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14、家庭

　　几人出了食堂就各自奔赴自己的教室，开始了一整天的学习生活。

　　对颜旭来说，现阶段几乎所有的课都很无聊，因为一大部分他学过，没学过的课程老师教的太慢，听得他昏昏欲睡。就比如大英课，他会在上课时把其他专业课的作业写完，有时还会在课上背一些托福单词。为什么不背四级单词？因为就算现在让他去裸考，六百分以上都没什么问题。

　　大学的英语教学分快慢班，颜旭一开始没觉得自己英语有多好，高中他上的市重点，那会儿自己也就班里中等偏上的水平。结果分班考试的时候他不仅考进快班，还考了全校所有非英语专业新生中的第一。考试那天前一晚他打排位输到凌晨一点，气得没睡好，成绩出来他是真的没想到。

　　颜旭本意是想坐在后排睡睡觉，或者干点其他事情度过英语课，他也这么做了，但是老师对他的印象极其深刻，总是和他有眼神交流，那意思仿佛就是在说：“你成绩好我不想管你，但是你最好不要太过分。”

　　所以说颜旭一点也不想当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下午三点半准时下课，颜旭和薛旦两人结伴回宿舍，经过运动场的时候迎面碰到了祝鑫学长，两人规规矩矩地和学长打了招呼。

　　学长点点头算是回应，接着说道：“颜旭，你去不去球场啊。”
　　颜旭想了想学长的邀请没什么理由拒绝，而且他其实很想上场打球，只是因为没什么认识的人，不太好融入。
　　“我可以去。”
　　“那咱走吧。”
　　“好。”然后颜旭转头对薛旦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打会儿球。”
　　“行，那你包给我，我替你拿回去呗？”薛旦提议道
　　“没事儿，我自己拿着就行。”
　　“给我吧，你拿着多麻烦呀~”

　　薛旦笑得有些油腻，颜旭挑了挑眉猜到了他的小九九：
　　“想抄作业是吧，喏，给你。抄的时候自己改着点。”
　　“爸爸您放心，我老油条了，从来没被抓过。”
　　“走了啊。”
　　“走好~”

　　下午的排球场依旧很热闹，但是今天时间比较早，还不至于人多到上不去场。
　　二号场这会儿空着，没人在打。

　　“他们为什么不去二号场打。”
　　颜旭看见场边有很多人围圈垫球，但是不去场上打对抗，疑惑地问学长。

　　“二号场是给大佬们留的，默认不会跑位不让上二号场。我也只是有认识的人才上去打，不然要给校队留位置的。”

　　“可是现在没人打也不能上吗？”

　　“最好还是别去，一会儿校队的人来了被赶下来也挺尴尬的。”

　　“啊？”
　　颜旭心里又疑惑又不满，但是他没再说下去。
　　心里想着这波操作属实看不懂，公共资源不就是先到先得，校队是交了钱吗这片场地就该留给他们。

　　学长似是看出了颜旭心中所想，走近一步悄声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特傻逼，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习惯了就行。毕竟没人愿意和校队交恶啊，他们球打得好，说白了在这个学校玩排球就是那群人说了算。组织校联赛的排协，也都算是听他们的。”

　　学长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严重，又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体育馆不开的时候，或者市联赛之前，他们都在二号场训练，这个网高。他们是为学校打比赛的呀，大家就肯定要优先让他们练习。平时一三四号场玩玩也够了，你如果打得好，会跑位，碰到二号场缺人，有时候就会让你去二号场玩球，多和他们打球的话进步会很快。而且，其实他们也不都难相处。”

　　“哦，我知道了。”

　　大致意思颜旭是了解了，他对学长最后一句话很感兴趣。
　　他们也不都难相处。
　　意思是校队中有些人难相处。

　　“学长你去过校队吗？”颜旭又接着问道。
　　“当时去试训了一下二传，后来没留。”
　　“为什么。”
　　“那年的队长觉得我太胖了，移动慢，就没留我。”
　　“胖的人不一定都移动慢吧…”
　　“我当时也不服气。但是后来想想不进校队也挺好的。”
　　学长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语气中满是感慨。

　　“怎么说？”
　　“校队虽然可以让你进步很快，但是不一定适合每个人，反正我后来挺庆幸没进校队的。”
　　“其实今天早上大黄学长问我想不想去校队来着。”
　　学长愣了愣，从球包里拿出球一边在手上把玩着，一边说道：
　　“那挺好的，想去就去呗，你可以去试试的。”

