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渡个劫》雀小公子

6、魏家大少爷

　　淮洲，大桐，柏山县。
　　魏府上空乌云密布，渐渐的铺满整座县，到处一片昏暗，雷雨将至。
　　一处院子中候着好些人，有男子几人立于一旁，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在原地焦急地走动着。
　　婢女于屋里屋外来回穿梭，手中有端着热水，有的端着染血的水，有端着食物，脚步匆匆。
　　屋内，时不时传来老媪的声音。
　　“夫人，用力……”
　　“夫人，吃点东西……”
　　“夫人，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结束了……”
　　“夫人，再坚持坚持，不要睡着……”
　　望着忙碌的下人，望向盆内血红的脏物，听着屋里人的声音，只能候在屋外的人越发不安担忧。
　　房间里，产婆努力保持冷静，但声音里还是透出担忧，她注意力全在床上的人身上，没发现自己已冒冷汗。
　　少夫人身体一向健康，精神也挺好的，没想临盆时却发生了最怕遇到的情况，孕妇就要没力气了，甚至有晕倒征兆，几次闭目难以睁开，吓得一旁的小丫头都快哭了。
　　这种时候，就是经验丰富的产婆也惊慌起来。
　　“轰隆隆～”
　　天空传下雷声，震耳欲聋，仿佛鼓声在耳畔敲打，叫房间里外的人忍不住颤抖。
　　魏家少爷魏秧抬头望望天，那黑压压的天空仿佛要塌了一样的压迫感令他觉得不祥，联想到自己的夫人此刻正在生子……
　　他摇摇头甩去不吉利的念头，忽视无可奈何的老天，转对身边人发泄不满：“太夫呢，不是派人去找了，怎么还没来？”
　　方才产婆说夫人可能难产，需要请太夫，魏少爷立刻派人去找。
　　下人忙回话：“少爷，我去瞧瞧……”
　　说着，小厮立刻移步离开，这里气氛紧张，呆在这儿可不好受，还不如找点活儿干。
　　另一人劝主人：“少爷，这天看就要下雨了，咱们进屋吧，别淋雨了。”
　　魏少爷抬头望了一下天，又望向夫人的房间，脸色担忧，点点头：“降温了，要注意少夫人房间的保暖。”
　　旁人应了一声立刻办事去。
　　小厮走了没多久，大雨便倾盆而下，雨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大地万物，生生把花瓣树叶打断，密集的雨滴形成浓密的屏障，隔绝了视线的窥探。
　　没多久，去等太夫的小厮回来了。
　　“少爷，太夫来了！”小厮边说边擦擦脸上沾到的雨水，身上的衣裳边角也湿了不少。
　　这雨，太大了。
　　“太夫怎么说？”魏少爷放下手中热茶，站了起来。
　　顿了顿，少爷愣着脸坐下，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回答。
　　太夫才刚到。
　　小厮安慰主子：“少爷放心，秦太夫有治疗难产的经验，少夫人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轰隆隆～”
　　雷雨声不断，雨线随风被吹得四处飘，灌入能灌的地方，冷气随风从窗外飘进来，更是给担忧不已的人的心里添了一分寒意。
　　魏少爷转头望向窗外，大雨磅礴，视线穿不透那浓密的雨幕，天色昏暗阴沉，感觉整座宅子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他心绪不宁，思绪难以平复，心想，待雨停，一定要去寺里上上香。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转小，气温回暖，天色重亮。天空中，几道金色光线努力冲破乌云的囚禁洒下大地，显得格外纯净美丽。
　　天渐渐放晴，魏秧望着从云缝中漏下的缕缕金光，像是看到希望似的，忍不住起身。
　　“哇——”这时，一道婴儿哭啼声穿透空气传来，嗓音洪亮清脆，甚是悦耳。
　　魏少爷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夫人！”
　　他喜笑颜开，快步走出去。
　　“恭喜大少爷，恭喜大少夫人，孙少爷平安，少夫人平安！”产婆抱着小襁褓靠近主子，笑容灿烂，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
　　“恭喜少爷～”
