渐占了上风。通过和曹福共事，David知道曹福的高素质和能干，也正因为这些，他在种业在公司内部有了很高的威望，有了很好的人脉，有了他的势力和牢固的实力基础，现在David已经体会到很难插手日常业务管理工作中，长此以往，将来公司很难管控他。 Lennon告诉过他，曹福瞧不起美国人，他也有所感觉，还有他的民族感，他的事业心，也就是野心，他担心曹福对公司的忠诚度。通过核心价值部门的调查，已经查出一些公司员工受贿的问题，明的暗的，已查出公司内的人把公司种子资源卖给了其他公司，人已被开除，正准备起诉。更多的公司在打万事丰公司种质资源材料的主意，更增加了对中国人对曹福的不信任。所以他决定按照正规的程序通过各种渠道招聘国家经理，可能是Lennon，可能是从国外来的人，可能是从总部来的人，虽然可能没有曹福所具有的优势，但至少少了一些对民族感和不忠诚的担心，当然也有可能从国内招人，曹福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气氛不十分融洽，这顿饭就草草收场了。
　　后来，曹福看到了人事部在公司内外所发的国家经理招聘启事，还听说公司也在通过猎头招聘国家经理，显然自己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了。心想自己全心全意为公司工作，自己又具备了这个能力和条件，可是公司对自己仍然不信任，心里憋屈，转而有些心灰意冷，准备打退堂鼓，甚至想离开这个公司。正好这时易达公司也通过猎头拉他到易达中国当国家经理，以前少不了有一些公司找他，因为公司平台职位环境等不好，他从来没有动过心，这次易达的平台和万事丰差不多，职位又是他想要的职位，就开始动心了。当说给Nancy以后，Nancy不同意，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中外方的合作方式不对，所以易达一直没有做起来，你又不是神仙，去了同样做不起来，最后会毁了你自己，这个火坑不能跳。”曹福说：“你说的我知道，但这儿的国家经理已经没戏了，我在这儿待下去就没意义了，现在正好有机会，我还不如一走了之。”Nancy更生气了，说：“没到宣布那一天，没到最后，就不要认输。逃避，哪像一个男人，哪像一个做事业的人，人是要一股劲儿，以后的坎肯定少不了，没有勇往直前的精神，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将会一事无成。我听人说过，攀登珠峰的最后几步最难，很多人都是没有走完最后几步而没有登上珠峰的。你的优势明显，我相信你有机会。我们给David说的都是实话，公司如果不选你，那是他们的错误。”曹福无话可说，羞愧难当，还不如一个女人有魄力，还不如自己的老婆有魄力，心中的热血被激发起来，坚定的说：“爱拼才会赢！亲爱的，听你的。”Nancy笑了，说：“这才像我Nancy的老公。”
　　曹福主动正式向公司人事申请国家经理的职位，后一打听，Lennon同样也提出了申请。虽然曹福见到Lennon也打招呼，但多了一份不自然。曹福到David小房间的次数多了，曹福对员工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特别是对Edmond更好了，还专门拜访了Jessica的办公室，Jessica在公开场合下，对曹福和Lennon一视同仁，表现的很职业化，私下确对曹福似乎更近一些，还暗示他名义调查也很重要，要注意搞好关系。曹福主动和桂志浩打招呼，约他交谈了一次，还是不顺畅，有些别扭，曹福就再请同学陈炜明中间说说。
　　陈炜明打通桂志浩的电话后，开门见山的说：“毕竟是同学，在大学时，大家都没矛盾，不要现在搞得像敌人一样，让别人看笑话，对你和曹福都不好。”桂志浩则说：“我没事儿呀，我一直支持他的工作，是他心眼多，想歪了。”陈炜明说：“那就好，曹福提升了，他会照顾你，不会亏待你的，有机会，肯定会提拔你，什么叫一人当道鸡犬升天，有一个同学跟你在前面蹚道，你求之不得。”桂志浩说：“他是这么说的？”陈炜明说：“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实际上，曹福没有许过什么愿，陈炜明为了说服桂志浩，才这么说的。陈炜明补充：“再说了，他对你不好，我们同学也不会答应。” 陈炜明话说到这个份上，桂志浩想一味地和曹福作对，也没什么好处，如果真站错了队，曹福成了国家经理，那就更不好了。如果曹福真能帮自己一把，自己在公司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职业生涯会发展的好一些。可是一想到同学压自己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Lennon对自己也不怎么样，今后怎么样，更没把握。现在形势并不明朗，如果站在曹福一边，Lennon成为国家经理，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决定保持中立。陈炜明继续说：“反正话儿我递到了，你看着办。听同学一句话，没坏处，我肯定希望你好，不会害你。”桂志浩说：“我听老同学的。”陈炜明告诉曹福通话的结果后，曹福也很高兴，两人随后见面，感觉舒服一些了。
　　Nancy建议找一些下面的同事向总部写推荐信，曹福觉得太露骨，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没做。
