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楚氏湘岚

93、92

　　林卿桉猜得不错，川宥果然来了，而且毫无防备地来了。
　　川宥看着身边围成一圈的警察，无一不举着黑洞洞的枪时，知道自己上了当，他看着人群后的林卿桉：“我亲爱的小姐，就这么想让我死？枉我还那么留恋——”
　　“那是你，不是我。”林卿桉冷冷地打断，“留恋那段日子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们不是一个人。”
　　记忆倒退到十八年前，林卿桉第一次见到川宥，就对这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产生了莫大的好感，他可以算是她童年生活里唯一的彩色了吧，他给她带来欢笑，那个时候的她心思并没有现在的这样成熟敏感，甚至从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一辈子。
　　之前逢三的日期，分别代表了她为他受的三次伤。
　　一天两个人偷溜出去玩，双双在山林里迷了路，天很黑，风很冷，林卿桉带着川宥，用自己的温度为他取暖，硬生生熬过了一夜的寒风，一直到大人们发现。林卿桉因此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又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她九岁。
　　第二次，是不慎落入水中，林卿桉不会游水，用稚嫩的手硬生生将大树的枝干扯下来，粗糙的树皮将她的手划得皮开肉绽，有木刺扎进血口中，可林卿桉喊都没有喊一声，直到把他拉上岸，才终于捂着手哭起来。她十岁。
　　第三次，在山林中遇到一只落单的小狼崽，林卿桉拿着树杈和石头，硬生生地和狼崽子硬碰硬，小狼的牙很尖，尖到差点将林卿桉的手直接咬断。她十二岁。
　　林卿桉知道，川宥现在表面的成熟稳重，都是童年时期留下的阴影。那个时候的他，脆弱，胆小，怕事，就算林卿桉是女孩子，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上前，让她为自己挡刀。
　　他麻木、自私，甚至在做错事之后，还渴望那么一点垂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他的父亲是个毒枭，即便不需要像寻常毒贩那样提心吊胆，可毕竟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川宥的幼年，全部是杀戮与血光，他从一开始的害怕，逐渐麻木，到最后，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他曾经蛮横地将林卿桉禁锢在自己身边，甚至在她的后槽牙装了GPS，利用这个，他对林卿桉的行踪了如指掌，于是就有了渔村那一场猝不及防的爆炸。
　　林卿桉几乎把川宥摸了个透，她从人群中站出来，一步步地向前逼近，口袋里是早就放好的录音笔。
　　“HJO行动中，除了你还有陆晗，还有人活下来了，对吗？那个人，被你用极其先进的人皮面具换了脸，又让她服用药物改变了声音，对吗？”
　　“那个人是林瑜婉，你知道陆晗喜欢她，可你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好过，你嫉妒他们之间的感情，你想将你的情感强加给他们，让他们也体会到血脉至亲分离的痛苦，让他们也体会爱而不得的恨，所以你谎称林瑜婉已经炸死，对吗？”
　　“你真的很可悲，你到现在依然活在我的阴影里。成年后你后悔儿时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想补偿我，却得不到我任何回应，于是你用GPS跟踪我，伤害我身边的人，好让我明白，你才是那个能保护我一辈子的人。你以为这样子的感情能长久么？显然不能，就算我衣单天寒，但我爱这人间。”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体会不到你的心情，我也不想体会，但是你呢？”林卿桉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双手背在身后，“你很可怜，太可怜了。你连可以为你引路相伴的卫星都没有，凭什么笃定自己能够得到太阳的垂怜？”
　　“就算是卑微的卫星，都不会施舍给你一个眼神，何况太阳呢？”
　　“你可以自私，但你不可以自私到以为别人就不自私。”
　　字字诛心。
　　川宥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与多年前那个小女孩的身影相重合，多年前的小女孩，带着天边的星，递给他一颗糖。
　　现在的林卿桉，将那张珍贵的合照递给他，然后替他戴上手铐。
　　转身离去。
　　川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像在目送生命里最后一点光亮暗淡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卿桉曾经也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在那个最幼稚最缺乏爱的年纪里，是林卿桉陪着他，度过了整整四季的时光。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他做不了神灵，那当个野兽也好。
　　少言语，多戾气，从心过活。
　　“你知道么，”午间的风，带来川宥的声音，少有的温润，一如当初的少年。
　　“冥王星是最难预测轨迹的行星。”
　　林卿桉立刻转身，只能看见一个倒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