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荒木叶

6、洛 水 无 尘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边的月娘挽起轻纱悄悄地露出半边俏颜，勾起一丝人间灯火化为胭脂，染得那莹莹如玉的脸庞朦胧而娇柔。
　　建章城中最为有名的歌坊——拾香阁，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阁楼内丝竹声声，满堂喝彩，掌声如雷。
　　拾香阁二楼的雅座里，摘去斗笠的风揽月正闲适地靠在椅子上，优雅地品着酒，似乎堂中色莺歌燕舞、喧哗嘈杂都未在他的眼中形成半点折射。旁边，祁睿默默的坐着，一脸冷色中带着几丝尴尬，扫了一眼大堂那些莺莺燕燕的热闹场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赶紧转头看向风揽月，“哥，我们来这儿……干嘛？”
　　风揽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来这拾香阁，自然是看美人，赏歌舞。”
　　美人？哼，天下还有谁能比哥哥还美吗？祁睿暗暗想道。就在这时，“叮咚——”几声弦音轻起，犹如清泉溅珠空山凤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大堂中骤然一静，人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欣喜期待之意。隐约间，祁睿似乎听道有人在议论着“洛尘公子……”之类的话语，正在奇怪，大堂却突然暗了下来。祁睿一惊，侧首看向风揽月，却见他的哥哥正用一种略带兴味的目光注视着大堂中央的舞台，便也不由转过头去静观其变。
　　几幕红幔已经挂起，一面大鼓被放在舞台中央，琴音浅吟缥缈，勾起轻纱曼舞。珠玉轻响，艳光微闪，只见一位红衣美人手持青锋，青丝缠绕，赤足踏莲而来，薄纱蒙面，却难掩那双顾盼琉璃的美眸，触目所及，那猩红的纱幔好似化为一泓赤水，托起一朵绝世妖娆。
　　“咚——”玉足轻点鼓面，琴音相合，曲调清缓，娇柔绮丽，手中长剑化作清风一缕，眨眼间便无迹可寻……低沉的鼓声几点，弦音顺势而起，大开大阖，竟有直拔云霄之势，长剑轻吟舞出一片金戈铁马，人人眼前仿佛看到了兵马嘶鸣，杀伐驰骋之景，在这琴音摇曳中，那一袭轻柔红绡似已变成染满鲜血的战袍，不由让人暗自心惊！鼓点再起，弦音渐沉，萧索低回，仿如两军激战后的薄日黄昏，那一抹红色身影便是一曲徘徊在浩瀚沙场的苍凉悲歌……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待大堂中人回过神来时，台上只有一柄竖立的长剑，美人已去，空余人嗟叹！
　　祁睿有些怔愣地看着那柄长剑，眼中满是惊艳和震撼，回头看去，风揽月依然是面带清浅的笑容，但那眼眸中却有着祁睿不曾见过的奇异光彩，心中不由一紧，涌起一丝烦闷，也忘了想要说的话。
　　正在这时，微香飘动，一个容貌清雅的侍女走上前来向风揽月施了一礼，轻声说道：“主人请公子微云亭一叙。”

　　秋夜风清，萤草浅淡。拾香阁的喧哗已渐渐远去，晚风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已是夜深露浓。
　　风揽月两人随在侍女身后转过几道曲廊，眼前豁然开朗。月色幽然，湖水淡淡，烟笼雾绕，树影摇曳，湖心水亭碧纱轻舞，依稀可见一个红色身影静待其中。
　　侍女行了一礼，便轻轻退了下去。风揽月看着湖心的水亭，笑容加深，带着灼灼月华，伸手揽住祁睿，足尖轻点，踏水逐风，翩若惊鸿，盈盈落于水亭之中。
　　祁睿心中虽有准备，但当近处看清亭中之人的容颜时，依然有那片刻的恍惚。
　　肤如凝脂，烟笼淡眉，一双狭长的凤眸，沉浮敛入光影万千，勾勒出极尽妖娆的蛊惑，那一袭红衣仿如只因他而存在！他的美不似哥哥的魅异优雅，风华绝世，而是像极了那生长在忘川之畔的曼珠沙华，美得令人绝望。
　　“睿儿，这位是洛水宫宫主——洛冥尘。”风揽月微笑着为祁睿介绍道。
　　“洛水宫？”祁睿疑惑地重复道。
　　“呵，洛水宫被称作天下第一宫。”
