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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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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三千,万物皆有灵,因果轮回,何起何源
……
“喂!你们快看!”一个声音,带着骄傲的劲儿大声招道。
一连着一帮泼皮猴子鱼贯而拥去,韩练也顺势被碰碰撞撞着挤去。
推推搡搡了半天,借着同龄人中算是高挑的身子,这才勉强露出了个脸。
这帮孩子围着他们的头头,一个满面油光的的小胖小子。
显然,这小胖子得了稀奇货,嘚瑟的炫耀。在他手中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黑蝶。
这蝶长得也罕见,浑身漆黑只有翅尖沾着点儿朱砂红,可怜兮兮得颤颤巍巍,愣是再也扑棱不起翅膀飞起来了。
同样,韩练看得也心一颤,鼓着口凉气便向前跨去。
见了他,那小胖子连忙将掌合上,别在身后,不怎么友好道:“干什么?!你这穷书生,该不会又来抢我这宝贝吧?上次抓俩儿蚱蜢你都瞎管闲事。”
说罢,他又握紧了些。
见此,韩练道:“万物皆有灵,正所谓……”
听此,那小胖子望了下手中近乎粉成一团的,必死无疑的东西,又不愿听他废话,便随手往空中一扔,一群人便匆匆散去。
一团薄黑,轻飘飘的,倒有些像纸钱的灰烬,有些诡异,又有些丧气。
韩练顾不得那么多,急忙接着,捧着小心翼翼的往家中带。
将其带回家院旁的草垛阴处,心中默念道:能不能活下,现在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
究竟如何,韩练已不知。
……
暑去冬来,这季,硬是掰折了多少傲气?
只不过是,该挺的挺过来了,该躲的也躲过去了……
等窗外愈加聒噪时,韩练才从麻木中愣愣察觉……
“春…来了啊……”
听不出是喜是悲,只得搓搓冻红指尖的手,缓缓的推开门。
初春,天依稀暖了些,但冷风依旧操刀刮骨。
本以为,第一印眸的是稀稀拉拉的要死不活的草尖尖,可孰知,竟是一片姹紫嫣红,真是好不印景的很儿。
见此,韩练道:“真是开错了人家。”
忽然,韩练的目光被一翩舞的一片薄黑给吸引住了。
他心弦似被这蝶扇弄一下,微微地颤了颤。
“这……”
韩练,向前踏去,欲伸出指尖。但那蝶却翩然而去。
也是……
韩练缩回了手。
是啊,蝶能越冬,能活如此之久
他自嘲一声。
可目光依旧随那一片薄黑飘荡。
他飞入艳花丛中,停在一枝丫上,等一晨露滴落于翅尖上时,抖了抖翅膀,又往韩练这方向飞来。
“这……”
那小只黑蝶殷勤地凑到他那冻红的指尖上。
“这……”韩练有一些不解。蝶能活如此之久?这怎会……
在他思想之余,那蝶又忽飞向空中。后有准备落下。
韩练伸出手,本想让他黑蝶停在自己的指尖,可熟知,落下的竟是一个孩童。
“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有些不解,但最起码没有那么结巴。
缓缓道:“你是?……这……”
只见那孩童微微一笑,道:“我是灵啊。”
“灵?”
“万物皆有灵,就是此意。”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韩练大解道:“原古人所言皆有据!”
那些模棱两可的古文,现,韩练才品出些味儿来,回道:“暂且先唤你零吧。伊始之零。好吗?”
听罢,那孩童只是一头缩在韩练怀中,笑嘻嘻道:“好啊!哥哥。”
是因为孩童的天真无邪吗?
还是因为这零长得着实稚嫩的很,听他这么说两句,自己心变软的不行。
同孩童稚嫩于滴出水来的声音,与同化成了水,溅起了涟漪。
韩练微笑道:“去家中做一番吧。”
说完,他又注意到一件事,这分明,一件衣服都没穿,又于初春,这季节可不是开玩笑,连忙用衣服裹紧了他。
零眨巴眨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顺势搂紧了韩练,软生软气道:“哥哥我冷。”
望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一闪一闪的,像一颗明星闪烁在内,动人多情。
韩练,他连忙才想起来:“搂着这孩童进了房。”
因为零无家无亲人,自己虽然温饱都解决不了,但他那颗菩萨心又忍不了,于是收留了零。
“灵,是真的实物啊。”
零道:“没错,就像灰尘一样,空中飘着,到处都是灰尘,有时人眼看不见。但聚多了就是一团,这时候哥哥就像看见我一样能看见了呀!”
韩练想了想,说了一句:“这地不也是灰尘积的吗?”
听完,零心中意暖。
夜半,娇小的身子窝在韩练的怀中,韩练总是不自在,担心这担心那的,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饿么?”
零从被窝怀中露出个小头来眨巴眼睛,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明亮亮的,愈显得同星星一般,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笑到:“哥哥真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绕着韩练脑子转了大半圈,他才踏出这个圈,缓缓道:“你说什么?”
