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是蜀中大巫》青丘一梦

9、不在意

　　这一桩闹剧最后导致两家的婚约暂时搁置，本来是要直接解除的，按杜鹃的话说：既然周家嫌弃我们毓晴，那索性就取消婚约，我们家也不是上赶着要高攀周家的。

　　她到底是舍不得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还是用林家来给林毓晴撑腰。星及将一条薄薄的披肩轻轻搭在和仪的肩头，见和仪以局外人的态度坐在那里看热闹，眉目神情平和甚至有些饶有兴致，对此并不在意，才缓步后退。

　　周家如此行事实在难堪，解除婚约一刀两断已经算是体面的做法，然而周志磊不乐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表衷情，周太太恨的牙都要咬碎了也无可奈何。

　　她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又心知儿子只怕已要恨上她了，哪里还会再听她的话。

　　周志磊是林家人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也了解，知道他不是有坏心的孩子，这会他情真意切地哀求，眼泪都掉下来了，杜鹃不免有些心软。

　　周先生也十分看好这婚事，他与林正允毕竟相交多年，知道他们夫妇二人都是重情义的人，必不会直接放弃林毓晴，婚约若照旧进行，就还是周林两家联姻。林家新找回来的女儿品性如何尚且不明，林毓晴却是他看着长大的，生意人权衡利弊已成本能，立刻便有了决断。

　　见周志磊苦苦哀求，他并不觉得丢人，观察到杜鹃有些软化了态度，立刻顺着周志磊的话，言辞恳切地向林正允杜鹃夫妻二人吐露真情，保证周家会善待林晚晴，最终还是保住了婚事。

　　但林正允的话说的有水准，他说：“现在都婚姻自主了，就看孩子们的心思吧。咱们老的，说话也不准了，要是孩子们互相喜欢，就是有缘分，还能在一起；要是孩子们互相不喜欢了，那这婚事也就罢了。”

　　周先生自信两个小辈多年的感情，也知道林正允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了，连连点头，称他说的有理，不忘向周志磊使眼色。

　　周志磊于是又是一番指天发誓，保证对林毓晴真心永世不改。

　　婚事是保住了，可看林毓晴的样子，只怕周志磊是有得磨了。

　　为了保全大家的颜面，也到底是“犯罪未遂”，周先生当场态度强硬地与周太太摊了牌，周太太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干脆地签了财产转让协议，把自己名下的产业通通转给了周志磊。

　　她心里又有一番想法，认为只要儿子成功继承周家，就有她东山再起的一天——亲母子哪有隔夜仇，今天儿子恨她，可林毓晴到底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周志磊恨她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还能恨她一辈子吗？

　　林毓晴坐在一边，看着周家人，只是冷笑。

　　而后听周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怕这位周太太余生就要在异国他乡度过了。

　　到底也是给周太太母家面子。

　　周家又在商场上给林家让了利，周先生做主把周太太多年收藏的珠宝都送给了林毓晴，算作给林家和林毓晴的补偿，这件事至此尘埃落定。

　　到底是处事老练圆滑的人，这边尘埃落定了，周先生不忘让助理取出一个丝绒首饰盒，亲自递给和仪，笑眯眯地说是见面礼。

　　见面表礼和仪收得多了，很有经验，客气地叫了叔叔，道谢一番，就算全了礼节。回去打开一看，小盒子里是一对钻石耳环，钻石亮晶晶的，约是两克拉一颗，串着珍珠，很漂亮，也不是便宜货。

　　和仪觑着星及，笑吟吟道：“这位周叔叔好大方。”

　　星及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林家也算难得的忠厚人家，只是这情念起来，也是把双刃剑。”

　　“十八年积攒下的感情怎么可能割得断。”和仪握住了星及的手，笑道：“便如无人能比你、一鹤和师父在我心中更为重要一般。”

　　星及不期她忽然真情流露，怔了一下，然后抿唇掩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喝安神汤去。”自己转身收拾带来的行李去了。

