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27、校队

　　宋曜从自己的室友那里要到了高数的总结笔记，想着给颜旭也复印一份。美滋滋地拿去带给他，却只换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哦，但我自己会整理。”
　　多少还是有点受挫，不过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烦心。
　　颜旭每天会把时间分割成好几个部分，提前定好每一个时间段里要完成的目标，当然也有休息的时候，给宋曜讲讲题。
　　周末就在张弛有度的复习中过去了。

　　周一中午十一点半，准时下课，颜旭和宋曜约好了在食堂吃完饭一起去校队。用餐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兴奋，既迫不及待，又惴惴不安。
　　约好的试训时间是十二点半，两人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体育馆。
　　学校的体育馆很气派，但是像颜旭宋曜这样的普通学生，除了开学典礼就没再进去过。排球和篮球共用一片场地，在二楼小馆。颜旭和宋曜沿着悠长的走廊一路向里，一边观摩着墙上各种象征着荣誉的照片，一边感叹学校的体育系真是人才辈出。
　　好不容易找到了楼梯，还没上去，排球落地砰砰声响就跃入耳里，紧张刺激。

　　颜旭朝宋曜使了个眼色，推门而入。
　　本以为他们来得挺早的了，但是馆里少说也已经有了四五十人。其中大半是来参加女排预选的女生，这阵势足够震慑初来乍到的新人了。

　　男排女排混在一起，自发地进行着扣球练习。固定在两网侧传球的分别是校队男女排的两位二传。排队扣球的选手们水平参差不齐，有动作流畅优美的校队正选，也有完全脚不离地还碰不到球的娱乐选手，更多的还是和颜旭宋曜一样，技术粗糙表现不稳定的队员。
　　两人走到场边，定定地观摩了一会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黄学长也没来，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倒是看到了一些室外场的熟面孔，都是大一的，平时在室外场打球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没有刻意打过招呼。这会儿被包裹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这些熟面孔在颜旭眼里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嗬，你俩果然也来了！”留着半长头发的男生从他们身边经过，爽朗地和两人打着招呼。这人叫乔伊，就是几个熟面孔之一，他也经常去室外场打球，一来二去也就互相认识了。乔伊是高中练过的，基础比颜旭宋曜好很多，接球传扣都算不错，他进校队应该是绰绰有余，甚至还可以挤一挤进大名单。毕竟每年有基础的队员都是抢手货。

　　教练不见踪影，也鲜有学长学姐，这校队的选拔多少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颜旭问乔伊道：“现在是热身吗？”

　　“算是吧。”乔伊若有所思，末了又神神秘秘地补上一句：“其实选拔已经开始了。”
　　“啊？什么意思？”宋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看那边几个学长学姐，包括那个两个二传，还有最高的那个扣球的。”乔伊小心翼翼地指点着，生怕被当事人瞅见了，“那都是校队的男女排主力，他们是趁着这当儿观察呢，每年的选拔其实都是队员在做，教练只负责指导。你俩也赶快放了东西热一下身过来溜网吧。”
　　原来这两侧同时排队扣球的练习就叫做溜网。
　　说罢乔伊就排到了扣球队伍的最后面。
　　“溜网”这个过程快得很，每人给传一颗球，不管你扣过去了还是失败了，都得捡起自己的球重新排队。

　　两人按照乔伊说的放好了东西，甩了甩胳膊，互相压了压腿就算做完了热身。因为知道了选拔已经开始这件事，两人不由地有些紧张。颜旭还好，临到准备上去扣球的时候，深深吸了几口气算是调整；宋曜就显得有些慌张，严肃地不发一语。

　　球场上呈现出两种形态，一种是知道选拔过程的队员，他们对扣的每一颗球都饱含无限的认真，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另一票人图个新鲜，想来校队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选上，因得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观察着，随意地起跳扣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经历了几轮扣球，颜旭自认为做得还不错，但是他仔细卡呢宋曜的表现，说不上正常发挥，显然是与宋曜真实水平有一些差异。

　　室内场的网较之室外更高一些，场地更滑，总有些不好适应。

　　时间来到十二点四十，大黄学长和兵兵学长提着一网兜球姗姗来迟，他们身后紧跟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四肢细长，肌肉线条匀称而优美。她看样子四十出头，走起路来雷厉风行的，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教练了。

