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秋红棠》沉弥

5、第三章 琵琶幽梦

　　有水声，像瀑布声。不知什么鸟儿鸣叫，像清晨初阳微起时的声音。她身陷薄雾之中，四周无一人影，只有摇曳树影和不时掠过的鸟影。她漫无目的向前走着，突然前方出现一抹白色身影。她加快脚步向前方白色身影走过去，但却始终无法缩短距离。
　　“喂！你等等！”她大声喊道，但前方的身影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向前走着。
　　慢慢地，她从快走变成了疾走，再到跑起来，却还是无法追上前面的身影。
　　忽然，薄雾散去，连前方的人影也消失了，四周景象突然变暗，如墨般的黑暗浸染脚边的杂草，再从她的衣角慢慢侵蚀她全身，红衣渐渐被黑暗完全吞噬——
　　“啊！”红棠突然惊醒了，满头大汗，连贴身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梦到这个奇怪的梦。一个梦里起雾，追逐白色身影，最终被黑暗吞噬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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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睡在树上的第七天，太阳初升，秋日的清晨带着一丝入肤的寒冷，“阿嚏——”红棠被清晨的寒意冷得打了个喷嚏，冰冷的双手搓了搓，伸个懒腰。
　　看着准备入冬而晚起太阳，天气也慢慢转冷，再这么过着在外吃果子，打野兔，晚上睡树上的半野人生活，她已经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更糟糕的是，入秋的溪水已经开始寒冷入骨，她真的好想洗一次热水澡。
　　腰间传来一阵酸痛，在树上连睡多日，现在连腰都发出了好想睡软绵绵床铺的抗议了。“一时爽快花光银子，现在来还享乐债了。”她叹息了一声，自怨自艾道。
　　“都怪那个苏府里莫名其妙的公子！”想起一周前的经历，红棠又开始感到生气。诬蔑她是盗贼，害她一时口快说出进京的另一个目的。因为担心这个阴晴不定的贵公子又找上门来，红棠都不敢去临江阁了。
　　“啊！受不了了！”她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还顺带迁怒给这棵提供给她七个日夜“住宿”的树，一手折断旁边的树枝。尽管，树并没有逼她睡在树上。
　　转念一想，红棠一拍手，说道：“不对，我光明正大的，又没做错事，干嘛要为了他让自己受苦。”
　　一个红色身影从树上跳下来，红棠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朝京城方向走去。
　　再次踏进京城，还是那副热闹的街景。包子铺刚出笼的肉包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隔壁还有一家卖烧卖的；面馆前排满了队，大家都在等着一尝招牌云吞面；茶铺里坐满了听戏的客人，桌上糕点看起来也十分美味。
　　一周没尝过正儿八经的美食，这一路又是美食不断，红棠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起来了。就在她被美食和贫穷双重折磨之际，她听到路边一个摊位上的客人说道：“昨夜临江阁有新进的舞姬，可美了，据说是从西域来的。”
　　临江阁，不就正是她要寻的地方吗？红棠立马停下脚步，朝摊位上的人搭话：“你可知临江阁在哪？小女初入京，对这里不太熟悉。”
　　“哦，看见江边那栋建筑了吗？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路人指了指前方，说：“不过现在去还没开门呢。”
　　“多谢。”红棠微微鞠躬，咬咬牙，忍住四周美食的诱惑，朝临江阁的方向走去。
　　道路尽头，红棠发现一个装饰华美却大门紧闭的巨大建筑伫立在街角，门边立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道：“急招乐师，需琴艺高超，体态端庄优美，本店提供免费吃住。”
　　免费吃住？看到这四个字，红棠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光彩。虽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过乐器，但技艺应该也不会太生疏。至于另外一点——她闻了闻身上一周没换过的衣服，没有什么异味，那也算是端庄了。
　　红棠仔细整理了下衣裳，然后敲了敲这扇雕花木门，问：“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木门微微打开，传出一阵馥郁芬芳。开门的是一名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美妇人，妇人打量着红棠，慵懒地问道：“姑娘何事？现在本店还未营业呢。”
　　“我看外面贴着招乐师，还免费提供吃住，因此冒昧前来一问。”红棠好奇地朝门后瞄了一眼，但门内太暗无法看清。
　　“哦~”妇人再次打量红棠，从头到脚，来回几遍，看得红棠有点不好意思了，“进来吧。”妇人微微侧让，示意红棠进门。
　　红棠踏进这道华丽大门，这才看清了门后的世界——宽敞的大厅，摆满琳琅满目的玉石雕像，充满异国情调的雕花琉璃灯挂在墙边，波斯地毯踩上去松松软软，在妇人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满是乐器的内室中。
　　“会什么乐器？”妇人慵懒的眼光打量着红棠。
　　“都会。”红棠自信地回答。
　　“那就用琵琶随意奏一曲吧。”说罢，妇人从大厅旁的众多乐器里，拿起一把香红木琵琶，递给了红棠。
　　“那小女献丑了。”红棠接过琵琶，坐在木凳上。双眼微闭，半抱琵琶，指尖轻抚琴弦，弦下如生春风莺语，忽而又如急泉涌落，琴声似欢喜、似叹息，令听者五味杂陈。
　　此刻的红棠，如一副静止的水墨画，画外是悠扬琵琶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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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府，东临院内，一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倚坐在木案上，戴满珠饰的手拿着珐琅茶杯，细细品茶。
　　“闵夫人，尹少爷来了。”门外侍女入门禀告。妇女放下手中茶杯，冷漠地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是。”侍女退下去。
　　不一会，一位俊美青衣男子踏进了内门。男子面无表情，身边温度似乎比周遭都要低几度，声音冰冷地说着恭维的话：“听闻大娘身体欠佳，未尹特地前来拜访。此番一看，大娘身体应该无碍，那我也该退下，不扰大娘休养。”
　　案上妇女听到这番话显得有点生气，声音比方才提高了几分：“放肆，人来了都没坐下就要走，你娘亲就这么教你拜访礼仪的吗？果真乡间之流难登大堂。”
　　男子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又消失。身边的温度又降了几度，连为男子上茶的侍女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他，一上完茶便急急地退下了。
　　“大娘此次唤未尹来，是为了何事？”不想在这个院里待更长时间，男子主动发问。
　　闵夫人此刻倒显得不慌不忙，完全不见刚刚发怒的痕迹，反而摆弄起她的异国茶具，缓缓说道：“上次我吩咐人给你看的慕容家的千金，如何？”
　　男子冷漠地回答：“我已命人安排见面，有劳大娘费心。”
　　“既然答应见面，那为何我听下人们说，前些时日你又与一不知名的红衫女子在后院幽会？”闵夫人开始咄咄逼人地发问，“是想让外人笑话慕容家千金连一个野丫头都不如吗？身为苏家公子，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
　　哐当一声，刚刚还在闵夫人手上把玩的茶具，已被摔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