　　留下和仪对着安神汤的碗无声浅笑。

　　经过此事，林毓晴郁郁两日，与林正允促膝长谈一场，也振作了起来，开始预习专业课。

　　她和和仪同年，当然也是今年刚刚高考完，学校虽然不比上京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读的是珠宝设计专业，本来报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喜欢，现在倒是多了些奋发图强在里面。

　　逛街的事又被一拖再拖了。

　　上京下了一场大雨，杜鹃这两日不必去上班，在家专心与女儿培养感情，念叨着雨天出行不便，亲自去挑选片子，又叫人调试影音室八百年不用的设备，想晚上一家人一齐看场电影。

　　正忙着，见和仪匆匆披衣下楼，星及跟在她身后，帮她系着薄外套上的珍珠纽扣，忙问：“怎么了？外面下雨呢。”

　　看到她，自己当家做主了许多年的和仪才反应过来如今家里有长辈在，出行需要报备，轻声道：“有位朋友说有急事要我过去——那天您也见过的，卢津江，他铺子开在青阳街那边——还得妈妈您借给我一个司机。”

　　杜鹃微微蹙眉，但女儿难得开口请求，她也不忍拒绝，只能喊了司机来，又要派两个保镖阿姨跟着她。

　　“不用了，有位司机足够了。”和仪又对不大放心的星及道：“你也在家等着吧。”

　　作为一位经历过不下十次洪灾的老杏树精，星及是真的不大喜欢雨天。

　　星及也蹙起眉，但也拗不过和仪，杜鹃还要劝，但见和仪眉目坚定，隐隐带有几分不容反驳的强硬，不禁将话语咽了回去，只能再四叮嘱司机多留心照顾小姐身体。

　　卢津江的店坐落在青阳街上，这一条街在内行人口中分为内外两段，内街很长，是上京有名的古董一条街，与内街相比，外街的规模便很小了，林林总总二十来家店，店铺大多都是搞这些非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的。

　　两边连接处是兼顾两业的，愈往外搞玄学搞得越纯粹（明目张胆）——譬如卢津江，店里和古董沾边的东西是一点没有，翻遍地瓦，最值钱的也只有那一套红木雕花的神龛.

　　和仪在这边也有一家店，位处内外衔接处，是从二三代前传下来的，既卖古董，也卖现代工艺品——还有一部分带点小作用的现代工艺品。

　　如能防身招财的小玩意，即所谓法器，虽为现代工艺品，却比许多古董都要昂贵。

　　自老和师去世之后，青阳街这店便闭店了，和仪转移战场到上京，除了上学外，很大程度也是为了这家店。

　　祖宗留下的产业，不好废弃，老和师也叮嘱过她要好生经营，自然得花心思整顿起来。

　　但那都不是如今要操心的事，和仪应约而来，卢津江已沏好茶了，他的店面倒是不小，收拾的整齐，外厅内堂一应俱全，只是装修简单，里里外外透着“贫困”两个字，小偷进来都要哭着走，唯一看起来上点档次的就是那套神龛，但一般人也搬不走。

　　他倒也不是抠门，就是单纯的穷，活到二十多岁，手里的东西，除了这套神龛，但凡值钱点，留不过二十四小时保准破财免灾。

　　见和仪来了，他眼睛一亮，道：“大小姐您可到了，来，喝茶。”

　　他也没沏什么好茶叶（主要是没有），用小炉子煮了一壶姜糖茶，毫不客气地给和仪倒了一大碗，“来，先干一碗，不然我怕你家星及半夜入梦骂我。”

　　“谁让你这么急，大雨天喊我出门，星及不骂你骂谁？”和仪徐徐坐下，问：“什么事这么急？”

　　卢津江讪讪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有个师叔家的孩子，出来闯荡江湖，做生意嘛，小孩子不知死活，碰上桩大的，自己解决不了，又不好意思回去找长辈，就找到我这里。我也试了一下，事是挺大的，没摆平——不过放你手里应该是很容易的。”

　　卢津江人看起来虽不靠谱，办事水平却没得说，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这做生意。

　　和仪蹙眉道：“怎么说？”

