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月对我眨眨眼》纪蝶

3、第三章

　　时风的吻凶狠又笨拙。

　　感知到唇上的柔软温热，贺灯身体一僵，他久久没能回过神。

　　见贺灯下意识便要后退，时风垂眸，手上却越发用力地拎着贺灯的领带，主动加深了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直到感觉唇角被一抹柔软轻轻扫过，贺灯这才猛然惊醒，他忍无可忍将时风推开：“时风，你疯了？！”

　　时风收回探出的舌尖，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抹了下渗血的嘴角，扯了扯唇应声道：“可能是真的疯了。”

　　贺灯皱眉，深深看了时风一眼。

　　时风抬眸，直视贺灯，他额前的碎发滑落，遮住他眼中的眼神，贺灯听他意味不明地问道：“怎么，被我亲了一下感觉很恶心？”

　　“也是，像你这样处处优秀的大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更别提我现在已经被时家赶出门了。”

　　“时风……”

　　贺灯双眉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自从今天见到时风起，他便一直是这副模样。

　　“贺大少爷，既然不喜欢我，就别说要把我带回去这些话，要不然我可要觉得你对我有意思了。”

　　时风打断了贺灯的话，他懒洋洋地倚着栏杆，话语莫名显得有气无力。

　　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时风好心提醒贺灯：“再不上船可就赶不上宴会了。”

　　贺灯微怔，他也看了眼通讯器，发觉上面的时间已过了大半，贺灯的唇抿得越来越紧。

　　这时，时风挥了下手，贺灯见他转身，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将人拉住：“你去哪？”

　　“与你无关。”

　　“你先是发消息给我，再然后……”贺家的教养让贺灯没能把刚才的事情完整说出来，他顿了顿，略过这个话题，只说，“你做了这么多，最后难道只是想和我说这个？”

　　“……”

　　时风不说话，见状，贺灯略微加重了语气：“时风。”

　　他喊了时风的名字，这下，时风终于转过身，迎上贺灯的目光，只是这人没有回答贺灯的问题，他淡淡瞥了一眼贺灯拉着他的手，说：“你再这样拉着我，我不介意再亲你一下。”

　　这句话效果威力巨大。

　　闻言，向来内敛保守的贺灯果然一愣，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垂眸迅速松开了手。

　　“抱歉。”

　　明明时风刚才那样冒犯他都没有道歉，而这人只是牵了一下时风的手，却开始道歉。

　　时风又想笑了，当初他会喜欢上贺灯，也许也有贺灯逗起来很有趣的缘故。

　　只是时风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他扯了一下嘴角，但嘴角处的弧度很快又落下，他指指不远处即将出港的游轮，再次提醒道：“贺大少爷，你再不过去可就彻底迟到了。”

　　“那你呢？”贺灯又问。

　　“我？”时风收回视线，淡淡答道，“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闻言，贺灯双眉渐渐舒展开：“回你亲生父母哪里？”

　　“嗯。”时风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他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石子。

　　“好，”贺灯颔首，他想了想又说，“你等会……把地址发给我吧，我过几天再去找你。”

　　“行了行了，快走吧。”时风不耐地挥手。

　　贺灯也不因为时风糟糕的态度而生气，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时风弄乱的衣服，时风目送他转身离去，在要离开前，贺灯还不忘再次叮嘱时风：“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这次时风懒得再回答他。

　　似乎是早就习惯了时风这种做派，贺灯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无奈，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时风看着贺灯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他也上了那艘游轮。

　　原地只剩下时风一人。

　　很久之后，再回想起这一幕，贺灯依旧会感到后悔，他总是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回头就好了——

　　只要他一回头，便会发现时风至始至终都站在原地。

　　他骗了贺灯，他早已无处可去。

　　吹着冰凉的夜风，时风朝着双手哈了一口气，随后抱着身体慢慢在路边蹲了下来。

　　【真可怜啊。】

　　那道奇怪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它语调高昂，说话抑扬顿挫，像极了马戏团里的小丑。

　　“闭嘴。”时风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应该知道他只是可怜可怜你罢了，毕竟现在的你就像一只可怜的，到了哪里都会被人厌恶赶走的小老鼠。】

　　【没有人会喜欢你。】

　　“……”