　　“哦？”祁睿有些惊奇地转头看去，却发现那个叫作洛冥尘的洛水宫宫主正用一种隐含怒意和狠厉的目光盯着自己，祁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眼前红影一闪，一道冰冷的劲风直袭面门，迫得祁睿睁不开眼。
　　等了片刻依然未觉疼痛，祁睿不由睁开双眼，发现洛冥尘的手腕正被风揽月捉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手掌，祁睿心中闪过一丝后怕，抬头看向风揽月，只见他那如玉的面容上笑意微敛，眼中却隐含一丝无奈。
　　“尘，不要胡闹了，这是我的弟弟，祁睿。”明明是责骂的话语，却说得柔情万千。祁睿心底一颤，滋味难名，这个洛冥尘和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冥尘抬眸，脸上的阴狠霎那间化为无尽的委屈，一双凤目中升起了一层水雾，猛得扑进风揽月的怀中，“月，你欺负我！”声音犹带一丝颤抖，真是我见犹怜。
　　风揽月微微一叹，似无奈似包容：“那么，尘想要如何？”
　　洛冥尘闻此眼睛一亮，立即抬头，美目一转，竖起一根玉指在风揽月的面前晃了晃，“月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风揽月修眉一挑，却见洛冥尘又要沉下来的脸色，只好妥协道：“好。”
　　洛冥尘勾唇，妖媚入骨，灿烂一笑。
　　祁睿在一旁听到哥哥的话，心底猛然涌出一股妒意和苦涩，那个人，哥哥竟不问缘由的答应了他的无理取闹！
　　“好了，”风揽月拉下洛冥尘的手臂，将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拉着祁睿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睿儿，刚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尘并不是有意要伤你。”
　　祁睿垂眸一顿，然后向风揽月露出一丝笑容，“没关系的，哥，我没事。”
　　“你叫睿儿吧，欢迎以后有空来洛水宫玩儿。”洛冥尘嘴角扬起一个勾魂的笑容，眼波幽幽荡漾，仿佛刚才出手伤人的不是他。
　　祁睿掩去眼中的冷厉看向洛冥尘，也是一笑：“多谢洛宫主美意。”
　　洛冥尘微偏着头仔细地看了一眼祁睿，唇边泛起一个莫名的笑意，目光一转落在风揽月身上，眼波一勾，身躯一旋，稳稳地落进风揽月的怀里，玉臂一伸勾住他的脖子，一脸幽怨地说道：“月，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你可真够狠心的。”
　　风揽月不为所动，淡淡一笑，“尘怎么有空跑来祁国？似乎最近洛水宫很忙呢。”
　　洛冥尘眼中微光一闪而逝，笑得越发娇媚，“其实我是遇到了风四，折腾了他好久他才告诉我你在祁国，所以我就来啦！然后嘛……就顺便解决一些麻烦事啰。”
　　风揽月嘴角微微一抽，看来风四得休息一段时间了，有些无奈地一笑，手腕一翻，一块黑色的碎片出现在掌中。
　　洛冥尘看到它，神情一敛，拾起来又仔细看了看，眼中冷光一闪，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起身走到亭栏边，手指轻弹，碎片化为粉末消散在风中，“炼魂术？……很好，很好。”声音轻柔如水，仿若情人间的细语呢喃，却不由让人心中一阵战栗。
　　片刻，洛冥尘回过身来，笑容风情万种，然后用一种饱含关切的目光看向祁睿，“小孩子可是应该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哟，睿儿。”最后两字，洛冥尘故意用很是轻柔的语调拖得老长。祁睿眼底一冷，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哥哥。
　　风揽月对他温和地笑了笑，“睿儿，今天玩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祁睿点了点头，随着洛冥尘唤来的一名侍女离开，在转身的刹那心中泛起了一种不知是失落还是气闷的情绪，还有洛冥尘唇角的那一抹隐含深意的笑容，藏于袖中的手不由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