　　5月11日，从总部来了个老外面孔的中年女人在公司办公室转来转去，还找一些人谈话，因为常有总部各职能部门的人到中国来办事，曹福并没太注意她。第二天下午这个女人两点突然把曹福叫到公司的小会议室谈话。曹福感觉到气氛不对，坐定后经过介绍才知道是公司总部的核心价值负责人，名叫Andy，来向曹福求证几个问题。曹福否定受贿，但承认当时没有注意，没有把无关工作关系的同学参加吃饭的费用在报销中扣除。Andy说，这个问题不大，只要费用不大，不是故意报销单独请这些无关的人吃饭的费用，讲清楚就可以了。关于渠道压货的事，曹福知道这个时候如再顾虑太多，自己就不但当不上国家经理，还可能不得不离开公司，他如实说明是得到David允许才做的，有邮件为证。Andy说需要再与David核实一下，……，正在谈论中，曹福觉得大楼摇动起来，桌椅“咯吱咯吱”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摇晃，头开始晕眩，他突然意识到，喊了出来：“earthquake！certainly！（地震！肯定！）”Andy惊呆了，睁大眼睛，但有气无力的喊：“earthquake（地震）？”曹福回答：“yes.（是。）”肥胖的身体第一次没有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第二次刚一站起来，就滑倒在地上，曹福努力过去抓住了她，提了一次提不起来，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两人赶快通过安全通道逃出大楼。整个大楼时不时还在摇动，外边的人大声叫嚷着“地震了！快跑！”“快下楼！”“不能走电梯，走安全通道！”曹福努力搀扶着Andy走出小会议室，往安全通道走去，一些人惊慌失措的挤开他们从他们身边跑过去，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也没有人在意他们，他们离安全通道最近，总算到了楼梯门口，门口挤了一堆人，David个儿高，曹福一眼就看见他正在走进楼梯。曹福扶着Andy，觉得特别沉，她的身体基本上靠在了曹福的身上，她双手合十祈祷：“God bless, amen!（上帝保佑，阿门！）”随后就是“God，God！help！…（上帝，上帝！救命！）” 咕咕噜噜说着，曹福的英语听力不错，但此时他听不懂Andy在说什么。挤进楼道，Andy一边靠在墙壁上，曹福扶着另一边往下挪动，已经没有震动了，曹福累的满身是汗，只有累的感觉，已没了对地震的恐惧。Andy口里还在念叨祈祷。桂志浩从他们身边超过，夸张的用毛巾捂着嘴，都没看曹福他们一眼。Lennon憋了他们一眼，很快从他们身边走过去。Jessica显然是看到了他们，超了过去，出乎曹福意料之外，她又返了回来，扶住了Andy的另一边，Andy比刚才平静一些了，他们一步步走下了楼梯，是最后走出大楼的几个人。
　　来到了展览中心的场地上，不大的空地上站满了人，大家惊魂未定，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大街上车辆很少。曹福他们三人已是满头大汗，Andy坐在马路牙子上，喘着粗气，已经不那么惊慌了，她对着曹福和Jessica连声说：“Thanks（谢谢）！”曹福注意到Andy脸上挂着泪水，眼圈红了。他这时才想起要给Nancy和母亲打电话，都打不通。有人在哪儿召集大家，好像要说什么，曹福停止打电话，想听那人说什么，廖鹭鹭的电话打过来了：“老曹，你没事儿吧？听说是通县地震了，离你那儿近。”曹福愣怔，心中一股暖流，亲人的感觉，曹福面对刚才Andy泪流满面的时候，没流泪，这时他噙着泪水回答：“没事，你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廖鹭鹭回答：“都没事儿，我给他们学校打电话了，都没事儿就好。”曹福说：“谢谢，你了。”“没关系，好的，再见！”“再见！”曹福还在激动之中，Nancy的电话进来了，曹福急忙先说：“老婆，没事吧，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急死我了。”Nancy有点儿兴奋，说：“我也打不通，我没事儿，亲爱的，我现在真想你。”爱人加亲人的感觉，泪水“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曹福平时没好意思说的话脱口而出：“我也想你。”Nancy那边高兴，说：“我第一次听我老公说这样肉麻的话，我真受不了了。”曹福笑了。Nancy继续说：“听说是四川汶川发生的地震，连北京都波及到了，比唐山大地震还要大。”曹福说：“天灾，谁也没办法，你没事儿就好，你给你父母亲打电话没有？”Nancy说：“好的，我马上打。”曹福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好的，你打吧。”妈的电话响铃了，没人接，曹福着急，但估计这次地震对北京影响不大，想母亲也在外边躲避地震，心里坦然一些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才回到办公室，已经没有心思上班，都在议论地震的事，又变得那样高情逸态、温文尔雅、镇定自若、高谈阔论起来，刚才那种惊慌失措、各自逃命的状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完全看不出来这些人就是刚才的那一伙人。Andy基本上恢复了常态，到会议室自个儿办公去了，可能是在写邮件或给家里发信息，这时是美国的晚上。 Lennon第一个到小会议室去慰问Andy，随后，David也去了，Jessica当然去了，后来过来找到曹福说：“这些人真会做人。”曹福一笑：“嗯，也是。”
　　曹福再给家里母亲打电话，打通了，母亲一切都好，曹福放心了。