　　教练一到场，球场上原本聊着天调笑着的队员也都噤声认真练习起来。

　　教练把几个主力队员聚集到一起，围成圈聊着些什么。距离有点远了，颜旭只能见着那几个人对着他们这帮新队员指指点点，像在菜市场挑萝卜似的。

　　秘密会议开完了，走过来一个高高壮壮的学长，头发是浓密的自然卷，看着像少数民族同胞。他对着大一的新队员们高声说道：
　　“你们都别练了，过去那边都先坐一下。”随即摆摆手，示意大家去角落里席地而坐。

　　男女混杂在一起，热烘烘地坐下来，认识的队员们小声交谈着，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颜旭和宋曜自然是要挨在一起坐的，乔伊也坐在他们身边，和知道名字的人坐在一起增加了些许安心。
　　“你知道哪个是队长吗？”颜旭趁机问乔伊道，他是数学科学院的主力队员，平时和校队的数科学长自然是走得比较近。数科的学长高他们一级，已经是首发二传了。
　　“就刚刚那个新疆人啊，他名字长，不好记，我也不记得他叫啥，只知道大伙儿都管他叫岚哥。他可猛，扣的球那可不是不是盖的，直接砸在地板上感觉都能砸出一窟窿。”乔伊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体育学院的，身体素质也倍儿好。”

　　“那他人怎么样，看着挺凶的。”宋曜问道。
　　“不知道，不过听说确实挺严的。”乔伊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只知道这些情报。

　　岚哥向他们走来，身边还跟了几个面生的男男女女。是要发落这些新队员了，没人再敢交头接耳。

　　很快男生和女生就被分开，男生这边岚哥拿着纸笔一一登记了来试训的学生的名字和他们想打的位置。他时不时和身边另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正选队员议论几句，也不避讳，优点缺点一股脑儿全抖出来，也不管当事人是否能接受，毫不留面地说着。

　　“名字？”岚哥抬头瞥了颜旭一眼。
　　“颜旭。”
　　“哪个学院的？”
　　“化学。”
　　“想打什么位置，自己说，不要我一个个问。”岚哥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想打副攻…”
　　岚哥没有说话，也没有往本子上记录。他定定地打量着颜旭，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飘荡出来：“你啊？要不你打主攻吧，你这身高，打副攻有点勉强啊。”
　　颜旭愣了愣神，心里想着自己弹跳也不差劲，不如说还跳的蛮高的，光凭身高就被打上不合适的标签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再说大家大多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差的几厘米真的不能靠弹跳补上吗。
　　不过话说回来，主攻也是一样的，毕竟扣球使人感到愉悦，能扣球也不赖，于是应道：“那也行吧。”
　　岚哥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做好记录。

　　然后轮到宋曜。
　　“你呢？”王哥问道。
　　“宋曜，也是化学的，主攻手。”宋曜回答。
　　岚哥索性垂下了手，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你想留在校队，只能打自由人。”像做宣判似的。
　　宋曜没有说话，尴尬得开不了口，他接球基础不太好，但是又想留在校队。宋曜的优势就是力量大，但是因为高度不够，他的扣球不是往地板上扣的，很多时候都是向着对方的面门砸过去。若是扣得精妙，不仅对手反应不过来，被砸的地方还会疼半天，但是成功率不高，不够稳定。

　　“我……”宋曜涨红了脸，犹豫着。
　　“赶紧的，后面还等着呢。”岚哥不耐。
　　颜旭扯了扯宋曜的衣服，小声说着：“你先答应，以后再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
　　“啊？哦，好吧，就自由人吧。”宋曜应道，显然热情不足。

　　以貌取人无疑是愚蠢的，这时候颜旭和宋曜还天真地以为，进了校队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片天，可以打自己想打的位置，可以每天与喜欢的排球在一起。
　　很快现实就会甩他们一个大耳光。

　　参与登记的男生有十几个，岚哥让大家两人一组垫球。他和几个哥们在一众垫球的队员之间穿梭，这其中就有大黄学长，岚哥一面巡视，一面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然后是传球，显然大家都不太会传球，让两个不会传球的人对着传那可真是一场大灾难。于是参加选拔的新队员们挨个和校队的二传搭伙儿，每人传了十个球。校队有两个二传，一位是乔伊的直系学长，另一位来自新传学院。新传的学长个子比宋曜高不了多少，在排球队里也算是个小个子，不苟言笑的，还喜欢翻白眼，宋曜感觉自己和这个学长天生气场不合。
　　乔伊的学长姓韩，具体叫什么还不了解，刚溜网的时候就是他在传球，传的好球被打偏了，他会温柔地和新队员说没关系，偶尔也会带点笑意。

