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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战 ...
诀别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
卷云台侧风流云动,幻瞑界的紫色光雾在其中如巨兽吞吐,暗沉的天空下厮杀声与兵戈声交错不绝,在这靠近妖界入口的所在处,战斗变得愈发惨烈煎熬,连远天的灰云与回荡的罡风亦哭嚎不休。
三人一行穿过战场,夙玉走在前方,她对四周惨象视而不见地径直向前行去,云天青在她身侧,闲庭信步般地替她挡下流矢飞煌。云中君走在最后。她看看前方似有决断的夙玉,又看看一旁潇洒如旧的云天青。冷不丁地一抹寒光斜地窜出,云天青长剑一横,将那偷袭的法术击开,他顺着势头后退几步化去冲劲,云中君就走在他身旁。
她低声笑道:“如何,你这算不算得偿所愿?”
云天青没好气地扫她一眼。
“师姐的样子,怕是打定主意要去和玄霄师兄做个了断了,他们的道不同,她必随你走无疑。”云中君轻叹道。
云天青耸耸肩,“面都还没见,小师妹你就猜到了结果,真真本事了得,早知道在即墨城就该让你摆个算命摊来赚点酒钱。”
又一抹飞刃,云天青轻松写意地斜剑挡下,云中君不由得失笑,随即心中浮起一丝敬意。
他明知接下来夙玉可能会与玄霄冰释前嫌,甚至留下,却仍谈笑自若,漫不经心。她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喜爱他的师妹,只因这个男人的心胸世间少有,无论求得或求不得,他都拿得起,放得下,光风霁月,心若琉璃。
在凌烈的罡风中,夙玉的脸被她的长发遮挡住,云中君难以看到她的表情,即使她的步伐毫无犹疑,也难以分辨她心中的真意。他们随着她一步步踏上卷云台的秘道,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而这条秘道亦并不长,很快地,他们来到了尽头,在呼号的风声中,有一个人静立在秘台上。
许久许久,云中君仿佛都只听见了风的呜咽声。
羲和剑与望舒剑悬浮在密台中央,红色与蓝色的幽光相互交缠,热烈又清冷,映得那个人的身姿隽逸清傲,她看着他回过头,他的视线落在夙玉身上,露出了丝毫未曾掩饰的惊讶和不满。
“夙玉,你怎么才回来?”
然后——清晰可见地,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是你?!”
云中君顿觉不妙。下一刻,只听锵地一声,疾烈剑风霎时逼至!
她有些狼狈地向后退去,一阵疾风刮来,阳炎那炽热的气息便仿佛近在咫尺!此刻云中君已经没有丝毫真气傍身,躲闪亦显得分外狼狈,但羲和炽热的剑气却似附骨之蛆追来,仿佛势要与她做个了断。
云中君本没天真到觉得玄霄会对她视而不见,却不曾想到一上来,便是这样大一份“厚礼”。眼看着她已退至秘台边缘,再往后便要踏空了,便在此时,一道幽蓝剑光乍然亮起,剑声如凤唳清吟,响彻她耳畔。
云中君匆忙转过头,高台烈风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朦胧的视线中,红蓝光芒一接即退。她茫茫然抬起头,就在她眼前,一道纤秀清逸的身影持剑挡在她面前——
夙玉!
“云师妹大难不死已是侥幸,师兄又何必不依不饶。”
“……哦?”
昔日伴侣,而今执剑相向。
玄霄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羲和长剑如有灵性般,悄然落回他手中。他双目灼灼盯着夙玉,但这秀色逼人的女子脸上不见分毫情绪,仿佛她所面对的,只是一个陌路人。
“夙玉,”浩浩风中,玄霄的声音竟出奇地平稳冷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与我交代一声么?”
他的视线扫向夙玉身后的云中君,又掠过静立一旁的云天青身上,看见他怀中的小梦貘,不由得皱起眉。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了许久许久,连远处模糊的杀伐声也变得若有若无。打破沉默的,是夙玉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
“今日我来此,是为了……与师兄辞行。”
玄霄一怔,“你——”
“师兄可还记得,就在此台,三日前,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些话。”夙玉的声音平平静静,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打断玄霄的话语,“那时师兄斥我为妇人之仁,但这三日里,我想了许多……”
她慢慢抬起头,终于用她清澈幽凉的眸子,直视着玄霄。
“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为了师长们的长生之欲,为了已经死去的人,再去杀死更多的生命。也许师兄说得没错,但是……需要为之坚持下去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云中君看见玄霄的面容微微一动,似要说些什么。
“即使师兄仍旧对这决定不屑顾之,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只因为这与其他任何事都没有关系。我的一生,都在被人挑选,被望舒剑,被师父……还有你,只有这一次,我也想做一次选择。”
无垠的长风浩浩然拂过卷云台,夙玉的衣衫长发猎猎而动。云中君站在夙玉身后,眼前明明是挺得笔直的背脊,可她却忽然觉得那么刺眼,像是扎进她心底的一根刺,让人疼痛不止。
她没有看见夙玉的表情,她甚至猜想,她也许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可以看见玄霄,她在这位似是而非的“兄长”眼中,看见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感。
“所以,”他慢慢说,“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因为三天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软弱的话……为了这样的事,所以……你要背叛我了?”
