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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打辩论不会影响胡思乱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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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漾很久没有再等到下一条回复。
他躺倒在床上,还带湿意的头发将酒店洁白的枕巾洇出一片水痕。
手机举得太久,胳膊泛酸。他把滚热的亮屏按灭,轻轻疏了一口气,感觉周身的疲惫又缓缓探出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宋哲远在边上静静地看着谢漾。
寂静的双人间里,除了浴室里莲蓬头还在缓缓滴水的声音,就剩下宋哲远手机里王者荣耀的游戏界面背景音。
“谢哥。”宋哲远迟疑着开口。
谢漾就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只手背搭在额前,给紧阖的双眼投射下一片阴影,呼吸绵长又平稳,仿佛已经入睡一般。
可是宋哲远知道他没有睡着,谢漾的另一只手还覆在手机上,像在等待感受消息传来时的震动。
“你说。”谢漾答道。
小循环第一场下赛之后,谢漾今天都没有怎么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异常,像是被高烧时身体的温度灼伤了嗓子,开口说话时有一种锐物摩擦咽喉的痛感,非常难耐。
在林清清他们要求打视频的时候,谢漾想尽了一切办法,努力让自己发出顺畅的、能够成调的声音,可是那种艰涩的感觉实在难以摆脱。
他那时只能对宋哲远摇摇头。
“谢哥,你是不是对笑笑姐……”宋哲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尤为安静的房间里,还是清晰可辨,像是要让谢漾无从逃避。
谢漾的呼吸声乱了一拍,但久未应答。
“我昨儿听孙恒掰扯的,他说笑笑姐跟周神在谈。”宋哲远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贴合谢漾呼吸的频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害怕一下子触及了某人的情绪一样。
谢漾翻了个身。
他背对着宋哲远,刚刚贴过去的宋哲远一下子失去了对谢漾表情的判断。
“谢哥……你打算怎么办啊。”
宋哲远问道。
良久,那边闷闷地传来谢漾的声音:“不知道。”
他不知道。
沈笑笑对他是怎么想的呢?他不知道。
谢漾反复地在脑中回放自己这两天的行为,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嘴笨又无趣的、结辩争风头的、习惯献殷勤的邻校学弟,但唯独不像自己,不像谢漾。
在沈笑笑眼中,对于谢漾,最清晰的印象或许只来源于过去的一星半点,和最近两天的接触。
评估他们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甚至不能够达到要求沈笑笑现在就拿起手机回复他消息的程度。
沈笑笑会怎么想他。
就在谢漾思绪混乱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手肘一侧冒了出来,他放下挡住视线的手掌,看见了宋哲远的一张欠揍的大脸。
“操了,吓死我,哥你不是哭了吧?”
“滚。”谢漾伸手把那张脸推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他是烧糊涂了。
谢漾想。
百转千回的样子,真的不像他谢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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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笑没回消息,是因为周听白今天下午更新的朋友圈。
周听白不愧是负责任的领队,他把自家附中小孩上赛的每一次录影都保存下来,推送到附中辩论队的公众号上,并截取一些图片配合赛程发阶段性汇报的朋友圈。
沈笑笑点开视频链接,小电视拼命加载的图标跳跃在手机上。
正好舍友下床打水喝,就搬了个板凳坐在边上跟她一起凑热闹。
“哎呀,笑笑,这个这个,三指放大!”舍友在镜头扫向附中方的时候尤为激动,一下子就指点到了谢漾的脸。
“等一哈等一哈,我拉到结辩,有特写。”沈笑笑顺从地拖动进度条,非常精准地滑动到谢漾站起身来结辩的环节。镜头匀速从四人的广角拉动到谢漾单人的特写。
当镜头一拉近,谢漾刚才在广角里还帅得没有死角的脸上,就能窥见出一丝疲惫和病容。
舍友津津有味地品道;“小帅哥不错啊,有点病态美。”
“人家那是本来就很美,可惜赶上病了。”沈笑笑嘴上打趣,眼中却看得很认真,她的眼神追随着男孩站起身来后的一举一动。
视频的分辨率不高,但也依稀能看见谢漾因高热而微微泛红的双颊和鼻尖,以及因为脱水而干燥苍白的双唇。
但谢漾在结辩的时候,他那双眼依旧很亮,没有因为生病的疲惫而蒙尘。他坚定的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沙哑,甚至还有一些微微的变调,但其中的力量依然强大到不可忽视。
“对方辩友今天其实很大篇幅地在向我们强调,义务教育的强制性,更加可能成为学生的牢笼。在对方辩友看来,初中毕业之后,继续三年强制性的义务教育,抹灭了许多学生发挥自己自我效能的闪光契机,又或者是断绝了家境不好的学生在外学一门手艺养家糊口的出路。但对方辩友其实是在以一种诗与美的角度,为我们预想前提。您方今天的前提就叫做:第一,全凭一位初中学历的孩子自己的意志一手选择的职业生涯规划道路,一定是能帮助他发挥自己的最大效能的道路;第二,家境不好的学生,提前三年出来学一门手艺养家糊口带来的经济利益,远大于他通过接受国家免费的义务教育提升自己的素养之后再步入社会得到的收益。而这两个前提,一直到最后,您方都没有给出真正有说服力的数据和论证。”
“虽然不知道对面说了啥,但小帅哥讲得好有道理!”舍友捧着手机简单总结道。
“确实,小羊一直在逻辑和说服力这块水准很高。”沈笑笑随同点头,从谢漾的开篇中,她能大致听出对面的论是什么样子的了。
谢漾一上来,可能差不多就把对面拆完了吧?这一场3:0,确实可以说是实至名归的胜利。
只是沈笑笑凝神,注意到谢漾一口气说完后,喉结滚动,暗暗喘息的样子。
谢漾,比他同龄的许多人都强大,比他同龄的许多人都懂事,但是这样一个孩子,沉默地努力着,竟然埋没在附中校队里两年多,没有得到前辈的栽培和重视。
他到底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里奇绝生长的?
