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还没破产》沉木舟

11、第 11 章

　　即使钟元誓的动作够快，还是无法避免地被溅到些许。
　　“对、对不起……”甩飞餐盘的是一个小麦肤色的年轻人，浓眉大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钟元誓衣上那块污渍。
　　“我给你擦擦吧，你等下。”他低头摸索黑色运动裤的裤袋。

　　钟元誓眉毛微微拧起。
　　他身上这件是大牌高级成衣，布料是高支丝光棉，柔软舒适，透气性极好，穿上挺恬有质感，但是这种面料有一个特点，就是很怕酸性物质。
　　今天食堂吃的是糖醋排骨，刚才酱汁飞过来的时候，钟元誓就闻到一股轻微的醋酸味。
　　年轻人掏了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来。

　　钟元誓手上还端着餐盘，没接。
　　食堂没装空调，吃个饭都能吃得汗流浃背。年轻人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等下，我去沾个水。”
　　“不用了。”钟元誓提高声音，“那个纸你自己用吧。”

　　会到公司食堂吃饭的员工不多，白莽虎不甚重视，食堂拨款不多，食堂工作人员懒怠。洗手池沿边绿苔丛生，剩饭剩菜堆积在漏水口，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洗碗布也脏兮兮的。
　　地板的水是从洗碗池里漏出来的，半天没有一个工作人员主动出来拖干净。
　　太久没来食堂吃饭，钟元誓都忘记这里是有多难吃环境多恶劣了。

　　胃一阵翻涌，怕坐下来真的吐了，钟元誓顺着公司走廊去各个部门溜达消食。
　　比岛影视在洛州的外环租了两层办公楼，一层办公，一层作为艺人活动练习区域。
　　因为白莽虎坚定认为偶像经济大有可为，花钱多租的这一层除了已经出道的BJG男团在用，还用作其他签约的练习生和艺人活动室。
　　钟元誓一路走过去，基本是空荡荡的，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影。

　　走了半天，钟元誓才抓到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人。
　　“这是放假了吗？还是都出去跑通告了？”
　　年轻人一身宽松的印花旧睡衣，一头半长发遮住眼睛，听到钟元誓的话，问道：“新来的？”
　　钟元誓琢磨着回答：“不算吧。”
　　他虽然人没有来上班，但名字是挂在这里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老员工了。

　　“哦。”年轻人拉长音，没有怀疑，打了个哈欠，语调懒懒散散，“这破公司哪来的通告，你要是自己有活在外面接了就是，不必回公司，不然还要再扒一层抽成。”
　　他压低声音：“别让公司知道就成。”
　　钟元誓眨了眨眼：“要是没接到呢？”
　　“躺平。”说着，年轻人打开其中一个活动室的门，里面隐约可以见到摆着几个床铺，还有些生活用品。

　　钟元誓：“你们住这里？”
　　年轻人动作一顿，打开活动室的灯。
　　明亮的光线下，钟元誓穿戴整齐，一身名牌和室内的凌乱格格不入。
　　这间活动室内地上摆放了床铺睡袋，桌柜上是方便面包装袋和矿泉水瓶，窗台横放几根竹竿晾衣服，一个花裤衩迎风招展。
　　卫生间一阵哗啦冲水声过后，探出来一个人头：“向哥，你这是哪里找来的小少爷啊，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钟元誓和包着头巾光着膀子的练习生对上视线。
　　是刚才在食堂甩飞餐盘的那个。
　　看到钟元誓，练习生的表情瞬间变化：“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来参观一下。”钟元誓神色坦然。

　　这两人都是白莽虎签约的练习生。当初白莽虎花言巧语让练习生们签下了这张卖身契，他主推BJG几人，其他人就放养不管了。
　　洛州消费水平不低，他们接不到其他通告，只有基础工资无法负担房租，干脆搬来这里住。
　　这一层说是艺人活动区域，但白莽虎只做了简单的装修。练舞室只装个镜子就了事，他们练舞都要自己开会员下载网上的VIP歌曲，用自己的音箱外放才能练习。
　　至于指导老师，只在初期请过几个水平一般的，后来没钱了，就不了了之。
　　练习生们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缩在活动室里不见天日地等待合约到期自动解约。
　　本该是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青春年华一片灰暗。

　　“其他人呢，这里没有人来吗？”钟元誓问题很多，“你们在这里住，公司允许吗？”
　　穿睡衣的练习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这里禁烟。”钟元誓指向墙上的标志。
　　不知道什么时候，灯又被关掉了。
　　“小少爷，你这些问题问得很好。”
　　他没有收起打火机，而是拿在手中不断摩擦燧火轮，火焰亮起熄灭，响声清脆。

　　昏暗的活动室内，些许日光透过窗帘缝隙探进室内。
　　火焰明明灭灭，倒映在向星澜黑亮的眼瞳里，投在墙上的侧脸棱角分明。
　　他的眼睫浓密纤长，眼皮一撩，视线直直望过来，一扫之前的懒散颓废，像是出鞘的利剑。
　　“你不是新来的练习生，公司已经很久不招新人了。”

　　一直主推的BJG推不出来，营收上不来，白莽虎肯定不会再招新人。而且，钟元誓也不觉得有哪个练习生会脑子不好签约比岛影视。
　　钟元誓没有否认：“我当然不是新来的练习生。”
　　活动室门嘭的一声响关上。

