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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番外 神祖 完 ...

  •   他已经等过一万年,那时他是一个人幻想着那双眼睛在等,而今有小鱼儿陪他,他不用再等,他们相互陪伴,他只要看着那双眼睛,就能在此过上一万年又一万年。

      他们没有灵力,如凡人一般,却是不老不死,会累、会困、会饿,日日去林间抱薪拾柴,打猎摸鱼,一日三餐皆出自自己的手。

      小鱼儿还辟了块地,自己种些瓜果蔬菜,种子都是在步凡渊里采集来的,小鱼儿很快活,他也很快活。

      闲时,他们赏月下棋,肩并肩在竹林中漫步,直至夕阳的余晖洒满整片竹林,竹叶映着余晖如火燃烧,美轮美奂。

      他们携手走遍整个步凡渊,远到东边的海滩,西边的赤壁,又回到他们的小竹屋,耕种粮食和蔬菜。

      步凡渊下的时间无法计算,如此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渐渐的,他越来越喜欢这种生活,他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安宁和富足。

      小鱼儿却频繁的问起他,“阿镜,你那时在忘忧海等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为何你说是我,又不是我。”

      他每次都说一样的话,“是你,我等的人是你,只是你忘记了。”

      小鱼儿让他讲他们之前认识的事情,讲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他想要记起那些记忆。

      “不知该如何说起。”他说。

      “从头说起,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小鱼儿枕在他的腿上说。

      是啊,他们有的是时间。他看着小鱼儿的那双眼睛,无法抗拒,他从他在镜泉边醒来开始说,说他是怎么被印天创造出来,怎么去人界找寻印天,杀过了多少人。在冥界陪少年印天历冥劫,又去了妖界,杀了多少妖。

      “那麒麟兽也是你杀的吗?”小鱼儿问。

      他点点头,说起麒麟宫的富饶艳丽,说起那只真身是蟾蜍的妖王茕的美色,还有挖取妖元去种花的印天。

      他说了那么多,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得他似乎把那些当成了别人的故事在讲。小鱼儿却听入迷了,神情偶尔掠过几丝飘忽不定的异色,或是沉思许久。

      他故事说得越多,小鱼儿的话就越少,他发现小鱼儿开始频繁出神。有时小鱼儿一人坐在水瀑边,一个人坐在竹台上,一个人出去许久未归,有时好几个日夜过去,也未见人回来。

      有次小鱼儿出去了好些日,回来时人变得很憔悴,他给小鱼儿端出了刚熬好的鱼粥,这是小鱼儿最爱吃的,那水瀑里的鱼又大又肥,以鱼片煮粥,最是鲜美。

      小鱼儿对着那碗鱼粥出神,憔悴的双眼望着他说:“阿镜,你是不是还想着印天,还在等着他?”

      他不解,“你就是他啊。”

      小鱼儿摇摇头,“我不是他,我只是镜泉里的一尾鱼,嗅着你的气味而来,你说的那些故事我都没经历过,我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陪你游历四海,陪你在忘忧海等待的人才是我。”

      他不知怎么解释,难以解释。“小鱼儿,你在这里不开心吗?你在我身边不开心吗?”

      小鱼儿还是摇头,眼眶红如血,“我很开心,但我怕,我怕他会出现,我怕你终有天会跟他走,不要我,丢下我一人在这儿。”

      “我不会离开你。”他说。

      小鱼儿不安地望着他,捧起他的脸吻他,“阿镜,你再说一遍,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小鱼儿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眼、吻他的鼻子,再吻他的唇,“你再说一遍。”

      他说:“你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步凡渊星辰流转,昨日似今朝,永不蒙尘,一切如新。他们又似往常一样,耕种粮食和蔬菜,抱薪拾柴,打猎捕鱼,又过了许多年。

      可他知道小鱼儿越来越不快乐,小鱼儿的话越来越少,一点点小事也会生气动怒。小鱼儿又开始离家不归,出去好些天,待回来时,满身的血迹,杀戮,不是狩猎。

      几年间,小鱼儿把附近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都屠戮干净,方圆十里之内,没有生灵痕迹。

      而小鱼儿离开许久再回到竹屋的那一夜,都会折磨他,总要折磨到天亮,他须在榻上躺上几日才能下地走路。

      他躺在榻上的那些天,小鱼儿对他极尽温柔,替他擦身更衣,端茶倒水,一勺一勺给他喂饭,耐心为他揉按酸痛之处。

      待他能落地走路,如寻常一样,小鱼儿又走了,一次比一次去得更久,更远。但小鱼儿再回来时,也会待得更久些。

      他养了一只羽毛火红的雀鸟多年,养在竹台上,不用笼子,那雀鸟日日飞来讨食,喜欢围着他吱吱叫,还会学舌,十分欢快。小鱼儿不跟他说话时,他就跟这只雀鸟说话,有天,那雀鸟死在烛台上,红色的羽毛散落一地,鸟头被扭断了。

