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并州行（5） ...
-
郦朝蕴大剌剌坐在柳州知府家正堂里的首座上，怡然品着姚知府亲自泡给她的新茶。
她并没心思去品，呷两口就搁了杯子，脸色微沉。
“姚知府，洛水流过你们柳州，又不是生根在这里，你明知并州天旱，又为何拉上水闸，不给下面的并州用水呢？”
姚知府面露难色，“殿下，实不相瞒，我们柳州多地也连着两月没有下雨了。”
郦朝蕴眉尖一蹙，冷语道：“你们还没到要保命的地步，眼见着下游受灾，你却囤水不放，姓姚的，你好大胆子！”
姚知府旋即跪倒在郦朝蕴脚下。
“殿下恕罪，微臣也不怕殿下恼，便和殿下说几句肺腑之言。所谓为官者，为民请愿。”
“微臣是柳州的父母官，自然为柳州这方百姓的生计考量，如今，并州灾患已重，而柳州灾情初显，孰重孰轻了然于心。”
“一洛河之水不能保全这两洲，相信此情若报与陛下，陛下也只能忍痛割舍一二，是舍重保轻，还是一同受灾，殿下也应当三思呀。”
态度还算诚恳，说的也的确是肺腑之言，可这话却着实窝心，郦朝蕴哼了一声。
“你的话确有可取之处，但洛水究竟不是你一家的，你这般揽着不放，并州民情激愤，你就不怕并州百姓过来，堵了你的府衙吗？”
姚知府扣了个头，“微臣为柳州，不惜此身。”
郦朝蕴霍然起身，“那你就好自为之。”
是夜，已到子时末，郦朝蕴仍难以安睡，遂披衣下床，独自在澄明的月色下忧愁踱步。
虽照前世说来，下月月中西北几州就会有大雨骤降，她也交待了阿诺去祈雨，所以等一等也无妨，可此时正是庄稼疯长的时节，早一天有水灌溉，日后就会多些收成，百姓勉强温饱，不至挨饿。
可江南之行，借父子情，她还算轻松的要到了她想要的，如今到了柳州，若姓姚的执意不松口，把柳州的事报了上去，母皇未必不会像姓姚的所说，直接舍了并州。
毕竟，谁会拿两个州，去赌一场不知道落不落得下来的雨呢？
怎么办呢？郦朝蕴颇觉棘手，那姓姚的又没什么把柄在她手中，好让她拿捏的。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听到静夜中有压抑着的低泣声，好像是墙那边传来的。
她们姐妹住的院子与隔墙那院并不相通，那里是姚知府内眷住的地方。
郦朝蕴悄悄贴近墙根，哭泣声听起来也便清晰了一些，那清润音色，似乎是一个年轻男子的。
无声听了会儿，郦朝蕴开口问道：“你哭什么？”
似是受了惊吓，那边声音一滞，紧接着有些发颤的问，“你是谁？”
郦朝蕴温声道：“小公子别怕，我是姚大人请回来的客人，在府上暂住几日。”
“你就是母亲口中的贵客吗？”那公子显然松了口气，有些好奇的问。
原来是姚知府的儿子，郦朝蕴回他：
“是啊，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哭？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不会告诉姚大人，或许，我还可以帮你。”
“真的吗？”那公子有些激动。
郦朝蕴郑重其事地道，“当然是真的，听小公子在这里哭，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若在下能帮上一二，也算成人之美了。”
那边有几息的沉默，似乎在犹豫思考。
忽然，声音又起，听起来万分惶急。
“小姐，求您帮帮我！”
郦朝蕴应承道：“公子慢慢说与我听。”
那公子便道，“我与苏小姐偶然相识，彼此倾心，无奈门第不当，家母不同意我们来往。可我与苏小姐情深难舍，就瞒着母亲偷偷相见，此事被母亲知晓，母亲逼我传信给她，约她明日晚间后门相见，等苏小姐赴约，届时便让家丁断她腿脚……”
“我心慕苏姐姐，从没想过会害她至此，求小姐明日替我拦住苏姐姐，千万教她不要赴约，若苏姐姐能逃过此劫，我就是此生不与她再相见，也无怨了。”
小公子说完，又低低哭泣起来。
郦朝蕴眸中却缓缓亮了起来，只问道：“那位苏小姐，她长什么样？还有，你再仿着那苏小姐的手迹写封信交给我。”
第二日，郦朝蕴就硬拉着郦朝英逛了一通夜市，身边只有一个姚府侍奴跟着，回府路上还给“走散”了。
姐妹两个一路懵懵的拐进一条巷道，恰通姚府后门。