　　媒婆和下人的道贺声涌入耳中，叫魏少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瞧瞧襁褓中还皱着皮肤的儿子，喜得贵子更是扫去了他心中的阴郁，他大气地一挥手：“赏，都赏，哈哈～”
　　“夫人，辛苦你了！”魏少爷来到床边，见自己的枕边人脸色发白，双目禁闭，安静无声。
　　魏少爷笑容僵住：“夫人……”
　　不是母子平安吗？
　　“少爷放心，少夫人失血有点多，加之体力透支，过度劳累晕过去了，只要好好休养，就能康复。”
　　身后传来声音，魏少爷转头，才想起太夫也在。
　　魏少爷忙拱手行礼：“秦太夫，失礼了。”
　　他看看床上气息微弱的妻子，忧虑没有被喜悦完全冲散：“内人身体如何？生之前一向都好，怎么就难产？”
　　幸好母子平安了。
　　秦太夫安抚魏少爷：“大少爷不必多想，生孩子本就是危险之事，生之前无人能保证什么，如今母子平安便好。”
　　魏少爷点点头。
　　看了一旁被人照顾的孩子一眼，秦太夫轻道：“魏少爷放心，孙少爷身体健康，腹部有一胎记，日后孩子若出异状，唤我来便是。”
　　作为太夫，他检查过难产儿的身子，孩子的情况要说明。
　　刚出生的婴儿皮肤还没长开，胎记就是一个红黑点，到底是个什么形状，秦太夫也没去细究，没必要。
　　“胎记？”魏少爷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多谢秦太夫，待百日宴，定好好答谢太夫。”
　　秦太夫拱手笑笑：“再次恭喜魏少爷、少夫人。”
　　白朐过隙，春去秋来，柏山县胜产的桃子已熟了十八回。
　　魏府。
　　花园中，夫人孟氏漫步赏花，四个俏丽侍女随身伺候。
　　孟氏而今三十五，仍显年轻，这些年魏家越发富裕，被富贵之气缠身的魏家人注重各个方面的涵养，她这掌家的大夫人也显得容雍华贵。
　　一下人进入花园，举目四望，扫了孟氏这边一眼，便转向别的方向。
　　孟氏见状，及时扬手将人召来：“等等。”
　　那下人立刻小跑过来，恭敬地问候着：“夫人。”
　　孟氏问：“你在找什么？”
　　下人回道：“夫人，老爷回府了，一回来就找少爷，少爷不知躲哪儿去了……”
　　尾音透出无奈，这事看是常事，下人才敢抱怨。
　　“老爷找泽儿做什么？”提到儿子孟氏怎么能不关心，“他做什么好事了？”
　　下人言语中带着情绪道：“夫人，好像是少爷今天没去报名参加今年的秋闱，老爷气得拍桌子，他担心少爷又出远门，忙吩咐我们来寻。”
　　闻言，孟氏唯叹气。
　　五年前，大少爷魏秧当家，大少夫人孟氏也就成了主母。
　　魏家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地方有名大户，魏老爷望子成龙，对儿子宠爱但不宠溺，为其请最好的先生，将其送进最好的学院，可儿子就是“不争气”。
　　孟氏也是无奈，她生的这个儿子啊，样貌好，学问好，什么都好，可惜就是不好功名。
　　儿子喜欢念书，不喜欢考试，喜欢出门游玩，不喜欢他人作陪，时常独自一人出门，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快去找少爷，别让他出门了。”孟氏一脸严肃，也急起来。
　　“是。”下人忙转身。
　　没走几步，他又听女主人道：“找到少爷告诉他我身体不适，路都走不动了，想见他。”
　　下人一顿，略略回身望向女主人，笑得眉眼弯起：“夫人，小的明白。”
　　孟氏无心赏花，带着侍女离开花园。
　　“好美好香啊。”
　　“花再美，奴婢觉得也没肖姨娘美。”
　　“小丫头，就你嘴甜。”
　　“姨娘小心脚下……”
　　孟氏一行人迎面走来三位女子，皆俏丽可人，被护在中间的是位粉衣女子，她脸庞圆润，带着婴儿肥，腹部有些宽，腰上明显多了一圈肉。
　　欢声笑语中，三人视线中多了孟氏一行人的身影，她们立刻止住笑声，移步退到一旁开路，向靠近的主母问候。
　　“夫人～”
　　孟氏放缓脚步，脸色平静，双眸显得严肃，淡淡地扫了肖姨娘的腹部一眼：“天气炎热，别晒太久了。”
　　这些年，随着魏家越来越富，魏秧的妾室一房接一房，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
　　“多谢夫人关心……”肖姨娘双手托着腹部，模样乖巧又恭敬。
　　虽然她得宠，怀了孕，但还是不敢在主母面前露出半点得意，行不敬之举。
　　孟氏没多说，带人向老爷的房间走去。
　　绕过蜿蜒走廊，跨过两座庭院，孟氏来到丈夫房外。