      他捧起那只雀鸟,很是难过,寻了个地方,把雀鸟埋葬。小鱼儿站在他身后,笑得阴冷问他,“只是一只雀鸟,你若想要,我给你抓更多的鸟儿来。”

      小鱼儿说着离开了,果真去抓了许多鸟来,各种鸟儿,又做了许多鸟笼,把那些鸟儿关在笼子里。小鱼儿只要不在竹屋,就是去捉鸟了,只要在竹屋,就是在制作鸟笼。

      鸟笼挂满了竹屋,里里外外都挂满了,每只笼子里都有只鸟儿,各种花色的鸟儿。它们在步凡渊悠游自在,从未被关在笼子里过,在笼子里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吱吱鸣叫,吱吱喳喳的声音充斥整个竹屋,它们挣扎着要钻出去,有些拼命钻着,弄得一身的伤,血肉模糊,美丽的羽毛掉落下来。

      他总是把鸟儿放出去,可放了出去,第二天,小鱼儿就会捉回更多的鸟儿关在笼子里。

      有天他对小鱼儿说:“够了够了,不要再捉鸟儿,我喜欢它们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我不喜欢看他们在笼子里。”

      小鱼儿红着眼睛看他,“你喜欢鸟儿自由自在飞,是不是你也想像鸟儿一样?是不是等着有人像鸟儿一样飞来把你带走?”

      当夜,笼子里的鸟儿全都不见了。他以为小鱼儿放走了它们,可他在竹台上,看到群鸟的尸体,堆积如山。

      他拉着小鱼儿的手,跟小鱼儿说:“既然你在这儿不开心,那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离开步凡渊。”

      小鱼儿挣开他的手,面有怒意,“我在这儿不开心?我看是你在这儿不开心,是你想要离开这儿,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

      “你骗人,你就是想离开了。可是你不能离开,哈哈哈哈……”小鱼儿笑起来,笑得疯狂、陌生,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鱼儿,“除非,除非你挖我的心吃下去,你才能离开。”

      “挖你的心吃下去?”他惊讶地望着小鱼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挖你的心。”

      小鱼儿仍是疯狂地笑着,用力抱住他,“阿镜,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挖我的心,如果你想离开我,你才会挖我的心。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我决不能让你离开我。你离开我,我会疯的,我会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他轻轻拍着小鱼儿的背,“你要我说多少遍,除非你离开我,我不会离开你。”

      小鱼儿抱他抱得很紧很紧,紧紧揽着他的脖子,让他几乎不能呼吸。“阿镜,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你,包括我的心脏。”

      不知道小鱼儿手上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那匕首如弯月一样握在手中,闪着月光般的寒光,也映着他们两人的脸。

      “小鱼儿,你要做什么?”他不安地看着小鱼儿,小鱼儿令他害怕,好像又看到了在妖界时印天挖取小花妖心脏和妖元的那张脸,小鱼儿的脸比那张脸多了一种疯狂。

      小鱼儿眼底通红,定定地望着他说:“我要把我的心给你,我给你看我的心,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不!”他大喊一声,却来不及阻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般无能为力了呢?在步凡渊,他失去了所有灵力,好像也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安于在此处的日子,舒适的,放松的生活,以致此刻他想去夺取小鱼儿手中的匕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微不足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鱼儿把那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当着他的面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取出跳动的心脏。

      小鱼儿捧着自己的心脏递到他面前,嘴角眼角和耳朵都开始流血,“阿镜,这是我的心脏,你看,还在为你跳动着,你现在相信我有多爱你了吗?你还会离开我吗?你会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对吗?”

      “不!小鱼儿,小鱼儿!”他哭了,抱着小鱼儿奄奄一息的身子,仰天撕声大喊,“印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为何如此对我,你既造了我,为何又要毁灭我?看着我痛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的游戏吗?”

      小鱼儿在他怀中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笑容,那被挖出的血淋淋的心脏,还在跳动着。

      他盯着那心脏,双目赤红,对着步凡渊的天空用力咆哮,直至声音沙哑。

      “印天!如果折磨我就是你的游戏,那我奉陪到底,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叫你也尝尝我受的痛!”