　　卢津江打了个电话，喊了个年轻人进来，小孩应该也就二十出头，挑染着一撮灰毛，浑身上下透着与这个点格格不入的时尚气息，手里费力地提着一个大果篮，走到和仪面前，忽然一鞠躬，用给老大敬烟的语气大声喊：“和师您好，我是盛柒！您、您吃水果！”

　　和仪本能要往后闪，又凭借多年装x的经验强行控制住了，客气地笑道：“你好啊。”

　　小伙子还怪热情的。

　　盛柒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和仪，被卢津江拉着坐下也没能浇灭他过于充沛的热情，连连招呼和仪吃草莓、吃葡萄、吃山竹……

　　和仪不禁怀疑——她看起来就那么好吃？

　　到底卢津江把小迷弟控制住，让他切入了正题。

　　“事主是我一个朋友，他两个多月之前去爬了一次山，回来之后诸事不顺，又总是腰疼背痛，医院检查过也没什么结果。也去庙里看过，念了几天经，做了发挥，都没效果，后来想起我做这个，就让我帮忙看了一下。您也知道，我们做事是不像庙里那样官方有流程的，也没什么诵经做法会的。
　　我请我家老仙儿给看了一下，说是路上碰了挑大蟒，扰了人家，坏了人家的修行。这这种事在我们行内是很常见的，这肉眼凡胎的哪里看得到它老人家修行，无心之失，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劝了两句，老仙儿在里头说和，摆了供，本来说得好好的，东西给足，他家备堂开供，供奉老仙做三代保家仙，两日之内必要见好。第二天就说好转了，可不道为什么，第三天忽然犯得更厉害了，已经不说人言、满地乱爬，前天还顺着墙爬上去了！
　　和师您不知道，我那朋友二百来斤呐，最近虽然瘦了不少，也有个一百七八，我亲眼看见，就那样顺着墙，蹭一下的就窜上去了。这就一定不是好了的事，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点香请仙儿的，也不好使。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我自己揽活，想着赚点零花钱花花，也不好跟家里人说，只能来找卢哥了。”

　　他说着，又垂头丧气的，十分懊恼的样子。

　　和仪听得拧眉，这怎么听都和她专业不对口啊。

　　出马仙那一套她是半点不会，卢津江才擅长处理这个，她过去她做什么？捏拳头威胁人家？

　　卢津江借着盛柒说道：“我们家老仙赶山去了，我自己脆皮一个，是真打不过。你不一样，你这一身阴气冲天，你去了往哪一坐，哪个不怕？何况你手下还有能打的——咱们可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舍得让我这个光杆司令自己去送死吗？”

　　他说着，还双目含泪，颇为悲切地看向和仪，和仪头一次知道长得好看的人也是能如此伤眼。

　　她有些嫌弃地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卢津江凑过来颇为殷勤地给她捏肩捶背：“去吧去吧，咱们一起去，你给我俩壮壮胆，镇场子。老肖出任务去了，老庄在学校写论文，能打的就你一个了，去吧去吧——”

　　然后还做了个握拳嘟嘴的小动作。

　　和仪恶心得要命，快速答应下来，只求他别伤她眼睛。

　　她的眼睛跟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毕竟是无辜的。

　　那边盛柒刚要说话，又接了个电话，叫了声“姨”，听那边说了两句话，忽然面色大变，应付两句挂了电话，满脸焦急地道：“不好了，我那朋友他开始吃生肉了！”

　　和仪听了眉心紧锁，脸渐渐沉了下来。

　　卢津江深深看了盛柒一眼，忽然问：“你这事儿办成这样已经算砸了，怎么他们家没和你置气，也没另请高明？”

　　盛柒被他这么一问，也有几分疑惑，然后又自己圆过去了，“嗐，我和他什么关系啊，他怎么会质疑我呢？”

　　和仪与卢津江对视两眼，忽然低声对他道：“你这弟弟是挺天真的。”

　　“何止是天真呐，还比较清蠢。”卢津江回道。

　　盛柒自己急的团团转，看得出来和那个朋友关系是真得挺好的，连连问：“咱们快过去吧？”

　　“也好。”和仪将汤碗放下，徐徐起身，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天外仙女，值得卢津江这样不要脸皮地拉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