　　房门敞开，从屋里传来魏老爷气呼呼的声音：“不孝子，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做贤人偏做纨绔，你这……”
　　“父亲，我不就是不考取功名嘛，何必如此动怒？”被骂的人不以为意，“你要想家里有人当官，再生个儿子好了，我悉心教导，定助弟弟为官。”
　　听父子俩吵了起来，孟氏赶紧两大步跨进屋。
　　“好了好了，泽儿别说胡话气你爹了，”孟氏瞪了儿子一眼，快步来到丈夫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将其往椅子上按，拍拍他的背安抚着。
　　“都是你惯的，”哼了妻子一声撒撒火气，魏老爷指着向来独断独行的儿子怒其不争，“你看看他，整日往外跑，正事不做，考考功名怎么了？还不是为你好，你不考……你……那多可惜啊！”
　　“老爷，消消火，有话好好说。”孟氏接过一旁小厮捧来的茶，端到老爷嘴边。
　　魏老爷年纪与孟氏相差不出两岁，洁面无须，轮廓深刻，英俊依旧，恼怒的脸散发着威严，被儿子气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再看儿子，样貌俊美，眉如剑，眸如星，不苟言笑的脸庞透着淡漠之气。身着白衫，外套透明青色薄纱，纱衣衬得他的身如染上了冰霜的碧绿坚韧的青杉。如今正值美好的舞象之年，是外面多少姑娘的梦中玉郎。
　　儿子从小聪明伶俐，接触过的先生都夸他冰雪聪明，一点就通，甚至有先生说他博学多才，可无师自通。
　　如此才华横溢的好男儿，偏不谈嫁娶，不考功名，只喜游山玩水，独自享乐，这叫魏老爷如何不气？
　　孟氏向儿子走两步，柔声细语，语重心长：“泽儿啊，你总不能一辈子游山玩水吧，告诉娘，你想做什么？”
　　面对母亲魏泽脸色缓和了许多，扶住母亲的手臂拉她坐下，给她倒茶：“母亲，儿自是做让家族兴旺之事。”
　　“呵！你倒说说你做了什么让家族兴旺的事了？”魏老爷冷哼一声，只觉儿子大言不惭。
　　魏泽振振有词：“父亲，我从小到大未做过让家族蒙羞的事，是不是？安分守己的做个魏家大少爷，我花钱也不大手大脚，这还不是好事？”
　　“这……”孟氏呆看儿子，认真的想了想，儿子说的没错，除了游手好闲他没给家里惹过麻烦，从另一个方面看，这是好事。
　　魏老爷脸色就没好过，不待父亲反驳，魏泽接着道：“你让我考功名当官，我要是成了，哪天我办砸了事，岂不是给家族招来灾祸？”
　　“当官哪有这么容易，我心没那么大，”魏老爷不放弃，苦口婆心，“你就参加秋闱，考个举人回家就成，这已足够光耀门楣了，成了我绝不再念叨你。”
　　以儿子的才华，考个举人不是难事。
　　魏泽背手，挺胸，看着父亲，眼睛里明显的填满了任性：“父亲，我已经说了不考，与其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你还不如自己去考，或者再生个儿子，你年纪也不算大，完全没问题。”
　　说罢，大少爷一转身就要走，孟氏赶紧起身拉住儿子：“泽儿，不考功名那你就有空了，该考虑考虑成家吧，你爹在你这个时候，都生你了……”
　　“不孝子……”见儿子呛自己，魏老爷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好，听妻子提起婚事，也赶紧道，“之前提的宁家小姐，才德兼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泽没有什么情绪，转头望向门外蔚蓝的天空，淡淡道：“婚嫁契约，牵连一世，我不想与他人有此联系，受束缚一生。这事，你们二老就别再提了，有时间不如再去生个儿子……”
　　“不孝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后为过，你次次忤逆父母，罪加一等……”听儿子反复叫老爷再生儿子，气得孟氏抛弃慈母形象，咬牙切齿地掐他。
　　“爹娘，我明天出门，不必惦记我……”魏泽圆滑，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母亲的魔爪，脚步抹油似的往门外溜去，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快得屋里人想追都不知去哪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