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邻投喂日记》见羽仪

10、这世界真小啊

　　送走了判官，李恒升才开始了今晚的正题——开坛将鹿非、宋怀绮之事上奏广寒宫姻缘司。

　　祝祷神灵，青词是少不了的。李恒升的青词功夫全部承自李长启，文章虽然有点堆砌词藻和重形轻质的感觉，但也称得上清丽工整；字迹却是相当不错，圆融遒逸，刚柔并济。

　　“这字可以吧？”李恒升把青藤纸举起来展示给越绘望看，有些自得：“我父亲都说我字写得不错，有虞伯施七分神韵了。”

　　越绘望是刚才敲门过来还饼干罐子的，看他不太想走，很好奇的样子，李恒升索性让他留下来，观摩一下科仪的全过程，也算学习传统文化了。

　　此时他坐在李恒升对面，托着腮，淡淡地唔了一声，中肯地点评道：“不错。”

　　李恒升笑了笑，又说：“按规矩写到这就可以了，不过一般我们还要加几句表白词，就跟亡魂游十殿的时候要放开嗓子嚎一样，主要作用是说得鬼神心中同情。

　　“亡魂游十殿，哭得阎王心软，就会叫判官再次追查生前善恶，赏罚公正严明，或是将亡魂发放自由；青词上写表白词，看得媒神动容，赐下红线的时候就会更大方一点。”

　　越绘望不知道一个写进律例的泛善可陈的科仪还有这么多讲究，大感新奇，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些讶然：“不都是照章办事么，还能徇私？”

　　“倒也不是徇私，”李恒升笑着解释：“再严明的法度也容得下人情啊。更何况许多神仙本就是凡人修成，自然有七情六欲，慈悲善心，真得管太严，那不是损伤神仙们办差的‘主观能动性’么。”

　　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不说自家那个现在还在闭门思过但死不悔改的老爹，另一位名义上的广寒宫公务员，西方奎木狼星君还跟披香殿的仙女跑到凡间去做夫妻呢。

　　越绘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赞同什么。

　　李恒升也就写写类似于文章的青词，作诗作词不太行，因此只能从自己从小背过的诗词里找合适的——卖惨也得符合基本法，表白的词句不切实情可不行。

　　回忆到鹿非说的他在燕大女生楼下等宋怀绮、送宋怀绮的事，李恒升心念一动，在纸上写下“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句是《绮怀》中最有名的，也最令人感伤的一句，同样切合鹿非和宋怀绮故事的，还有诗中的“银汉红墙入望遥”和“可怜杯酒不曾消”几句。

　　“燕园月是当年月，燕园人非心上人啊。”李恒升感叹着把诗句补齐，对于凡人而言如此，对于神仙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远隔重洋固然痛苦，但如果两心坚定，至少还有明镜重圆的一天；哪里像他父亲，等到长安变成西安，等到大明宫化作泥土尘埃，却等不到故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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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李恒升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祭坛的莲花样白瓷盏上，安静地放着一匝红线。

　　那红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似丝非丝，似毛非毛，还在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芒，仿佛在织造的时候混入了月光与星辉。

　　“……多谢上神成全。”李恒升拈香结印默念祝香咒，而后小心翼翼地把红线放在自己掌心，仔细观察——他还只见过拴在人身上的红线，没见过这种野生的。

　　那红线在瓷盏里的时候还乖乖的，像一根真正的红色毛线一样，到了他手里却极不老实地扭动了起来，拗了半天造型，把自己盘成我爱你的形状，可惜囿于一根的体型限制，看起来像是I欧米茄U。

　　李恒升认出了它的造型，哑然失笑，戳了它一指头：“小家伙挺潮啊，还会几句洋文。”

　　红线的I像眼镜蛇一样立起来，讨好地蹭了蹭李恒升的指尖，看样子，似乎还要顺着李恒升的指尖往他的手指上缠绕，却被李恒升扒拉开。

　　“别别别，”他把红线团成一团，不让它捣乱：“你主人可不是我。再说我又没对象，你缠我也没用——乱给我发对象，天尊会生气的。”

　　提到太阴星君，红线非常人性化地抖了抖，乖觉地团成一团，表示自己会很老实的。

　　“……小东西。”李恒升笑了笑，把它塞进口袋里，心情极好地去厨房给天尊和高邻做今日份的小点心了。

　　考虑到今天中午还要赴刘大爷儿子的约，未免失礼，李恒升在天尊和越绘望的分量之外，还做了几个减糖配方的荔枝冰淇淋泡芙。

　　晚熟的荔枝果肉混在细腻柔滑的香缇奶油里，再搭配上厚重绵密的荔枝冰淇淋一起填进酥脆的泡芙外壳，一口下去，真是从嘴里甜到心里。

　　而显然，收到这份礼物的刘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无怪乎杨贵妃这么喜欢荔枝啊。”刘易文咽下一口甜而不腻，口感酥脆中裹着丝滑的泡芙，笑着感叹了一句：“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好吃的荔枝泡芙吃，我也要‘不辞长作岭南人’了。”

