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43、妄想

　　市联赛前几天颜旭是随队一起去的，他坐在观众席上和自发组织的啦啦队一起为队友加油。人声鼎沸的场馆里有人呐喊，有人拉幅，还有人敲锣打鼓，真像动漫里一样。这就是颜旭向往的那份热血。他倚着栏杆站在离队员们最近的位置，看着二传在背后打着熟悉的手势，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校队的核心。他一边看，一边想，不知不觉出了神。这份期待里少了一些什么东西，颜旭是知道的。排球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热爱。它是一项竞技体育，竞技体育的终点就是要赢，但是赢，不是全部。更重要的是队友和伙伴，如果最初想要一起打球的队友都不一样了，那打排球和其他运动相比，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乔伊站在场边，从颜旭的角度看过去，他颇为安静地审视着场上的比赛，得分的时候却也会暗暗攥紧拳头面露喜色。颜旭体会不到乔伊的心情，大概站的位置不一样，看法不同，永远也没办法产生共鸣。观众就是观众，而且也只能是观众。颜旭有种预感，他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观众。如果宋曜来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会在每次得分的时候激动地大喊吗？

　　排球一直是学校的传统强项，男排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存在，今年学校也依然是夺冠热门。颜旭没有参加赛前会议，对战术战况也毫不关心，最近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正着手准备支教的事情。

　　排球队一路杀进半决赛，顺风顺水，没有遇到很艰难的情况，乔伊也得以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比赛中上场。颜旭每一次比赛都去看，他每多去一次，就发现自己对校队的热情减少一分，赛场上的队员于他来说，越来越遥远。排球的热情还在，但是他想要的终究不是这里的辉煌。

　　很少有人能想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自己想要什么。他们更多的只是着眼于自眼前的生活，当下需要怎么做，利益导向，或者兴趣导向。对一个大学生来说，要多考虑几年着实有点太难为人了。宋曜就只能想着期末考试的高数，打工的班期，奶奶的身体状况，支教的准备，最多再哀悼一下自己的暗恋。最近他经常听颜旭说起市联赛的事情，说队伍的实力有多么强劲，学长们的配合有多么可靠，乔伊上场表现有多么惊艳。奇怪的是宋曜从颜旭那里感受不到勃勃的野心，那是他该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他还记得上个学期，颜旭按着他的肩膀和他说他们要赢，要一起去校队…

　　颜旭邀请宋曜一起去看半决赛，那天对上的是另一个夺冠热门，想来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宋曜查了一下排班日期，正好那天休息，于是应了下来。两人在校门口打车去场地，忽然意识到已经是夏天了，蝉还没有开始高歌，烈日却已经浇在了校门口的柏油马路上。

　　“乔伊今天会上场吗？”宋曜已经穿上了短袖，却还是热得不停地用手扇着风。
　　“我觉得不会。”颜旭一边摆弄着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一边说，“毕竟今天这场比较重要。”
　　“可惜，我就是去给他加油的。”宋曜说话间两人叫的车来了。他们拉开后座的车门，空调的凉意沁人心脾，但是驾驶员正后方的座位上却放了一个一人宽木箱，里面似乎装着新买的家具。

　　“不好意思啊，后座的东西没来得及整理，我顺路回家正好接了这单，要不你们来个人坐前面边儿？”司机是一个看着很和蔼的中年大叔，他的脸上带着充满歉意的微笑，解释道。

　　“你坐前面？”宋曜先上了车，他把决定权交给了颜旭。

　　颜旭在车门口顿了顿，感受着身后的滚滚热浪，没什么犹豫还是顺势往里进：“不用了，就这样吧。”
　　两人坐在后座也不挤，只是胳膊会时不时地挨在一起。颜旭想起来他们很久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了。随着他的心理状态一天天变好，他也不再那么抗拒触碰。

