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开棺验尸 ...

  •   鲁政委陪着卢宝城赶回村里的时候,卢妈妈已经被移入棺木之中。

      卢宝城的大伯母低眉顺目,把卢宝城引到屋里换上麻衣孝服:“小七,不是我们不等你回来,而是阴阳先生说过了时辰对你不好,那样你妈也会走得不安心的。而且,这人,走得时间长了,就会全身变硬,到那时就穿不上寿衣了。你妈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带大你们姐弟两个,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总不能到了最后连件好一点衣服都不能穿走吧。所以,家里几个叔伯商量好,先帮你把牵头的事情都做了。”

      卢宝城脱下军装,换上黑色布衣,将麻布套过颈部。

      “你放心,你妈的身后事是我亲手打理的,一点眼泪一点污渍都没有染上。温水擦拭全身后,我才给你妈换上最体面的一套衣服,让她去到下面衣食无忧。亲戚们送的盖被已经叠好,礼单让你大伯和魁叔管着,回头你再慢慢看。礼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等你献了饭,装好五谷,就可以封棺了。”

      “大伯母,辛苦你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其他事稍后再说吧。大伯母,我想跟我妈单独待一会儿,你帮忙让其他人先出去,让我跟我妈说说话。” 卢宝城披上麻衣,带上三根白棍组成的孝帽,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绑好白巾。

      大伯母帮卢宝城调整了一下服饰:“行,大伯母知道你心里苦,唉,那你再见见你妈妈吧。你们从部队赶回来,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也饿了。我去灶上给你们拿点吃的,对了,你那两个战友会在家里住几天吧?”

      “对,他们是我部队的领导,陪我回来给我妈办理后事的。麻烦你帮我多准备一点食物,准备一下晚上住的地方。大伯母,谢谢你,麻烦你。” 卢宝城推开门,边说话,边往祠堂走。

      鲁政委绑好腰间的白带,连忙跟了上去。

      卢宝城把祠堂里的人请了出去之后,揭开了盖在他母亲脸上的盖被。

      这个季节温度不高,他的母亲容颜完好,发髻一丝不苟地梳拢在脑后,宛如沉睡。

      “妈,不孝儿小七回来了。妈,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妈~” 卢宝城见到遗容那刹那,忽然惊觉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不由地悲从中来,一下子跪在棺材前面,抱着棺木,哭得不能自已。

      卢宝城在那痛哭流涕,鲁政委则迅速关上窗户守着大门,留意外面的一举一动。随行的另一位身穿旧军装的中年男子,飞快得揭开盖在尸身上的被子,检查死者的四肢和颈部。他的手指没入头发,然后又回到颈部,查看耳边和下颚的伤痕。

      鲁政委见中年男子检查完毕,便帮忙把东西还原:“庄杰,怎么样,情况可疑吗?”

      庄队把盖被铺好:“没有其他不明伤口,手上和脸上的抓痕都是生前伤口,而且已经开始愈合,应该不是临死之前弄伤的。颈部就一条伤口,没有二次伤,应该是自缢造成的。就目前看来,没有可疑之处。”

      “那就好,辛苦你,庄杰。”鲁政委朝着卢宝城轻轻一摇头。

      卢宝城哭声一顿,戾气顿消,只剩下痛彻心扉的懊悔与悲伤。

      鲁政委和庄杰两人再次向卢母行了礼,加了点纸钱,然后退了出去。他们洗了手,混在治丧人群中,抽了两支烟,又回到房间。

      鲁政委伏在卢宝城耳边轻声说:“小卢,你振作一点啊,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你姐姐那边情况不对,他们出殡的东西早已准备齐全,就等你过去祭奠完,马上要送上山了。”

      “怎么可能?我们这边都得先看好时辰,按照选好的时辰出门,必须在指定的时辰下棺落土的。” 卢宝城脖子一扬,腰身瞬间挺直,眼睛精光一闪,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就是,所以,我们才说事有蹊跷。而且,我听你们村的人说,你姐夫他们家本来打算当天傍晚就直接下葬。走到村口,就被你家叔伯们带人拦了下来,两个村子的人大闹了一场。后来,下葬的事情因此延后了。没想到,你妈送去医院抢救,你大哥等人陪着去医院后,你姐夫家里的人又找了人准备抬棺出门。幸好有人通风报信,被你大伯他们找人堵了正着。你三爷爷坐着院子里面,不让人动棺木,一口咬定,非得等你回来才能落棺。所以,这里头问题大了去呢。卢宝城,你振作一点,你姐姐可不能就这样白死了。”

