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到你》念柯孔扬

1、第 1 章

　　我要找到你
　　戚少商很出名，在连云大学如是，在整个连云市亦如是。
　　戚少商的出名在于他的英俊、他的学识、他的家世，还有他以18岁为分界线前后完全不同的性格。
　　如今的戚少商很冷，可从前的戚少商却很暖。
　　18岁以前的戚少商，可以与人认识短短几分钟便向对方推心置腹，从来没有藏在心里的事。
　　18岁以前的戚少商，永远都是笑脸对人，一深一浅的酒窝亮出来，活像是闪亮的小太阳。
　　18岁以前的戚少商，人缘好的不得了，人人都是他的朋友，人人都可成为他的朋友。
　　可如今的戚少商变了。
　　变成了冷漠、孤绝、不苟言笑的戚少商。
　　卷哥说，戚大胆有了心事，对着我这个过命的知交也不能倾诉。
　　原“连云组”的兄弟们说，大当家的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在人前笑过了。
　　前女友息红泪说，如今的戚少商孤独地像荒野上的狼，没有人可以接近他而不被冻伤。

　　自头顶飘落的红叶，旋转飞舞间，带起了一片情意绵绵。
　　如今，他只觉得寒冷。
　　只是刚刚进入秋天，同学们甚至还穿着夏末的短袖或无袖。戚少商却偏偏感到了寒冷。
　　他的眼前缠绕着一抹青绿，浅浅盈盈，飘如流苏，凝如止水。他所有的思绪都随着这一抹青绿色旋转，完全，不能抑制。
　　“带我走……”呢喃着这么一句话，戚少商从梦境中猛地挣醒过来。
　　额上见汗。
　　他不住地喘着粗气，一边惊恐于梦中的情境，一边又十分希望能重回梦中。那片青衣……
　　“学长，息……息学姐让你去趟学生会。”
　　抬眼，是今年新入学的大一干部。
　　女孩子早就在刚进来时听闻过戚少商的大名，之后更是详细的了解了一番，也就不能免俗地芳心暗许。可她运气的确不佳，如今的戚少商已不是三年前的戚少商——便是那时，身边也是有个息红泪的。
　　但这不妨碍女孩子看着心里仰慕的对象脸红。
　　可戚少商很恼火。他本想继续进入那个梦乡，去寻找那片青衣……如今已不能了。于是他很冷漠、很冷漠地瞥了那女孩子一眼。
　　女孩子心里一寒，她不知道戚少商孤绝到了这样的地步，不接受任何一点的亲近么？她的眼泪已经快要下来。
　　可戚少商根本不理会，捡起地上的风衣，随手搭在肩上，扬长而去了。

　　息红泪在学生会办公室等了很久。
　　戚少商是在晚自修前的15分钟到的。
　　息红泪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可以一个人呆着，不愿意接触别人都随你，可是连做人起码的尊重你也忘记了吗？！你让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4个小时！戚少商，以前的你到哪里去了？我的戚少商绝不会做这种事！！”
　　戚少商不惊不怒，冷淡地说道：“以前的戚少商已经不在了。”
　　息红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的戚少商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冷漠无比、没心没肺的家伙。那么，他们相处过的那段时光呢？他们共同的记忆呢？都……到哪里去了呢？
　　戚少商看着她流泪，努力摒弃自己身为人类的感情，他的脑子里已经不能再有别的事情，否则那青衣将再次离他远去。
　　离、他、远、去！
　　戚少商心中一慌，居然在毫无障碍的平地上绊了一跤，一米八的个头“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息红泪被惊得收住了泪。她慌乱地扶起他，可他拍开她的手。
　　“我不能让别人碰我，不行，他会生气的……”
　　息红泪心里痛得不行，她哭道：“你这个样子，是因为你有了另外喜欢的人，她不允许你接近我们？所以你就与世隔绝，把自己冰封起来！戚少商，你以前说过，无论多喜欢我，也不会为我改变自己的性格。我要你远离那些兄弟，你从来不听。现在你为了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笑过了！你把自己封闭在只有你们的世界，来讨她的欢心，对不对？！”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笑得惨不忍睹：“这真是好一个狠心的女人，她要一个人独占你，所以你不能拥有自己的世界。这样被圈住的戚少商，到底是为什么能够存活下去？难道就因为……你爱她，爱得那么深，爱得可以抛弃所有一切吗？！”
　　戚少商抬起头对上息红泪朦胧的泪眼，轻轻地，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说道：“不，不是他把我关起来。是我为了见到他，只好放弃你们……是我对不住他……”
　　“你对不住她！你为了她已经抛弃了一切！你为了她不要卷哥、不要兄弟、不要我……甚至，你也不要你做人的一切！你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戚少商没有回答息红泪的歇斯底里，他挣扎着爬起来，像走投无路的兽。他走在只剩几盏灯的走廊上，克制自己流泪的冲动。
　　他不能功亏一篑。