　　颜旭曾经自行研究过这方面的治疗方法，那时候他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人在跨越了某种极限后生理状态会出现两个极端，一种是极度的讨厌，另一种是渴求。他原来觉得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现在倒是有一些理解了。很长时间的抗拒迎来的就是一种神秘的渴求，从那天宋曜握住他的手开始，他就开始不满足。小小的贪念慢慢地在心中生根发芽。颜旭在想，要是这时候有个急转弯，是不是他们就能贴得久一些，说不定宋曜还能倒在自己的怀里。
　　他转头偷偷看了一眼宋曜，身高差让他一眼望进了宋曜大敞的领口。漂亮的锁骨架在他修长的颈项之下，晶莹的汗珠随着喉结的滚动跑落到领子里。小麦色的皮肤隐隐约约诉说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氛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你不知道大脑什么时候会分泌多巴胺，也不知道是什么化学物质又在脑中作祟让人产生一瞬间的悸动。隔着手肘，颜旭能感觉到宋曜的血管的跳动。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心脏也跳得和自己一样快？车里开了空调，可是颜旭后背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下个学期……”颜旭看向窗外，决定找些话题聊聊。
　　“嗯？什么？”
　　“招新的时候我们和体育部说好，让他们开大会做演说时留一两张PPT给我们。”
　　“好啊，不过你认识体育部的吗？”宋曜提出疑问。
　　“你忘啦，我就是体育部的啊。”颜旭说，“不过我大二不准备留了。”
　　“你是体育部的啊？那你怎么从来没干过活？”宋曜反问，对这种混子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有人抢着干呢，我又忙，就不瞎掺和。咱们联赛的时候我是运动员，就没给我安排事情，混着混着就要大二了。我准备好好搞排球队，也没想去竞选体育部部长什么的，想想都麻烦。”颜旭摊了摊手，“不过我大概知道谁能选上部长，基本上都黑幕好了，说是人尽皆知也不过分吧。”
　　“啊？现在黑幕都这么嚣张，就没人投诉？”宋曜难以置信道。
　　“往哪投诉啊？辅导员才不管这些破事呢，你见学工办门口的投诉信箱打开过吗？人微言轻知道不，而且其实那人也挺好的，大家也没……”

　　想什么来什么，本来平稳地开着的轿车突然一个急转弯，宋曜还没来得及拉住前方的座椅，整个人就倒在了颜旭身上。他的头砸在颜旭的小腹上，肩膀和颜旭的大腿骨比了比硬度，撞得生疼。
　　颜旭连忙扶住了宋曜的肩头，帮助他找回平衡。宋曜一时间没抓到东西移回重心，小臂在颜旭大腿上撑了一把，手肘杵到了某个敏感部位，挣扎了几下，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感。
　　好不容易熄火的暧昧因子又熊熊燃烧起来。颜旭有些尴尬地直了直身子。

　　“会不会走路啊？！找死是不是啊？”中年大叔摇下车窗对着路人一顿输出，不给路人还嘴的机会，一加油门驶离了刚才的是非之地。
　　“实在是不好意思，小伙子没事吧？”司机从后视镜里有些心虚地瞅了两人几眼。

　　“你没事吧？”颜旭没有回答司机的话，不动声色地把本来压在身后的背包放到腿上，关切地询问着宋曜。
　　“问题不大，我撞得有点疼，你是不是也挺疼的？”宋曜揉着自己右边的肩膀，瞥了一眼颜旭的大腿。
　　“我不疼啊，我还好。”颜旭轻咳了一声。
　　“那你拿包垫着干嘛，要不多揉揉？别给我撞青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宋曜说着就扒开了颜旭的包想要上手帮他揉揉腿。
　　“不用，真不用。”颜旭刚才觉得自己下腹一热，小兄弟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于是拿包掩一掩。现在被宋曜一把扒开，无疑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本来只是有一点趋势，宋曜真上手了保不好再也控制不住，于是颜旭略微侧了侧身子，推开了宋曜的手。
　　颜旭穿的是宽松的运动裤，不知道这细微的起伏有没有引起宋曜的注意，他尴尬地转头看向窗外，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尺寸本来就是这么大，有点鼓胀也是应该的。

　　“哦……没事就好。”宋曜的声音突然低了一截，颜旭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个变化。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宋曜，发现他也转着头看向窗外，只是他坐在中间的位置，不像是无意地看风景更像是有意地躲避视线。

　　完蛋了，被他看出来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颜旭呀，氛围是刚好的氛围，不规矩的也是宋曜的手臂。

　　两人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说了一半的对话也就此终止。
　　司机师傅狐疑地又扫了一眼后视镜，一脸茫然。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颜旭掏出手机查看消息。是杨菲菲发来的微信，邀请颜旭傍晚六点去文艺大厅对一对鬼步舞的动作，顺便把TM的版本确定一下。半决赛是下午三点开始，打完回学校估计要六点多了，倒也不是不能去跳舞，但是八九点估计文艺大厅没什么人了……