      庄队摸着自己腰间,一直点头,表明观点一致。

      鲁政委指着自己三人:“我们三个人过去,肯定不行,人家那边人多势众。等你这边的仪式完成后,你多叫几个家里人,让人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免得闹起来,我们白吃亏了。”

      “行,我知道了。”

      卢宝城抹干净眼泪,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大伯,大哥,青茂哥,麻烦你们过来一下。”

      屋外的亲友团,应邀入屋。

      两个小时后,卢家一行壮丁,跟着卢宝城到了山家村。

      守在村外的山家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人陪着卢宝城过来,一时间有点慌了神,隐晦地连连交换眼神,却叫庄杰看了个正着。

      院子里,草草搭建的灵棚狭小而简陋。听到客来的鞭炮声响起,丧乐队正卖力地吹着锁啦拍着铜锣,哭灵声此起彼伏。小女孩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尖锐刺耳。

      仓促画成的炭画,摆在灵堂上。

      画的女子低眉浅笑,是全家福里的模样,却又比卢宝城记忆中更年轻,姿态更柔美。

      昔日一别,没想到居然成了最后一面。

      今时今日,姐弟相聚,却是阴阳两别。

      卢宝城头一转,便看见两个外甥女一身缟白孝服,跪在棺木一侧。

      小玉燕叫了一声舅舅,却被她身边的女子掩住嘴,压了下去。卢宝城冷眼横扫,那女子连忙低头作哭泣状,伏地不看这边。卢宝城看着她的侧脸,已经认出那是玉燕的大姑姑。

      卢宝城燃了纸钱,便去推棺木,棺木纹丝不动。

      穿着丧主服的山祥伦和另外两个主事的本家过来解释:“小七,你姐走了四天,这天气热了,尸身容易坏。先生让先封好棺,尽早送上山,这样对孩子们好。你知道的,宝娥生了四个孩子,只保住了眼前这两个。孩子就是宝娥的眼珠子,片刻离开不得。可这阴阳本就是两个世界,宝娥留久,对孩子不好,她自己也走得不安心。小七啊,你看,这棺木是原本预备给我爸的寿器,每年刷一道漆,材质好,做工精良。因为宝娥走得突然,我爸主动说把他的寿器挪得宝娥用的,让宝娥走得安心。唉,我没有本事,宝娥跟着我这些年,吃苦了。”

      “那自然是吃苦了,我姐跟着你,就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

      “山祥伦,你这样做可就不合规矩啊。我姐走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你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封了棺。男叔女舅,你们山家的人死是怎么办理后事的,我不管。我这个外家人没到,你们就封棺,就是不对。快,把棺材打开!”卢宝城揪着山祥伦,高声喝道。

      衣服卡着脖子,山祥伦透不过气来,黑红的脸憋得通红:“小七,你别这样!”

      山奶奶扑了过来,扭打卢宝城:“运气不好死了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连个儿子都不会生的人,还有脸啦?这里我们山家,你这咒我家死人,这心也太黑了吧。”

      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是个女性长辈。

      卢宝城只得松手。

      山祥伦咳了两声:“你们家送来的盖被已经放进去,我们没有亏待宝娥。”

      卢宝城环顾四周:“我不管那么多,自古以来,只有娘舅看着,才能封棺。我要见我姐最后一面!”

      山祥伦扯来他伯父佐证:“宝娥封棺的时候,你们卢家人都来过了。”

      “哦~来过了?”卢宝城话音一转,“既然你们坚持我们家有人看着封棺的,那行,你给个具体的名字,我自己去问!”

      山祥伦和他伯父支支吾吾,眼色满场飞,拖了两分钟,硬是给不出具体人名。

      “叫师傅过来,打开棺材,我要见我姐最后一面。都装作听不到吗?行,算了,我自己动手。” 卢宝城烧了纸钱,跟姐姐告罪一声,便起身去找斧头和铁锤之类的工具。

      山祥伦抓住卢宝城的手,泪眼婆娑:“小七啊,我知道你难受,我这几天也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几乎水米未沾。可这,这事谁也不想的。这就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七,宝娥已经走了,你就让她安心地走吧,别再打搅她的安宁了。”