　　颜旭被分到和韩学长一组，宋曜偏偏要和新传的小个子二传合作。

　　韩学长给的球很舒服，颜旭之前也做过二传，虽然给的球会左右浮动也有些转，大体还是保持在一定区域内，算是比较成功。
　　宋曜那边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从来没传过球，只会用蛮力猛推，给的球没有弧度又速度极快，像是篮球的传球似的。两三个下来小个子学长明显不悦直接就勒令他下场。
　　宋曜有些失落。

　　两轮选拔过后，不合格的队员直接在中途就被打发走了，宋曜忐忑地等着，每次岚哥朝他走来，他都有一种要被判死刑的感觉。
　　“好了，你们六个，最后一项了，要是上手发球五个能有三个好球就能留下。”
　　岚哥发话了，宋曜又惊又喜，他还寻思着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怕是留不下来呢。
　　他有些兴奋地捏了捏颜旭的胳膊，颜旭也报以微笑。

　　训练的时候他们都有好好练习过上手发球，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只要牺牲一些威力保证球过网还不出界就好。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第一个上去发球的队员连着发了五个软绵绵的球，都在界内，算是无功无过。他的得意还没完全爬上眉梢，岚哥就虎着脸说道：“你可以离开了，没有一个好球。”
　　这位队员的表情僵住了，不服气地反驳道：“可我都发在界内了啊！”
　　“我要的是有威力的好球，这种菜球，不需要。”岚哥眼睛一瞪，小队员瞬间蔫巴下去，自知理亏，没再说什么。

　　压力来到了颜旭和宋曜这边，原来岚哥的“好球”是这个意思。
　　没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就轮到了宋曜。颜旭见他一脸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平时的发球就很猛，平常心就好了。”
　　宋曜点了点头，没看颜旭。

　　第一球出界了。他用力过猛。
　　“慢一点，多准备一会儿。”颜旭在场边说着。
　　第二球在界内，不过有些软。
　　岚哥皱了皱眉头。
　　第三球算是发了个好球，不过也不及宋曜平时发球的威力大。
　　颜旭领教过他的发球，像小旋风似的，普通选手没几个发球有那种威力。
　　第四球没过网。
　　来到了关键的第五球。
　　只见他将球在地上多拍了几下，站得离边线更远了些，眼睛盯着网沿，心无旁骛。
　　颜旭紧张得咽了下口水
　　啪，砰。很完美的发球，终于发了个漂亮的。
　　宋曜自己也有了信心，他兴奋地回头看了颜旭一眼，只见颜旭隔空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岚哥点点头，示意他到场边坐下，这下应该是稳了。

　　颜旭看宋曜发球的时候倒是有些紧张，临到自己上场的关头，心里反而很平静。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想像自己在平时一直训练的室外操场，只是普通的练习，步伐，距离，和往常都一样。五个球里有四个在界内，虽然威力比不是宋曜但也绝不是好接的球。
　　岚哥没让他走，估计也是成功了。

　　最后六个人里留下了五个，只有最开始想投机取巧的那个倒霉蛋没留下，当然这五个人里还包括乔伊。

　　岚哥带着五个新人去见了教练，教练又领着他们做了一些基础的练习。让颜旭不解的是他和另一个新人被挑出来和网平行站着，传了好久的球。但是两人手上都没个准，传的球乱飞。

　　一个小时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两点还有课，教练让新队员们收拾好东西可以离开了，并嘱咐他们以后一三五都过来训练。

　　高年级的学长大多都没课，留在馆里打攻防。
　　颜旭宋曜和几个同期的新人与学长们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出了体院馆，乔伊豪爽地拍了一把颜旭，说道：“可以啊你小子，变成二传了。”
　　“？什么？”颜旭一脸懵。
　　“哎呀，都把你单独拎出来练了，你铁二传。”
　　“登记的时候不是说主攻吗？”
　　“那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得嘛，你不知道，校队就这样，让你打哪个位置你就要打哪个位置。”乔伊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他下午的课在比较远的教学楼，他骑上车，向两人摆了摆手，“回头见咯。”
　　“拜拜。”“回头见。”颜旭和宋曜两人同他道别。

　　“我怎么莫名其妙成二传了啊？”颜旭嘀咕道。
　　“我还莫名其妙变成自由人了呢。”宋曜也无奈地摊了摊手。
　　“哎，还是想打副攻。”
　　“谁不是呢。”
　　两人心里五味杂陈的，竟然有些迷茫了。颜旭忽然想起了祝鑫学长的话，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校队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