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16、阴影

　　是他。
　　是那个男人。
　　他怎么找到自己的？
　　明明已经换区了啊。
　　ID也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可恶。
　　更多的思考被剥夺，那句“找到你了”如回声般一遍又一遍不受控制地回响。颜旭慌乱地摘下自己的耳机，随后四肢百骸像被控制的木偶一般僵硬无比，没法再做更多的动作。

　　宋曜听见耳机里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得不承认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但是那一声旭旭，听得宋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刚想询问颜旭这人在搞什么，就听身边人猛地扯下耳机甩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把宋曜吓了一跳。

　　宋曜转头看了看颜旭，发现他脸色惨白，呼吸轻一下重一下杂乱得没有规律。宋曜退出了队伍语音，碰了碰颜旭的胳膊肘，问道：“欸，怎么回事啊？”

　　颜旭没有回答，双眼无神地瞪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五官很僵硬，一点也没有刚才打游戏时眉飞色舞的神态，却也并无表现除此之外更多的神情。他没有退语音，也没有退队，只是呆愣在那儿，了无生气。

　　“颜旭，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宋曜发现事情有些不妙，颜旭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包裹住了，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这时聊天框里出现了御林军的发言：
　　【旭旭，你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宝宝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颜旭！”
　　宋曜将头戴式耳机挂到自己的勃颈上侧身对着颜旭，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用更大的声音希望引起颜旭的注意。

　　“啊，嗯。”
　　颜旭感觉到了触碰，终于回了神，蹦出一些慌乱的语气词。
　　他面色惨白地看了一眼宋曜，抱有歉意地微笑了一下，那笑在宋曜看来十分勉强，丑极了。

　　颜旭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动起来不听使唤，他晃了半秒才点到那个踢人的X号，毫不留情地送了御林军一张飞机票。在那人发来更多私聊之间，颜旭急急地删掉好友，一言不发。

　　宋曜眉头紧锁，默默地看完颜旭这一系列动作，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分钟，颜旭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还玩吗？”

　　“啊？哦哦，我随意啊，看你。”宋曜没想到是颜旭率先打破了沉默，回应道。他还在思索该不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者还是不问会比较好。

　　刚才的颜旭，虽然表情并不丰富，但是看起来很很无助，也很痛苦。

　　颜旭默默地换回了大乱斗，开始排队。“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呃……你没事吧。”

　　“没事。”
　　只是有些回忆卷土重来。

　　宋曜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不问，他轻轻拍了拍颜旭的肩膀，然后重新把耳机戴好，说着：“别想了，没事的，会好的。”
　　大概只能这样笨拙地安慰一下。

　　“我没事了，真的。”
　　颜旭呼出一口气，用一种听起来比较轻松的口吻说道。

　　“你最好是哦。开了，玩游戏吧。”
　　宋曜又不放心地瞥了颜旭一眼，他看起来好像是问题不大。
　　“嗯。”
　　前几把游戏的时两人的互动相当频繁，甚至打起团来还会出现吵人的复读机场面，但是这一把游戏颜旭始终沉默着。他走上前消耗对面，却没什么走位，很轻易地吃到了控制；他苟在队友后面准备输出，却跟不上队友，边缘观战。

　　几波失误下来路人忍不住点了颜旭的名字以示不满。
　　最后这把还是输了。

　　出来以后颜旭沉默不语地直接开始排第二把，宋曜说道：
　　“先等等。”然后叉掉排队页面。

　　“怎么了？”
　　颜旭闷闷地问道。

　　宋曜抬起了双人座椅的扶手，向颜旭身边挪了挪，说道：“颜旭，我们来牵手吧。”
　　颜旭怔了一下，心中像有块石子飞入了水潭激起一片涟漪，转头略有些震惊地看着宋曜。对上宋曜直率的目光时，才意识到他说的牵手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之前那种，很普通…的牵手。

　　“嗯”
　　颜旭伸出掌心。
　　宋曜没有犹豫的握了上来。

　　颜旭的肌肉开始发紧，他又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今天的插曲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的表现很糟糕，比上次还糟糕。

　　“颜旭，”宋曜感觉到颜旭要逃，手上用了一些力，他迟疑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颜旭的头，“不要紧张，没事的。”
　　颜旭比他高上不少，这个动作对宋曜来说有些别扭，但他还是认真地呼噜了几下颜旭的头发。
　　颜旭没有躲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身体却没有再抖得那么厉害。

　　空气里漂浮着包间熏香的气味，是甜甜的橙子味，很淡，之前打游戏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但是现在，颜旭突然觉得很好闻。

　　“那个男的，是我呃…之前打游戏认识的”
　　颜旭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低低地说着。