      “呵呵,你这话说的好笑,我打搅她的安宁?今天死在这的是我妈,是我姐,我仅有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如果不是你,她们会死吗?啊?” 卢宝城一把甩开山祥伦的手。

      “小七,你别这样!小七……” 山祥伦拦在卢宝城的前面,眼眶血红,形容憔悴。

      “别,你别叫我小七,我跟你没有关系,请称呼我,卢、宝、城。” 卢宝城直接撞开人,扭头往灶房走。

      别的东西不确认,灶房肯定有火钳、斧头。

      山祥伦挡在前面:“这不是你们卢家,别在这耍横!你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呀。”

      卢宝城怒不可歇,直接捡起靠在墙角的菜刀,就要去撬棺材的铆钉。

      那两位主事的人见形势不对,一齐拖着卢宝城:“宝城啊,祥伦不会说话,你别理他。你们几个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宝城啊,你姐摔坏了,又过了这么多久,样子都已经变了。孩子们还在呢,哪怕是为了孩子们好,我们也别闹,行吗?我们先体体面面地把你姐和你妈送上山,再谈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孩子?

      卢宝城视线一转,便看见两个孩子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扶着,跪在灵堂前。6岁的玉燕惶恐不安,头发乱糟糟的,一直握着姐姐的手,瘪着嘴,小声地哭泣,眼泪唰唰往下掉。10岁的玉莲揽着妹妹,静静地看着这边,不声不响,右脸的巴掌痕清晰可见。

      卢宝城看了鲁政委他们一眼,快步走向小姊妹。鲁政委他们挡住了其他的脚步,卢宝城推开那两个女人,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对不起,玉莲、与燕,对不起,舅舅没用,舅舅来晚了。”

      “舅舅,你终于回来了!舅舅,你怎么不早点回家呀,妈妈被他们打死了!舅舅,你要给妈妈报仇!”玉莲抱着卢宝城嚎啕大哭,玉燕跟着放声痛哭。

      山祥伦高声呵斥:“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你妈是自己摔死的,当时我们都不,你别在这说瞎话。”

      “就是你们打的!我亲眼看见的!”躲在卢宝城宽厚的胸膛之下,玉莲似乎充满勇气,直接叫破了一切。

      两旁的女人扑过来,想掩住玉莲的嘴,被卢宝城一个手肘撞了出去。

      鲁政委和庄杰快步小跑过去,一左一右护住两个孩子。

      “那天早上,外婆拿了十个鸡蛋和一袋红薯过来,说给我过十周岁生日。外婆特意说了,那些红薯干是舅舅寄回来的礼物,专门留给我和妹妹吃的。可是外婆一走,奶奶和带着朱彩丽那个坏女人过来了。奶奶问你要东西,你不但把剩下的鸡蛋全给了奶奶,还要把红薯也给她。妈妈不让,说我和妹妹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每天一碗稀粥,饿得受不了。”

      山奶奶狠狠瞪了孩子一眼,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

      玉莲浑身一震,转开视线:“朱彩丽那个坏人说小丫头片子,吃了也是白吃,又不能给山家传宗接代,吃那么多红薯都浪费了。奶奶也说,大伯二伯两家都有儿子,以后爸爸养老送终还得靠堂哥堂弟们,现在吃一点红薯又算得了什么。妈妈哭了,说这些是我舅舅寄过来的,好歹留一半给我们吃。可是,是你,是你动手从妈妈手里硬抢走了红薯干。妈妈扑过去想抢回来,被朱彩丽一把抓住头发,然后奶奶打了她一巴掌。”

      “我哪有,你被冤枉我。”山大伯母尖细的声音在人群中央响起。

      玉莲叫得都岔了音:“你有,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妈妈很痛,咬了一口朱彩丽的手,一把扯住红薯袋子,想抢回头。然后,是你一脚踢了过去,妈妈撞到了奶奶,三个人一起摔到在地上。奶奶一边打妈妈,一边骂你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老婆都管不住。妈妈想反抗,被朱彩丽压在脚,根本站不起来。你跟奶奶两个人,一直在踢妈妈,妈妈一直叫疼,她一直叫疼。”

      玉莲和玉燕同时抱住卢宝城:“舅舅,我当时摘了红泡,想拿回家用水泡着留给妈妈吃,结果从后面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抢东西,然后不停地打妈妈。我想救妈妈,我,呜呜……”

      小孩子的尖叫和哭诉,引来了门外的人们。

      刹那间,祠堂里面人头涌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