　　白色的纱幔落下，青衣人艰难地平躺下去。他身上的伤太多，胸腹间、胳膊、大腿、膝盖、足踝，从头到脚，密密麻麻。
　　他尽量小心，可还是痛呼了一声——竟忘了背上也有伤。
　　如此一来，平躺也不行了，侧着睡会否好些？
　　他转身，只觉钻心的疼痛止也止不住。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他快要掉下床去的身体。
　　青衣人浑身一僵。
　　那双手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扶正他后立马离开了。
　　青衣人不改往日尖酸，说道：“怎么，戚大楼主今日得空，来看望你的囚犯么？”
　　白衣楼主说不出话，他对着他，向来是词穷的。端过方才带进屋的药碗，想要喂他喝药，却被一掌拂开。浓浓的苦药味霎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两人一起盯着地上蔓延的浓厚药汁，默然无语。
　　青衣人到底忍不住，怒斥道、：“戚少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信誓旦旦说不杀我老天爷不开眼的是哪一个？如今你武林正道的兄弟们为你手刃仇人，你反倒把他们杀伤只为维护我这个仇人？”
　　白衣楼主只是更紧了紧刀刻的眉头，紧抿的唇角透露出一丝刚硬与不屈，然而眼底却仿佛有无尽的伤痛。
　　青衣人对着这双眼睛，急急地撇过头去。
　　白衣楼主默默收拾掉地上的碎碗，转身走了出去。
　　青衣人望着那方向，把左手捂在心口，放了很久很久。

　　换上的小童说：楼子里来了个天仙大美人，听说是楼主的未婚妻。
　　青衣人冷笑，等了多年的未婚妻，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成妻子呢！
　　小童说：有个脂粉脸的公子哥儿老是跟着未来的楼主夫人，好不亲热，楼主居然也不吃醋。
　　小童说：有个阴气森森的中年汉子到了楼子里，楼主见到他很开心的样子，老是“卷哥、卷哥”地叫，能被楼主叫大哥，真是威风。可那个“卷哥”似乎对楼主发脾气来着，说要楼主把什么顾啊朝啊的杀了。
　　小童说：又一个扛着蛇矛的丈八汉子来了，怎么看怎么像土匪。他总是围着楼主夫人打转，一见到那缠着夫人的公子哥儿就上火，倒是对那“卷哥”毕恭毕敬的。对了，他也让楼主杀那顾什么朝的呢。
　　青衣人嫌这小童太烦人，白衣楼主来的时候，他要求把这小童换掉。
　　小童声泪俱下，不舍得走。楼主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便领着他出去了。
　　青衣人继续在楼子里住着，只是已很久没有见到白衣楼主了。
　　没有了童子服侍他，三餐定时送来罢了。
　　果然，是囚犯了么。青衣人轻轻扯了下嘴角，冷笑浮上来，又凄然地绽开。晚晴，直到连他也容不下我，我便去陪你，可好？
　　不到一个月，那小童竟又被派到他身边。青衣人也实在是闲得发慌，竟没有拒绝。
　　小童说：楼主要出一趟远门办个什么案子，才特意派他来照顾公子的。
　　小童说：楼主其实很想走之前来看看公子，可料想公子一定不想见他，所以说不来了。
　　小童说：楼主嘱咐公子不要闹脾气，要记得按时吃药，不能不顾惜傅姑娘的心意。可这傅姑娘是谁呀？
　　青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一本残破的书籍发呆。
　　小童看到了便说：这书是楼主要我转交公子的，楼主说公子在这里一定很烦闷，看看自己的书倒不错。楼主还说，这里不是大牢，可是希望公子保重。
　　青衣人心底一叹，到底还是割舍不下。晚晴，我只有晚些再来陪你了。

　　白衣楼主仍未归来，但楼主夫人和卷哥、那丈八汉子又到了。
　　一行人冲进青衣人居住的小楼，不说话见面就打。
　　青衣人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全部崩裂开来，一身青绿色衣裳被血染得红透。小童尖叫着不知如何是好，楼子里的兄弟却个个冷眼旁观——他们对于楼主收容青衣人是不满已久的了。
　　最后是卷哥拦住了那丈八汉子的蛇矛，说“若戚少商知道他死在我们手里，必定不喜”。
　　于是他们把他赶出了楼子。不给伤药、不给银两，连一件替换的衣物也没有。
　　楼主夫人说：“这已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小童哭着叫着要跟出去，却被楼子里的兄弟们打晕了关在柴房。

　　等到白衣楼主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小童哆嗦着说出那天的事情，满脸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一抬头，惊见楼主的眼中也有水光。
　　白衣楼主消失了很久。江湖上传说他在寻找那个青衣人。
　　可听说青衣人早就已经死了。就在白衣楼主回来的前一天。
　　只不过这消息一直隐而不发。
　　之后的数十余年，长大成人的小童再也没有听过两人的消息。

　　戚少商抹掉满脸的泪水，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水激流而出，他只愣愣地看着，看着，直到眼前白花花的自来水都变成了血的颜色。
　　他心下一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伏倒在流理台上，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
　　“惜朝，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惜朝，带我走……”
　　他口中嘀嘀咕咕地讲着话，从下而上喷射的水流激打在他的脸上，刺得眼睛生疼。
　　他尝不到眼泪的味道。
　　“惜朝，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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