沈笑笑想到邱浩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的模样,想到邱浩语气轻巧地说谢漾“从来没有上过赛”。
他们倘若看到谢漾如今的成长,会不会惊讶,会不会后悔得捶胸顿足?
[我担心生病的样子不太好看]
而当沈笑笑退出视频,回到微信界面,看到这条十五分钟前的讯息时,心里蓦然被触动了一下。
她盯着那只蓝鲸的头像看了很久,Whale fall,蓝色巨大海洋生物缓慢归还于源生地的自然景观,美丽又壮阔。
沈笑笑停在聊天输入框很久,她很想问问谢漾,他在附中的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又或者……只是问问下午打比赛的时候,嗓子难受不难受,头痛不痛。
但思绪太多太芜杂,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能是停留在输入框太久,谢漾那边留意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谢漾就传来了消息。
[早点休息]
沈笑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哈]
她回道。
“原来这个弟弟你认识的?”舍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贴着沈笑笑开始打听了。
“认识呀,我昨天就带他们队去的。”
“高不高?多大啦?弟弟成年没?”
沈笑笑露出非常嫌弃的神情:“你要脸吗?”
舍友哀嚎一声瘫倒在沈笑笑的怀里:“我好馋学弟啊!今年咱们院的新生里,学弟也太少了吧!”
“这个才高三,你放过人家吧。”沈笑笑拍了拍这个人充当安抚。
“难道你不馋学弟嘛?换换口味嘛。”舍友非常懂行地建议道,“周听白那种虚情假意的装逼男人,少一个好一个。”
沈笑笑对舍友一针见血的点评非常满意,她和周听白的事,只有宿舍里的姐妹们知道。
于是沈笑笑附和道:“你说得对。”
舍友:“你馋学弟?”
沈笑笑果断道:“我馋帅哥。”
舍友一拍双手:“那咱俩不是达成共识?弟弟微信号给我。”
沈笑笑一口回绝:“高三弟弟不行。”
“滚吧,你这虚情假意的无趣女人。”舍友一下子挣脱开沈笑笑的怀抱,端着水杯翻着白眼回自己床位去了。
谢漾不行,沈笑笑告诉自己。
她的拇指在蓝鲸的头像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年湿润真诚的目光顺势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沈笑笑不受控制地反复想起不同时段的谢漾,或是亲热或是腼腆地喊她“笑笑姐姐”的样子,她心里又是一阵柔软,又是一阵迷茫。
“可真有本事啊。”沈笑笑喃喃道。
寝室的灯在11:30的时候熄灭了,一切回归夜晚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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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辩题。”
周听白来得匆忙,他脖子上还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推门进来的时候顺带叫醒了赖床的宋哲远:“起来,几点了。”
“周队,让我睡会儿嘛,你先跟谢队聊,你俩有聊的空间。”宋哲远哼哼唧唧的,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周听白冷笑一声:“你以为备赛时间很充裕?”
宋哲远大气不敢出,炸着一头乱毛爬了起来,缩到隔壁谢漾床上。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谢漾精神好了不少。他起得早,周听白进来的时候正梳洗整齐了坐在床边刷着手机。
“打个电话,叫清清和苗苗洗漱完就过来,我过两个小时再回来。”周听白把外卖订的四人份早饭搁在桌上,叮嘱道。他等下要去安排一下晚上讲座的事,那边还有老师等着他去联系。
科创杯这个比赛带点冬令营的性质,赛程期间会安排一点知名辩手的讲座。作为虹大辩论队的队长,周听白这边要统筹安排的事情很多。其实他白天里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跟小孩们聚在一起讨论,都是线上交流,只能在晚上陪着一起刷个大夜。
随队老师不懂辩论,只负责安排学生的安全和饮食问题。
周听白的手机屏幕滑到了沈笑笑的联系方式,但迟迟没有打过去一通电话。
他是很希望沈笑笑来,但也觉得不能够再劳累她。
周听白走后,谢漾看了一眼穿T恤大裤衩的宋哲远,提醒他:“换件衣服去。”
“哦哦,对。”等下两个女孩子要来,他们穿得不能太随便让人尴尬。宋哲远拎着干净的卫衣,去盥洗室刷牙洗脸了。
复赛辩题,网络舆论有利于/不利于思考多元化。
附中抽到了反方,不利于。
林清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发在群里的辩题,她挽着苗晓倩的手,两个人都打着呵欠。
“笑笑姐呢?她不来了吗?”林清清问。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谢漾。
“我没有问。”谢漾说。
林清清颇为沮丧地躺倒在床上,噘着嘴嘟囔着:“周学长又不来带我们,笑笑姐姐也不帮我写稿,两天的时间也不够啊。”
苗晓倩忧心忡忡地补充道:“现在只剩一天半了……”
“讨论吧,边吃边说。”谢漾的点了点搁置在桌子上的早饭,豆浆和粥都是热气腾腾的,油饼却有一点冷了。
沈笑笑可能不会来了。
谢漾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他会赢,他会带领附中拿下科创杯的冠军。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队和周队都是冷酷男人,不能给队员如沐春风的关怀
和小姐妹讨论小羊的微信头像应该用什么,讨论了但无果
参考了下列表头像,发现都是猫猫狗狗
现在的男孩子好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