　　第二天，David把曹福叫到他的办公室对他说：“Lennon reported all about keeping products in channels. Yes, he is professional.but, we will…,（Lennon报告了所有有关渠道压货的事情。是的，他这样做很职业化，但是，我们将…,）”曹福明白这次Lennon为了国家经理的事已经孤独一掷了，谁也不顾，谁也不怕了。曹福愧疚的说：“sorry I brought troubles to you（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David说：“We are friends.（我们是朋友。）”曹福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要说这种话，回答：“Yes.（是的。）”David继续说：“I helped you a lot.（我帮了你很多。）”曹福尽力猜David说话的目的，有不好的预感。回答：“Yes，you help me a lot（是的。你帮了我很多。）.”David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瞅瞅曹福，命令？请求？强势？弱势？真诚？虚伪？他说： “If we don’t cooperate，both of us will be affected，may be fired. If we help each other, one of us will survive. A old Chinese saying said ‘diuzubaoju’, （假如我们不合作的话，我们两人都会受到影响，可能都会被开除。假如我们互相帮助，我们中间的一个人会活下来。一个老中国俗语说‘丢卒保车’）”曹福听懂了David的前几句话，把‘diuzubaoju’当成英语来理解，理解不了，就口中念叨：“‘diuzubaoju’？”突然明白了原来是中文的“丢卒保车”，他完全明白了David的意思，全身冷汗直流，心里也冰凉冰凉的，虽然曹福知道老外直接，人情淡薄，但当David说了这番话后，曹福还是感觉很意外，反应很强烈。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David继续说：“if I am not involued in this case, I will help you to solve the problem. （假如我没有卷入其中，我可以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 ”曹福心想自己没做错事，虽然我也赞同，但是在你的授意之下做的事，不能都由我来承担所有的责任，辛亏自己以前有相似的教训，留下了那份邮件，一切都能说清楚，他不能再逆来顺受了，要为自己争取利益和权利。既然David说到这个份上，曹福也就直说：“Another Chinese saying said that ‘yigenshengshangdemazha’.We are in the same boat.You are the captain. Only you can save us. （另外的一个中国俗语说‘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在一条船上,你是船长，只有你能救我们俩。）”David错愕，转而平静下来，说：“God bless us（上帝保佑我们）. ”这是曹福两天内第二次听到老外说上帝保佑的话，是呀，换句话就是自己已无能为力，随他去吧。曹福明白自己当国家经理是没戏了，很可能还会被开除，有些失落和伤感，但已比前几次好多了，因为他已经有了退路，不至于没有工作。但毕竟是受到别人的诬陷，被人整下去的，窝憋、憋屈。当天晚上给Nathan写了封说明情况的邮件，但没有发，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和David谈一次后，就发出去。
　　可第二天一早，曹福刚到办公室，还没坐下来，David就出现在曹福面前，含笑对曹福说Andy回美国向总部汇报了这件事，事情已经解决，没事儿了。说原来压货的事上面知道，所以David和曹福都没问题，皆大欢喜。曹福相信David说的原因，但想来想去，觉得可能公司觉得自己和David对公司都还有value（价值），就把两人留下了，如果公司觉得这两人对公司没有value（价值），公司会正好借这个事把两人都开出。有人说你有用就有用，说你没用就没用，有用也无用。曹福也知道，一是事情算是过去了，但在美国人的眼中，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会留下后遗症，如果有人想整你，还会再拿出来说事；二是曹福保留邮件，把David牵扯进去，David肯定不高兴，加上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早有变化，曹福当国家经理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了。但曹福在Nancy的鼓励下，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到最后，不放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不成，再做安排。
　　自从这件事后，Lennon很少与David和曹福交流，必须的工作交流，也是躲躲闪闪的，他明白，国家经理是不可能了，自己在公司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因为主动辞职，得不到赔偿，他的工资不低，服务时间又长，所以赔偿数量可观，所以他不会主动辞职，他在等公司解职，可以得到n+1的赔偿。Lennon做得太绝，曹福很反感，所以也很少理Lennon，David也一样。一看这样 ，其他人包括Edmond、桂志浩也与他划清界限，Lennon很孤独，日子不好过。这也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公司和个人都积极为汶川大地震灾区捐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