      他捧着小鱼儿还微微跳动的心脏,一口一口吃了进去,把手上的血迹也舔干净。

      黑气在他周身缭绕,如旋风把他包围,他的双目如赤焰燎过,他化作一道黑气升天而起,离开步凡渊。

      他深知,凡人是最容易着魔入魔的。

      有心,就有魔。

      拥有越多的人,就越容易成魔。他先到皇宫里,找到了一国之主。那皇帝正值中年,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并不满足,他怂恿皇帝征战四方,怂恿皇帝收罗更多的佳丽,让皇帝建起酒池肉林,美人们在酒池肉林里等他宠幸。

      反抗皇帝的人,他对皇帝说:“杀死他们,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杀死一切想要阻止你快乐的人。”

      皇帝杀了越来越多的人,不爱美人不爱美酒,爱上了杀人。只是说了一句皇帝不爱听的话的臣子,杀;不小心打翻茶杯的宫人,杀;争风吃醋的妃子,杀;微服出巡见到百姓在哭,杀。他说:“很好,很好,你已然入魔,跟我到魔界,你可以为所欲为。”

      一无所有的人,也很容易成魔。

      因为哭而被杀死的百姓也是个中年人,与皇帝一样的岁数,十二岁的儿子就在旁边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皇帝一箭射死。这小孩叫平安,当时正生病,高烧不退,娘亲生他后不久去世,父亲一手带大他,因为穷困,父亲没有钱为他治病,抱着奄奄一息的他四处求医问药,跪在药铺前求掌柜施舍一剂药救儿子的命,可是哭声引来微服出巡的皇帝的不满,被一箭射杀了。因为皇帝认为他的子民应该是快乐幸福的,没有子民会哭泣。不该哭泣。

      平安恨皇帝,恨那些不肯对他父子伸出援手的人,那一箭原本并不致命,若有人肯出手医治,或是有人肯收留下他们,父亲还有活的希望,可是并没有。平安眼睁睁看着父亲在大街上咽气,他自己也快死了。

      这时他来了,他跟平安说:“加入魔界,我可令你不伤不死,令你发泄你所有的恨。”

      “要怎么才能加入魔界?”平安问他。

      他笑了,“献上你的心脏,臣服于我。”

      魔在凡间无所不入,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夫妻背弃,兵戈相向,血流五洲。

      他在凡间招来很多魔人,又去妖界,天界,海族和冥界,壮大他的魔族队伍,万魔臣服于他,魔界烈焰不尽,万魔所到之处,黑云不散,大地化作烬虚。

      魔族入侵其他五界,涂炭生灵,不断壮大,五界联手也未能驱退万魔。他在魔界建起一栋魔宫,用其他五界生灵的尸骨堆砌城墙,用他们的头颅建造屋檐,熔化仙人的神兵利器,造就他的魔王宝座。

      看着印天造出的六界陷入越深的痛苦,他就越感到满足,他的笑声响彻整个魔宫,沙哑的声音传遍六界,人人闻声恐惧,越来越多的人臣服于他,他们唤他“魔王至尊”。

      万年过去,印天终于出现,出现在他的魔宫中,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那唇仍似血一样鲜红。

      他很失望,印天并没有遭受任何痛苦。反而是他,一直身处深渊,一直身在痛苦之中。

      “你来了。”他坐在他的魔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印天,不得不承认,他仍然怀念这张脸,他终于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再看到这张脸,这双眼睛。

      如镜泉边初见。

      印天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说:“我造六界,人界、海族、冥界、妖界、天界、魔界,唯独魔界不知该怎么去建造,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造第一个魔。于是我造了你,还给你造了一颗心,你看,有心,你自己就成魔了。”

      他如万箭穿心,望着印天,一字一句的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印天仍是冷漠的,“你觉得呢?人界的萧天、冥界的少年、还有小鱼儿,你觉得他们爱你吗?如果他们爱你,那我当然也爱你,你是我造的,我当然爱你,如爱我造出的六界。”

      那些过去的记忆又在他脑海里升起,在人界,在冥界,在妖界,在忘忧海,在步凡渊。

      眼前的印天,白色的衣袍散发出莹莹白光,白光正在一点点消散,印天整个人也在一点点消散。他冲下魔座,抱住了倒下的印天,看着印天的身体化作莹莹光点,那些光点所到之处,洗去万魔黑气。

      “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他大喊起来,抓着印天的手,可那手已化成光点。

      印天躺在他怀里说:“万物都会消逝,神也终有消逝的那天,我活得太久了。当魔还是当神,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他痛哭起来,“不,不!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他拼命的去抓取印天,可是什么也抓不到,痛苦达到了极限,撕裂了他的心。

      印天伸手抚上他的脸,“许多神并不配得到他们的神位,但你是生而为神的,你天生就是一个神,因为是我造的你。我虽消逝,亦无处不在,我也是你,你也是我。”

      说完这些话,印天的最后一缕尊灵化作一道光点散出,震慑万魔,六界恢复祥和。

      他仿佛悟透了,平静了,所有爱与恨皆消失,又汇聚在他周围,爱与恨还在,但他很平静,他自一片光点中起身,褪去身上所有魔气,登天再次成神。

      自那之后过了五万年,他始为神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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