　　“嗯。是……”你前男友？宋曜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是他及时刹车。

　　“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

　　“不是在LOL认识的，是另一个网游，不过后来也有一起打LOL。一开始是普通的网友，后来因为经常一起打团什么的就熟悉了起来，加了微信聊得还比较投机，后来在游戏里结了个婚。”颜旭慢条斯理地说着，“我想着游戏里结婚就结婚嘛，没想那么多。我没把他当现实的对象，也怪我没说清楚……”

　　“然后呢？”

　　“然后他就提议见个面，我一开始没答应。后来他说来我在的城市，那会儿刚开学还没军训，我想着正好就当和朋友一起旅游，先把这里玩一圈，就答应了。”

　　颜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叙述了。宋曜也没有催促，他感受着两人交握的手掌黏黏腻腻的，依旧没放开。

　　“后来他来的那天说让我去机场接他，那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我要是出去就回不了寝室了，就没答应。”

　　“但是你还是去了？”
　　宋曜猜测道。

　　“嗯，他说他手机快要没电了，不知道怎么过去。我心一软，就去接他了。我想着反正都是男的，他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
　　宋曜没说话，但是他眉头皱了起来，联想到颜旭的失态，他的障碍，以及之前的检查报告，似乎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去吗？”颜旭偏头问道，表情有些难看。
　　“我…真要说的话，那种情境下，我可能也会去吧……”
　　宋曜实话实说。
　　“对吧……谁能想到。”
　　颜旭轻叹道。

　　“他……给你下药了？”宋曜试探性的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记不清了。”
　　颜旭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明明才发生了不到两个月，说记不清是假的。

　　床头柜打翻的花瓶，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凌乱的床单，嘎吱作响的床，男人的抚摸，绵软无力的四肢，以及钻心的痛。
　　不想记起。颜旭不断地给自己的大脑暗示。

　　他之前看到一篇文章，大概是一种治疗PTSD的辅助方法，类似催眠。就是不断暗示自己要忘掉某件事情，那段回忆就会消失得比较快。
　　颜旭正在这样做着，希望有用。

　　“那就别提了。”宋曜说，“别再说了。”
　　“好。”
　　“现在没事了。”
　　“嗯。”

　　宋曜不知道作何感想，他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他以为……算了，他以为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经历的这种事情会怎么样，可能会无法接受吧，至少会需要心理医生。让他自己来克服的话，他觉得做不到。
　　他平时认识的颜旭，虽然不很热情，但也绝不高冷，球场上很阳光也很爱笑，偶尔还喜欢逗人。
　　可是现在的他呢，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想放松却绷着一股劲，眉宇之间尽是疲惫。
　　阳光下的颜旭，阴影里的颜旭，都是他。

　　“你…需要拥抱吗？”宋曜觉得他像只落水的大猫，有点心疼，于是问道。

　　颜旭听见宋曜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突然睁开了眼，眸子里沾染上一丝笑意：“？你想抱我吗？”

　　颜旭的声音变得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
　　宋曜觉得怪怪的，不像大猫了。

　　“不用。我没事，哪有那么脆弱。”
　　颜旭抽回了手，深吸了一口气，“你觉不觉得这个橘子味的香薰很好闻啊？”

　　“有香薰吗？”宋曜用力吸了几口空气，“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是挺好闻的。”

　　快七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没再玩游戏，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出了网吧。
　　现在正是南门商业街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塞满了整条街的商铺。
　　颜旭领着宋曜走到一家店铺的门口，这家店主要卖肉夹馍，可以随意搭配各种各样的主食：小馄饨、面条、酸辣粉……应有尽有。

　　“你吃过这里的肉夹馍吗？”颜旭一边推门一边问道。
　　“没。”
　　“可好吃了，来尝尝。”
　　用餐高峰，店里很挤。两人找了张四人桌面对面坐下，后来又来了两个男生和他们拼桌。和颜旭坐一边的大哥看起来至少有230斤，等餐的时候整个臂膀完全和颜旭贴在一起。

　　虽然穿了外套，颜旭还是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地往里面收收胳膊，那大哥也不自知，颜旭越收胳膊，他占得空间就越大，最后颜旭被挤在了角落里。

　　宋曜有些看不下去，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哥，咱俩能换个位置吗，我想和我朋友坐一边。”
　　那大汉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点头答应，起身和宋曜换了座位。

　　宋曜换到身边来坐的时候，颜旭感觉松了一口气，舒服多了。
　　他很小声地对宋曜说：“谢谢。”
　　“多大点儿事啊，还说这些。”宋曜答道。

　　颜旭决定以后吃饭都要和宋曜挨着坐，不要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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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代入着写，蛮压抑的。
这哥们儿的事还不算完。
不过可以开启恋爱进度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