　　“您过誉了。”李恒升微微一笑，他知道刘易文这句话虽然有真心，却更多的是一种客套，毕竟这个年龄的大老爷们很少有爱吃甜的——几十年后的越绘望大概会是个例外。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刘易文才把话题转移到今天的正题：“小李，今天我请你来这里的原因，想必家父已经告知你了？”

　　李恒升从阴司那里得知了全部信息，经办这个案子的警察亲自来也未必能比他更清楚，因此丝毫不怵，颔首：“刘老师是为罗老师的事情约我来的，小李，你有心了。”刘易文笑了笑，言语中带着怅然：“唉，如果人真的有泉下之灵的话，振宇知道你这么年轻有为的后生还在挂念着他，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真是惜才之人。”

　　诚如他所说的，他不信这个，连父亲说的罗老师所托的那个梦，在他看来都是因为白天听到了罗振宇家对面住了一个拜神的年轻人，年轻人还为罗老师念经祈福这件事，才会夜有所梦。

　　可不信不代表不感激，尤其是在故人已无近亲，没有人祭祀的情况下，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更显得弥足珍贵，也勾起了他对故人的思念。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禁追思起以前的事。

　　“……他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刘易文眼中带着怀念，那段青年热血的峥嵘岁月对他而言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可是马院的知名学生，一位老教授还笑说他有‘五四之风’。”

　　“他的偶像是苏霍姆林斯基，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他是一个前苏联的教育学家，振宇把他著作里的一句话当成自己的座右铭：‘思想不是一遇机会就背熟了的真理，而是内心对真理，真相和美的疼爱。’。”

　　——而就是这样一个正直、善良、满心怀揣着对真理的向往、和对学生的爱护的人，最后居然死在他的学生手里，一个因为数学天赋不够而钻了牛角尖的学生手里。

　　“其实振宇生前最挂念他了。”刘易文眼中光芒黯然：“振宇一直说他努力，说他很聪明，觉得他钻了数学的牛角尖很可惜，还到处给他想办法，让他不至于退学。”

　　李恒升神色动容，低声道：“您节哀。”

　　他早已知道这个故事，写在阴司簿上的善恶不会有假，蒙蔽谁也无法蒙蔽鬼神，罗振宇老师确实是高风亮节，为阴司鬼神所敬仰，恶怨一除，就立刻可以去投胎了——要知道这个流程放在一般人身上至少要等二十年，枉死横死更是加倍延长。

　　“唉，斯人已逝，七年如梭，我这留在人间的人还有多少悲痛呢？”刘易文神色悲戚，眼眶发红，几乎要掉下泪来：“振宇和他的夫人都没有什么亲属了，身后事都是学校和我们这些师兄弟帮忙操办的，等我们年纪渐长，甚至不在人世，还有什么人会记得他呢？”

　　李恒升正色道：“方便的话，您能不能告诉我罗老师坟茔在哪里？我敬仰罗老师为人，也想去祭拜他，替他扫扫墓。”

　　他的想法是给罗老师念念经，做做道场，保佑他一家来世顺遂平安，但刘易文既然不信这个，就没必要在他面前说了，不如问问坟墓所在，清明还可以去祭扫。

　　——虽然做道场比扫墓更有用，也不必知道遗骨所在，但真的放任不管，在世人看来好像也挺悲凉的。

　　“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刘易文报出了一个公墓方位，罗老师一家都葬在一起，看向李恒升的目光也越发柔和：“小李，你有心了。”

　　“应该的。”李恒升颔首。

　　“唉，也别光提这些伤心事了，弄的你都没心情了。”刘易文疲倦地将此事翻了篇，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小李，我听我爸说，你自己开了个甜品店？”

　　李恒升应了一声，有点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这么小的店用不着什么金融上的帮助吧？

　　“我看你做的东西蛮好吃的，开店的生意应该会不错。”刘易文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说：“你就卖这些西点吗？那我到时候推荐一些燕大的老师到你那里去，我知道不少同事都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年轻女老师。”

　　“也有中点，看时令和节庆来的。”李恒升解释了一下，推脱不过之下，就把自己店铺的地址和一些铺面照片发给了刘易文。

　　刘易文点开一看，却“咦”了一声：“你这店叫月照啊？我一个学生也在朋友圈发了你这个店铺，还说你人好手艺也好。他叫鹿非，你跟他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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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恒升：天尊我跟你说，我们都这么办事的！
姻缘司司长：不知道为何顶头上司看我的眼神突然意味深长了起来，是我的错觉的吗？！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明天一定恢复七点更新不会拖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