　　“晚上你有事吗？”颜旭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怎么了？”
　　“要不要去看我们跳舞？”
　　“你们，你和杨菲菲？”宋曜问道，“你们已经能一起跳了？”
　　“不是那个，是鬼步。”颜旭连忙解释道，“去不？”
　　“还是不了，我去干啥啊？”宋曜想了想，连连摇头。
　　“你就去吧，本来约的傍晚的，现在看完比赛回去估计有点晚了，那地方又偏，又没什么人，老尴尬了。”颜旭用身体轻轻地撞了撞宋曜，恳求道。
　　“就不能换个时间？”宋曜无奈。
　　“我俩就今天能约到一块，她本地人，周末要回家的。”
　　“行吧……”宋曜总是没办法拒绝。

　　话题扯到别的上面，两人好像都忘掉了刚才的尴尬事，颜旭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不解释比较好。

　　终于到了承办学校，下车后颜旭领着宋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体育馆。不知道是不是颜旭的错觉，两人并肩走的时候好像靠考得比往常近些，宋曜的肩头时不时能挨到颜旭的臂膀，就和坐在车里的微妙距离一样。

　　两人到观众席的时候队员们已经热完了身准备开始上场了。教练在场边把队员们聚成一个圈，叮嘱着什么，随后众人把手背交叠在其，高喊着“一二三、加油”，给自己和队伍打足了气势，小跑着上了场。

　　“乔伊真的没上哎……”宋曜倾过身体，对颜旭说。
　　他们坐在看台中后方的位置，场馆里有些嘈杂，宋曜不得不凑到颜旭的耳朵边和他说话。
　　“嗯，如果大优势会让他上的。”颜旭转头看着挨得过分近的宋曜，心脏跳得有些重，回应道。
　　“我就是来给他加油的。”宋曜有些不满地嘀咕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就给他加油啊？”颜旭挑了挑眉，这话听着有些酸。
　　“是啊，我就和他熟一点嘛。”

　　他们真的挨得过分近了，宋曜抱怨的时候腮帮子微微的鼓起，颜旭一低头就能把他的唇瓣含在嘴里。
　　当然这只是颜旭的妄想。

　　“你不是应该站在学校的立场上，给整个队伍加油？”颜旭舔了舔嘴唇说。
　　“也是哦，不过我对校队没什么感情啊，你也知道的……”宋曜云淡风轻地说。
　　“嗯，其实我也差不多……”颜旭说。
　　“啊？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校队呢，是那种‘有朝一日一定要把你的正选夺过来’那种感觉。”宋曜解释地时候模仿着动漫人物的中二动作，惹得颜旭忍不住发笑。
　　“哈哈，说实话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但是后来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的。他们就整天打完球撸串泡吧，搞搞小团体，和对胃口的人玩，聊不到一块去，没什么…归属感？你懂吧？”颜旭解释着。
　　“嗯。”宋曜点了点头，原来两人的心境是一样的。

　　两个人一起看比赛和一个人看比赛的区别就是，可以和他一起欢呼喝彩。宋曜是愿意表达自己情绪的类型，会在得分之后大声叫好，他的情绪能轻易感染颜旭。第一局拿下时，两人兴奋地一边和人群一起叫好一边击掌，仿佛赢的人是自己。

　　结果到最后乔伊都没有上场，两队比分咬得很紧，剩下的两局学长们始终领先一两分，并把这微弱的优势要保持到了最后。说轻松也绝对不轻松，裁判终场的哨声响起，作为二传的韩洋学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精疲力尽。

　　这似乎是五年来队伍再一次挺进决赛。场下的观众们欢呼喝彩，互相拥抱在一起，颜旭和宋曜也一个熊抱，胸膛撞上胸膛。
　　“赢了还是开心！”宋曜兴奋地说着。
　　“哈哈，确实，还说什么校队没有归属感呢，一码归一码，赢了是开心啊！”
　　颜旭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五，回学校吃个晚饭大约六点半。

　　两人还是一起打车走，这次车后座没有东西，他们可以各自挨着窗边。愉悦过后心情很快归于平淡，外事总不像自己的事情一样占领过多的思绪。

　　宋曜心里痒痒，他总想问问那时候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神总也忍不住往颜旭裆部瞟。

　　非礼勿视！
　　宋曜警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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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支教篇。该拉恋爱进度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