正走着，郦朝蕴忽然停下道：“不行了，我要小解，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火急火燎往一暗处角落奔去。
郦朝英在原地站了会儿，视线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却不是郦朝蕴。
那人踌躇着问郦朝英，“这位小姐，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那人吧啦吧啦说开，“在下与那姚府公子情投意合，无奈姚大人不同意……前日，姚公子约我今夜后门一见，我想既无良缘，一见又能如何？反而坏了公子清誉，故我写了这封信给公子，内附陈情书和诀别书各一封，相信公子看了，定能明白我的情意和无奈。公子此刻正在后门等我，请小姐替我转交。”
郦朝英正因为洛水之事恼着姚知府，碰见了也没个好脸色，此时又听她要活活拆散这对好鸳鸯，更是气恼，一个冲动便道，“姓姚的算个屁，我去替你送，告诉那公子你心里有他……”
……
姚府厅堂里，姚知府捏着衣袖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若不是郦朝蕴拉着郦朝英，她早就大耳刮子呼到了姚知府脸上。
虽然郦朝英也没挨几下打，可不知谁碰到了她的鼻子，此刻鼻子有些淌血。
郦朝蕴指着姚知府，怒道：“你敢打我皇姐！”
姚知府有苦说不出，赔罪道：“殿下，这是误会。”
为了脱罪，她只能将儿子的事合盘托出。
郦朝蕴道：“你以为这么说我们就饶你？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动用私刑，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们明日再和你慢慢计较。”
出了厅中，郦朝英忿忿骂了一句。
“该死的老东西！不能饶她！”
郦朝蕴道，“你要气不过，也打她一顿？”
郦朝英问，“那你刚才拉我干什么？”
郦朝蕴忙道，“我不是让你光明正大的打她，我们这样……”
郦朝英听后，连连点头。
“哈哈，好……好……”
次日一大清早，姚知府在去府衙的路上被一帮强人截住，虏到一处偏僻之地。
围着面巾的姐妹俩眼神一交。
动手！
郦朝英抬脚便对着麻袋里的人泄愤的乱踢一通，还有几个并州跟来的，恨的牙痒痒，更是不留情，当然，郦朝蕴也跟着做了个样子。
而站在一边被交待放哨的郦朝薇，此生温雅，看到自己的两个皇姐竟做这么粗鲁的行径，只觉脸上羞红，恨不能钻到旁边的角落里。
远远看见有人过来，郦朝薇如蒙大赦，赶忙清咳一声。
退走之前，一人还不忘揪住麻袋，威胁里面的姚知府。
“再不放水，下次俺们可不会这么便宜你了！”
……
“殿下，柳州那边已经开闸放水，水快要流下来了。”一人来报郦朝蕴。
柳州那边，姚知府因为打了皇女和半路被劫之事，惶恐不安。郦朝蕴以此威胁恐吓，并承诺下月就会有大雨落下，解两州百姓之急，姚知府才答应开闸放水。
听到放水的消息，郦朝蕴高兴的吩咐道：“去检查检查河里还有没有人。”
“是。”那人领命去了。
郦朝蕴无意在腰间摸了一把，忽然道：“我的玉佩呢？”
郦朝薇忙问，“皇姐，什么玉佩？”
郦朝蕴急道：“就是我随身戴着的那块，璞田青玉，雕成莲花状，那是云卿送的。”
“糟了！”她恍悟道：“一定是刚才在河边巡视，落在河里了，我得去找！”
说着，她急奔向河边。
“皇姐快回来，危险！”
“殿下，危险！”
“殿下！”
郦朝蕴仿佛听不到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心里只有那丢失的玉佩。
水眼看漫到了胸口以上，有人要跳下来拉郦朝蕴，郦朝蕴猛地抬头，通红着双眼吼道：“别过来，走开！”
她再度弯下头，在水中寻觅，远处，一股巨流正奔涌过来……
八月中，去往并州的一行人刚回京没几日，并州就来报，夜里骤降大雨，整整落了一夜未停。
只是，本该开怀大笑的时候，却没一个人敢显露欢喜之情。
她们的太女郦朝蕴，在并州被大水冲走，只找到了河里飘起的一件外袍……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并州行（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