　　关于校队的话题学长没再细说，颜旭开口前其实心里已经决定了要去校队闯一闯，所以关于校队的更多负面信息，颜旭也没再细究。

　　人总是要向着更高的方向走，这样才会有动力。甘于平庸不是颜旭的风格。

　　颜旭第一次在新学校上场打球还是有些紧张的，默不作声地在后排接一传。有些速度很快的发球他接不好，每接坏一个球他都会和场上的队友道歉，队友也很友好，总是安慰他没关系。

　　一开始颜旭还有些拘谨，但一起打球的学长学姐对颜旭非常友善，毫不吝啬地对他进行指点和夸赞，不一会儿颜旭就完全放松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愉悦的排球运动中去。

　　果然团体运动是最快乐的。

　　散场的时候天完全黑了，颜旭还觉得意犹未尽，想着明天再来玩，最好把宋曜也叫上。他和今天认识的学长学姐以及祝鑫学长简单地道了别之后，就回了宿舍。

　　酣畅淋漓地运动过后，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回宿舍准备了一下换洗衣服就去澡堂冲了个澡。

　　回到宿舍时室友们都在各忙各的，哦，袁易和云杰在忙，薛旦在看综艺，一边看还一边抑制不住呵呵傻笑着。
　　颜旭坐到自己书桌前，身体有些疲倦了，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正想着自己是看一会儿直播还是打一会儿游戏，微信电话响了，是宋曜打来的。

　　“喂，怎么了？”
　　“你在宿舍吗？”
　　“在啊，你要下来吗。”
　　“马上过来。”
　　“行。”

　　不出两分钟宋曜就敲开了颜旭寝室的门，今天没有多余的椅子，颜旭把自己的东西往书桌另一边推了推，示意宋曜可以做到自己的桌子上来。

　　宋曜面带怒气地坐到颜旭桌子上，瞪着眼就和颜旭吐着不快：
　　“哎，我和你说，真是服了。”
　　“又是李玉？”颜旭猜道。看宋曜没有反驳就是猜对了。

　　“我刚在写高数作业，他在那边看直播外放，还是那种放嗨歌的直播间，我让他别外放，他让我不想听滚出去。”
　　“这你不揍他？”
　　“我差点就揍了，结果那小子拿起手机就准备录像。”
　　“所以你就滚了？”
　　“……”
　　“要我我就不走，我放个更嗨的。”
　　“那我要写高数作业啊，明天要交啊！”
　　“那你作业呢？”
　　宋曜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双手一摊，说道：
　　“……我走得急，忘了拿了。”
　　“噗，哈哈……”
　　颜旭看着宋曜局促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屁，我上去拿。”
　　“哎，你写了多少了啊。”
　　“就…标了个题号。”
　　“那你别上去了，你拿我稿纸写吧。”
　　颜旭起身示意宋曜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你知道哪几题吗？”

　　宋曜略微想了想，回答道：
　　“记得，我们应该作业一样的吧。”
　　“也许，你们是哪个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吗。”
　　“是的。”
　　“那应该是一样的。喏，给你纸笔，高数书。”
　　“谢谢。”宋曜接过颜旭递给他的东西，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晚上没什么事吧？会不会麻烦啊？我写得比较慢。”
　　“你来都来了，还说这个呢。我也没什么事，你写吧，我坐桌子上刷会儿手机。”
　　“哦。”

　　宋曜说完就认真地写起作业了，他翻着颜旭崭新的高数书，注意到上面有一些涂鸦，大多都是一些随便勾勒的人体剪影，虽然潦草但是能看出有那么一点专业的味道，于是好奇地问道：“这你画的？”
　　“上课无聊就随便画画。”颜旭打开手机设置成静音，随口答道。
　　“你居然还会画画！”
　　“……这只能称得上涂鸦。”
　　“感觉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欸，你还会什么？”
　　宋曜直勾勾地盯着颜旭，问道。

　　“……你要问我学过什么，我还能列举一大堆，不过大多数我都不喜欢，我爸妈擅自给我报的班。”
　　“所以那你还学过什么？”
　　“钢琴，会弹音阶；吉他，会按几个大调；书法，练过正楷但我现在字还是很丑；羽毛球，小学时进过省队现在碰都不想碰；空手道，哦这个我还蛮喜欢的，反正打架从没输过。”