韩练着实有些不明所以。
熟知,零一头闷进了被窝里面,用头狠狠地蹭了几一下韩练,略显得有些气,道:“亏哥哥还想考状元呢!”(作者菌又路过:“可以把答案打在评论区那里呢,我倒要看看这世间有多少奇葩。作者菌要翻牌子!”)
“你怎知我要……”
“哼!”
“我能不知?零天天在门口院子飞,你都不知道呢!”
说完,他又钻的跟里面去了。
可韩练听完也只是拍拍怀中的这个小团子。
他不知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他只知道自己要对他人好,要帮助他人,人就是要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但他从来只是看见自己对别人的好,别人打他骂他,对他的不好与好,他都看不进去。
也许就是这样,才显得他的心愈加的纯粹。
这就是所谓的圣人不仁吧?
等夜深的时候,见韩练的气息已经平稳,显然他已经入睡。
窸窸窣窣,零探出眼来,望着睡姿格外老实的韩练。
笑嘻嘻,轻声道:“果然,烂好人……”
也许零完成了他的心愿,但他的心依旧很疼。
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吧?
白的愈白,黑欲近。
是他太容易被欺负了吗?……(作者菌路过。。。因为这只是简辣,自己脑补吧,反正好人很容易被别人欺负,不是吗?还不如当个坏人快活。)
那一天,那小胖子又来了。
他母亲常拿他与韩练对比,总说到,人家心又好,你就不要欺负他了,他可是要考状元的,看他比你们都要出息!(作者菌再次路过,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那小胖子总是不听劝,常常拿韩练来泄愤。
今儿不知那小胖子又受了什么罪,趁着零不在,又一顿拳脚打踢,韩练知道零定会心疼他,然后去找这群孩子麻烦,于是也是略有反抗的。
见了他这样,小胖子更来气,皮硬了呵!
于是随便拿起块石头往人群中那一人砸去。
只听众人啊的一声,所有人退了一步。
小胖子凑近了些看,韩练这次是真的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了。
小胖子心一惊,连忙慌作道:“是谁干的,是谁动的手?”
没有人答话,不知是谁先撒腿跑了,所有人都顺势离开了,谁都不想沾上这个大麻烦。
人都走了。对吧?
他很疼,他想叫人来,但那群孩童决不会来,反而是一群大人,如果被那群大人得知,遭罪的又是那群孩童。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一人的损失让那么多人受伤呢?
这是他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的念头。
“太傻了……”一个带着哭音的句子。
零回来了,见到的只是一片狼藉。
抛下了手中的菜,连忙奔去,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人。
忍着哭音道:“哥哥?……”
韩练自然不会回答。
零,没有当着这位哥哥的面哭,小心翼翼的为她处理好伤口,放于家中床上。
他恨!
恨什么呢?
是恨他自己无能,下不去手?
是恨那群孩童?
还是很韩练他的……
他闭上了嘴,抹去了泪。
可这一把泪刚擦尽,又是一把泪。
“他估计一辈子都只能睡在这个床上了。放弃吧,你叫不醒他的。”
郎中道。
……
唯一的活人走了,留下的只剩下一个不是人和一个不算是活人的东西。
究竟是天意弄人吗?
好人有好报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都他mom的是个狗屁,是吗?
……
自然没有人回他。
他能做什么?为他的好哥哥复仇吗?他做了。
他能做什么?天天伺候那醒过来的好哥哥吗?他做了。
他能做什么?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吗?他做了。
他能做什么?让那个好哥哥醒来吗?他也要去做了。
……
“先生。”
另一位男子闻声抬牟,道:“他自然能醒过来。你回去了,他自然能醒过来。”
这句话倒使零特别惊喜了,道:“我知道规矩,陶先生,您真的不要什么吗?”
他竟难得地扬起了嘴角,道:“要,不过你已经给了。但是你想过吗?”
“求解。”零恳实道。
“未必醒来就,比睡着好。醒来才能多见有情人吗?都是梦中有情人啊……”
零没懂陶先生的那一句话,他只知道他最爱的哥哥醒了。
那个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爱惜自己的哥哥,现在自己强大了,已经排除了所有对他哥哥的威胁。他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他最爱的那个哥哥了。
他的哥哥不会再受伤了,对吗?
回去的路上,他心中一直重复着这些。
……
零回去了,他见到那个瘦弱的身躯站在门前。背对着他。
自己的身高已经赶过了哥哥,甚至可以笑着给他开玩笑,对吗?
他走向前去,用那磁性已经完全不再是那稚嫩的声音喊道:“哥哥!”
听到这声音,韩练身躯明显的颤了颤,零见此,放慢的步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哥哥?”
韩练沙哑的声音,许是因为太久没开嗓了吗?
道:“都是你干的吗?”
听到他这第一句的话是这样,零有一些心虚,没有吭声。
“是你干的,对吗?”