　　时风一点都不想搭理这鬼东西，他的视线向远处的海面飘去。

　　贺灯在可怜他。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这一点上，时风反驳不了那鬼东西，又或者说，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像贺灯那样的人，未来的伴侣无论是男是女，都该是漂亮的、温柔的、处处受人喜欢的。

　　再怎么看，时风都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可是……时风就是觉得不甘心。

　　他想得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属于别人。

　　他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几年，却像极了一场笑话。

　　【只有我会接受你。】

　　一只黑色的小猫从附近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时风垂眼看去，便看见小猫被冻得不停发抖的模样，时风下意识想要伸手抱起小猫，可他一靠近，那只猫却忽然炸了毛，弓起身子不停向他哈气，发出警告。

　　时风的手背被挠了一下，几道血痕瞬间浮现。

　　那道声音嘲笑时风：

　　【哈，连猫也嫌弃你。】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么？”时风淡淡怼了回去。

　　【唔，也有可能。】

　　声音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愧疚。

　　时风也不指望这鬼东西会感到愧疚，他瞥了眼那只不断向他哈气，虚张声势的小猫，片刻后，时风收回视线，双手插兜地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后，小猫多了一个由外套做成的新窝，人类的衣服很温暖，小猫低着脑袋在衣服上嗅了嗅，它迈着爪子在衣服上走了几步，而后试探着、慢慢地躺了下去。

　　衣服的温度稍微抵御住了夜风的寒冷，小猫“呜”地轻轻叫了一声，而后安心地慢慢闭上眼睛。

　　它终于不再发抖了。

　　*

　　【喂，你不冷吗？】

　　时风在港口附近徘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满是哪鬼东西吵个不停的声音。

　　“冷啊。”

　　许是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鬼东西和自己说话，时风难得搭理了一下它，只听他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再这么下去，我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少一件衣服也无所谓。”

　　【真可怜。】

　　那东西似乎挺喜欢欣赏时风这幅凄惨的模样，它发出一阵古怪又愉悦的笑声。

　　【和我签订契约吧。】

　　“不要。”面对怪物的诱惑，时风毫不犹豫地拒绝。

　　【别那么快拒绝嘛，只要你和我签约契约，你就不用再忍受寒冷亦或是饥饿这些无聊的东西了，相信我，你会得到最极致的快乐——】

　　奇怪的声音轻轻诱哄着时风。

　　时风目光望向远处的游轮，忽然开了口：“与你签订契约，你会一直陪着我？”

　　【当然会了。】

　　那声音又开始笑了，它很愉悦，因为时风居然寂寞到需要它的陪伴。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

　　“生命的尽头，对吗？”

　　时风戳破怪物的谎言，他隐约察觉到了真相：“与你签订契约，我会变怪物，对吧？”

　　【你真敏锐。】

　　那声音没有一点被戳破谎言的尴尬，他甚至大方地承认了时风与它签订契约的下场——

　　【我会吞噬你，而你，会变成感染者。】

　　感染者。

　　听到这个名字时，时风的眼帘颤动了一下。

　　他并非不清楚感染者是什么。

　　相反，他很了解，或者说，如今这个世界，没有人不知道感染者。

　　感染者是由人变成的怪物，这是所有历史课必学的内容。

　　未来历1025年，一种奇怪的病症席卷全球。

　　感染者由此出现，他们是感染这种病症的患者。

　　虽然拥有一定的意识与思考能力，但其逻辑思维和正常人不同。

　　感染者往往极端而疯狂，他们渴望杀戮和鲜血，这是被异化后产生的病变，但因为异化，他们也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强大能力，简而言之，感染者具有非常强的危险性。

　　“……”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时风继续沿着海岸往前走。

　　【不，你不会拒绝我的。】

　　那声音却异常笃定。

　　时风轻嗤：“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注视着那艘游轮。】

　　时风脚步一顿。

　　【其实你很嫉妒对吧？凭什么你一直渴望却被另一个人轻易地拥有了，父母的宠爱、朋友的关心、你所爱之人的陪伴……真看不顺眼啊，你就不想毁掉那些碍眼的东西吗？】

　　“……我没有那么想。”

　　时风皱起眉头。

　　【好吧，好吧，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没有那么想。】

　　那声音又开始装腔作势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慢慢咧开了嘴，露出了森冷尖锐的牙齿。

　　【不过，你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时风面色渐冷。

　　【当然是——真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