　　颜旭细细地数着自己从小到大上过的兴趣班，当然这还只是一部分，他还有上不完的奥数班、作文课和外语课。
　　和很多孩子的童年一样，颜旭小时候没有周末这一概念，周六到来的时候比平时上学还累。他的父母崇尚精英教育，广散网，多捞鱼，认为孩子太小，发表的意见没有可参考性。

　　“妈的，你的生活也太丰富多彩了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想学也学不了啊！”
　　“你以后可以选择你想学的学，但是我的童年也就这样没有了。”颜旭摇了摇头。
　　“也有道理哦…”
　　“快写你的作业！”
　　“哦。”
　　颜旭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了，印象中他的父母给的陪伴和关爱很少，但是规矩和管束却让他窒息，并且还不愿意听颜旭的意见，即使是现在也是这样。

　　要是他能够选择，现在的他一定会更想让初中的自己和朋友们翘课，去黑网吧开黑，或者去街边打球。

　　宋曜开始心无旁骛地写起作业，不再聊天。颜旭虽然刷着手机但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宋曜。

　　宋曜打草稿很潇洒随意，笔落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和颜旭完全不同，颜旭是那种连草稿都会规划得很整齐的人。

　　他看起来不是很会做题，写几笔就皱着眉思考一阵子，思考的时候总喜欢转笔。转笔倒是很熟练，可以连续转很多圈也不会让笔掉下来。

　　他的字迹很大气，字体略大，字与字之间的间距也比较宽，不是那种很遒劲有力的笔锋，却也在转折处恰到好处地停顿给笔记添上一股力量感。

　　颜旭正观察着宋曜写作业，不知不觉已经八点了。薛旦号召室友们去洗澡，说再不起一会儿就该挤了，于是很快寝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颜旭看宋曜对着一道题纠结了很久，显然是不会做，但是宋曜不问，他也不会主动去教。颜旭在认真思考的时候就很讨厌有人和他搭话，这样会影响他的思路，要是碰到那种上来就要提点他的人，更是厌恶至极。大概是会有一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结果宋曜思考半天跳过了那道题，直接写起了下一题。

　　这时颜旭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老妈发来的视频，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挂掉了。

　　“你怎么不接？”宋曜抬头问道。
　　“你不是写作业吗，怕影响你。”
　　“不会啊，你接呗。”
　　“哎，我不想接，你写吧。”
　　“是不讨喜的人？”
　　“不是，是我妈。”
　　“那你怎么不接？”
　　宋曜疑惑了，如果是自己的妈妈打电话过来，他绝对不会挂掉的。

　　“很烦的，问这问那的。”颜旭有些不耐烦，刚刚回忆了一波小时候被被压榨的经历，现在他真的不想和父母视频。

　　“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一般我不想接就直接挂掉的，你看她也不会再打第二个，我和她说一下明天打回去就行了。”颜旭见宋曜还是一副不理解的表情，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和我爸妈不是很亲，一般都是我打电话过去，聊不到十分钟就挂了，聊久了容易吵起来。”
　　“你多久打一次电话。”
　　“大概一个礼拜吧。”
　　“那还好。”
　　“是啊，我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三天两头和爸妈打电话还聊几个小时的。”
　　“谁啊。”
　　“袁易。很奇怪吧？”
　　“我…我不知道。”
　　颜旭见宋曜表情有点不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宋曜也是这样的？那好像确实有点不礼貌了，于是尝试性的补救道：
　　“呃…也不是奇怪，就是我觉得都成年了，还那么依赖父母感觉像小孩子。”

　　颜旭不经常说这种安慰性质的话，更多时候他即使意识到自己出口伤人也不愿意去补救，他觉得没必要。这一点他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想想，也觉得自己蛮讨厌的。可是他无所谓，又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自己。

　　“是啊…该独立了…”
　　“喂，你不会和袁易一样吧。”
　　“那倒不是。”
　　“那你怎么…呃，这么犹豫？”
　　“就是，我没法和我妈打电话。”
　　“为什么啊？”
　　“我妈改嫁了，不方便。”
　　宋曜说这话时看不出表情，他以往都是一个很好懂的人，现在却让颜旭觉得其实他并不只是表面那样简单。

　　“啊，这样啊。是…离婚了？”
　　颜旭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
　　“不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