　　室内唯一的光亮来源成了向星澜手中的打火机。
　　钟元誓定定地看了他三秒，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刺眼的白光打在他脸上，倒映在墙上的身影扭曲怪异。
　　“你这个效果太差了，”钟元誓按掉王助理的电话，继续道，“下次换个七彩的，那样鬼屋效果出来会比较酷炫。”

　　在向星澜错愕期间，钟元誓已经走到窗台处拉开窗帘，日光照进室内。
　　明亮的日光下，活动室内的杂乱更加无所遁形。
　　钟元誓的视线在室内转过一圈，落在花裤衩上。
　　明明是站着的，练习生却觉得自己的屁股好像着火了。站着不是，坐下也不是。

　　向星澜已经调整好情绪：“小钟少有何指示？”
　　不了解公司的具体情况，还能在公司自由出入，明明是上班时间还如此散漫的，只有传说中脑袋空空不理事的少东家了。
　　“没有指示，我就随便看看。”钟元誓转了一圈，打了个哈欠。
　　吃完饭消食完毕，他要去午睡了。

　　“那我先走了。”
　　钟元誓打了声招呼，打开门离开活动室。
　　“向哥？”练习生扭头看向向星澜，刚想请示他的意思，就发现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直接拧开门，就这么扬长而去。
　　“不是，这门……”他记得他反锁了，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向星澜紧走几步追出去，还能听到走廊里传来回音：“王助理吗？是有什么急事吗？哦，我在艺人活动区域，白副总找我？开会？我开什么会啊……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到。”
　　嘴上说着马上到的人，脚步还是慢慢悠悠。

　　回想起自己早在食堂就将酱汁泼到钟元誓身上，练习生惴惴不安：“这个小钟少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啊？”
　　他们私自搬来这里居住要是被白莽虎发现，肯定是要发作的。
　　“不会。”
　　门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应答，程和玉半边身子隐在门后。
　　练习生缩了缩脖子，感觉程和玉眼神不善。
　　程和玉：“小钟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要随意议论揣测。”
　　他说完，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看不到程和玉的身影，练习生才恢复原来咋咋乎乎的样子：“这就是巨星气场吗？果然红气养人，我感觉他看我一眼，我都不敢呼吸了。”
　　向星澜嗤笑：“他这也算红？”
　　“可程和玉是《折桂》里最火的主演了！”练习生心生羡慕，“他背着包拖着行李箱，是不是要继续进组演戏啊？”
　　“不知道。”向星澜也不关心。
　　“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道，要不然就算去跑龙套混个盒饭也成啊。”
　　练习生摸摸肚子。食堂再难吃他也全部吃完了，还是觉得没吃饱。
　　只能自己烧水再泡一包方便面垫肚子了。

　　“向哥，你要不要？”练习生在烧水期间问向星澜，从柜子里找出一包方便面，“这是最后一包了！”
　　向星澜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他靠坐在门边，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想起，之前路过BJG男团活动室的时候，听到他们对程和玉的议论。
　　白莽虎对程和玉并不看好，似乎有意把他踢出团队，才会把他安插到钟元誓玩票投资的小短剧里。
　　原本是死局，没想到《折桂》陡然爆火，程和玉也借此喘口气，让白莽虎不敢随意动他。

　　“向哥，帮我把那个盖子递过来一下，谢谢。”
　　向星澜起身，猝不及防撞了一下门把手。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锁舌无法卡住关窍，咔哒脱落，在内部丁零当啷响撞击，无法锁上。
　　向星澜：“门锁好像坏了。”

　　练习生小心翼翼凑过来询问：“我们要找师傅来修吗？”
　　严格来说，这算是公司财产。
　　向星澜问：“你有钱？”
　　练习生猛地摇头。
　　要是上报公司的行政，肯定要被发现他们住在这里，这锁就只能先这样坏着了。

　　另一边，钟元誓终于走到会议室。
　　白莽虎坐在会议室正中，气愤不已：“TUT真是欺人太甚！之前说好的请我们BJG当飞行嘉宾，结果现在请到GJC当嘉宾，居然来问我们要不要当选手？！”
　　会议早已开始大半小时，基本都是白莽虎在辱骂TUT电视台。钟元誓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心知钟元誓就是来走过场的，白莽虎对此见怪不怪，抬了抬下巴示意钟元誓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就继续说话。
　　“他们也不看看这节目都是回锅肉重新炒热，不就是看我们粉丝多，想吸我们的流量！”
　　钟元誓没按照白莽虎所说的坐下，而是就近倚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引起会议室内其他与会人员的注意。
　　眼见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门边的钟元誓身上，宁愿看他打哈欠也不愿听自己讲话，白莽虎太阳穴处青筋鼓鼓跳动，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不说这烦心事了，我们小钟少之前投资的小短剧《折桂》大获成功，不如就请小钟少上台讲讲成功经验，大家一定要好好听讲，学习起来。”

　　白莽虎当然知道钟元誓每天去片场是干什么的，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才怪。
　　然而他依旧笑着，催促钟元誓：“来啊小钟少，这可是你第一次成功，可得好好做总结汇报，回头去医院还可以说给你爸听，说不定你爸一高兴，就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