韩练转身,两行已经干涸的泪痕依旧明显。
“我真是对你失望透了。”
他道。
他走了,零并没有拦他。
他走了,没有带走一切……
更没有为那痴心人留下一件东西……
韩练对话一股脑儿走到了山底。
他只想冷静一下,坐到了一块石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见到了一行人。
那些个人,似乎在谈论一个人。
韩练本无心窥听,可那行人士音终究是太大。
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些。
他听到了什么?……
他知道,他那个好弟弟干了多少坏事。
他也知道他那个弟弟对自己有多好有多亲近,他帮了他们。
以自己是他好哥哥最亲近的人的身份……
大魔头被收了。。。。
日子也清净了。
韩练想了很久,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做了什么呢?
他为谁做?
他到底是为了谁,为什么这样做呢?
他想了很久。
真的很久。
真的……他想了很久很久。
……
他找了他,陶先生。
“桃关府。”韩练默念一声,便跨了进去。
“先生。”
他直入主题,他缓缓道:“您这最近送来了一个灵吧?他犯了很多罪,我知道。”
“你是想换他的命吧?”
“是的。我知道规矩,我想我也有自己的功德簿,我能换他多少罪行?”
听罢,陶先生拿出了一本本子。
厚重的本子拍在桌上,道:“以你的这本功德簿”他指了指上面“能去上面知道吗?你积了很多阴德。”
“多少功德,换他一条罪行。”
韩练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这样一句话。
陶先生毫无情感道:“一换一。”
韩练笑了笑说:“最起码让他轮回的时候还能再说一句哥哥吧。”
这句听上去像是在自嘲。
他下定了决心换。
望着越来越薄的本子,他什么也没有想。
等到最后,陶先生说:“换了这些,你也只剩下这么多了。最起码还能换个人道,走吧。你阳寿已尽,我想你知道该去哪了。”
……
韩练,倒也轻松了,走去桥头,喝了那一碗汤。
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吧?
是的,都不记得了。
……
桥的那一头,零对陶先生开玩笑道:“你说,我犯的罪不小吧?这地府居然没有给我下那十八层,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陶先生道:“最近缺职,管着忘川河一带的轮回王你还不知足?我想你也知道,这地府上哪一位不是十恶不赦?”
陶先生不爱管闲事,也没说明真的原因。
听罢,零笑道:“对呀,先生不也是吗?”
先生并没有说什么。
零笑了笑,撇过了眼,望见了桥边的韩练。
他的笑凝固了,他飞速跨过桥,走到那一人身边。
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道:“你为什么哭呢?”
韩练痴痴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对我很重要。可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他了。。。我一想到他我就很难受!”
听完,零又笑到:“真的啊?我知道他在哪儿,你想知道吗?”
听完,他停止了哭声转向。他看到说:“你知道吗?那他在哪儿啊?你能告诉我吗?”
“我当然知道他在哪儿呀。”零显得有些邪气了,指着忘川河,“他就在里面跳下去去找他吧。”
听到了一切答案,韩练向零道了一声谢,便跳了下去。
真的是毫无顾虑的跳下去了。
陶先生走过来对零说:“你知道他喝了那汤吧?”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阻止他,他会一直跳下去吧?”
“我知道。”
“……”
陶先生不是那么多爱管闲事的人,他没有说下去了。
真的。
韩练他的身影消失在河中,又重新出现在桥头,又跳了下去。
如此了好几次,这才使陶先生拿出了他的功德簿查看。
而零一把抢过了那本本子,拍了拍,说:“我还以为我这好哥哥的功德不会更厚呢。”
以他的心情,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把撕了这本本子,陶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底要抢不抢。
随后他又道:“先生,您说这一本本子洗完以后,会是个什么道呢?”
听完陶先生心中一惊。
零又继续说道:“是人道,魔道,畜生道,还是……去下面呢?”(作者菌再次路过:“我知道,我知道!是无间道啊!”)
“没有那么严重。”
听完,零才缓缓笑:“也对哈。我这哥哥干了一辈子的好事。可偏偏就是负了我一人。”
“先生是觉得我这么做很狠心吗?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谁?是为了他吧。而他又是怎么做的呢?为了那一群基本上没有对他那么好的人而负了一个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既然我在他心中已经是这样子的人了。那我就做一件对他对不起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他又说了一句:“到底是什么道呢?”
“畜生道。”
听罢,零笑了一笑。
陶先生说:“如你所愿。畜生道的功德簿只有一张纸,是基本上不会积德的,也就是说……”
“几辈子都是畜生道?”零有些惊喜到。
“嗯。而那张纸也只会显示他那一生的过程罢了。”
零这一天很开心,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开心。但心里面总是有点空落落的。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没有看见桥头那个往水面跳的身影。
他想起了陶先生的话,果然,也只有一张纸。
纸上记录着一个身影。
他那个好哥哥刚出生的样子:
一条白色的犬。
看完,零随手将纸扔在了书柜内,大笑道:“也对呀!我也是一颗真心喂狗吃了。他这辈子也只能当条狗了!”
那一天,隔着一条忘川河都能听见他笑道:
“快哉!快哉!”
……
他偶有想起陶先生的那一句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