夙玉的身形颤了颤,继而却更加笔直。混乱的风声中,双剑的荧荧光华一明一灭,仿佛在昭示着持剑者并不平静的内心,过了许久许久,夙玉微微发涩的声音才响起。
“若师兄觉得是,那便是了吧。”
“连辩解都不屑向我做了吗……”玄霄似是嘲讽又似是自嘲地望着她。
“我……不……”夙玉的手颤抖起来,她勉力维持着仅剩的平静,却再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害怕自己会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顺从,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那些想向他倾诉,想就这样放弃维持原状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止不住地盘旋着。
可她不可以。
“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她所能做的,只剩下这无力的陈述。
“是吗?”玄霄低声笑了起来,疯狂却平静之极,“你都已做出了决定,还惺惺作态做什么?不如坦白地承认,好教我更看得起你一些!”
夙玉闭上了眼。她仿佛在心里做着什么决定,不片刻后,便再次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玄霄,动也不动,仿佛只要一移开视线,她就会失去说出这些话的勇气:“我今日一切决定,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我自己。如果有选择,我不会伤害师兄,可时至今日,我若不走,琼华利用双剑之心绝不会死,这没有结果的纷争也不会结束。”
“我不再相信师长,也不要这样的升仙,这就是我的决定。”
是谁的错?修仙问道,争夺杀戮,一朝所成也罢,于心不忍也罢,为什么到头来,终是要互相伤害,才能平复?
“我们同修双剑,有苦无所成之时,有经络逆变之苦,自网缚妖界以来,多少同门血流成河,我从来没有想到,最先说出放弃的人会是……你……”
红色与蓝色的剑光在风中无声无息地闪烁着,玄霄的神情流露出了少见的复杂情绪,悲伤,不甘,愤怒,怅惘……他陡然闭上了眼,厉声道:“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摆正了手上的羲和剑,那一瞬间,似有无形的风卷过这湛湛神锋。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让手中这剑,替我们决断!”
夙玉眼中的挣扎,终于变作平静的决然。
金铁交击之声,法术崩裂之华,翻滚的灰云低声怒吼着,台间八面来风,红色与蓝色的剑诀交相掩映,如至死纠缠的藤蔓,不放过彼此,亦只有彼此。
剧烈撞击的罡风骤然扩散,台边的云中君不由得倒退了三步,一道清光在她身周亮起,她转头,云天青站在她身边,以剑拄地,长身玉立,沉默地望着台中央的两人。
“天青师兄……”
风中传来的撞击声,像凄厉的哭嚎,一声一声击打在人的心里,令人泪流不止。
有多少的话,多少的疑惑想要问出口,多少的痛楚和无力沉入心底,最后却化为无言。云中君垂下头,紧紧握住拳,在秘台中央,夙玉手中的剑挥出九道残影,冰风雪雨般掠过玄霄身周,将他的白衣划出一道道破口,玄霄回过身,羲和化作九天剑影,道道火光包围了夙玉。
四溢的剑压仿佛要将人的身体撕得粉碎,台中央的两个人,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双剑交击的金铁之声中,火花迸溅,而玄霄和夙玉洁白的弟子服上,亦留下了力拼法术的斑斑痕迹,可即使风华不再,他们亦无所察觉。
刺,挑,转,拆……
好让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彼此背叛的疼痛,在这样的纠缠中,变作无声的呐喊,散入浩瀚天穹……
“天青师兄,你后悔带师姐来吗?或者说……你后悔喜欢上她吗?”
仿佛有一幕幕往事浮现于眼前,又瞬霎而去,云天青露出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笑容,过了许久许久,他说道:“不,可以遇见她,是一件多好的事。”
在他的眼中,映出了两道伤痕累累的身影,两道针锋相对的剑光。
“而那个人之于她,也该是如此。”
所以……他又如何能忍心,看着他心爱的人为之痛苦,为之辗转反侧,为着年少轻狂,为着过去的错误,不属于她的抉择……而饱受折磨。
即使最后的结局仍然是分离。
“我一直坚信一件事,”漠漠清光里,云中君的声音清晰却幽凉,“即使我不得不与所爱之人彼此伤害,与他们相互背叛,与他们被迫分离……只要那份情谊真实不虚,未来终有一日,可以恩仇尽泯。”
“可是……”
明明想要彼此守护,明明渴望着灵魂相通,明明珍视着这些真实存在的情谊,珍视着经历过的一切的人类……不,不止人类……
“师兄,为什么相爱的人会刀剑相向呢?”
为什么呢?
这是人世间最大的谜题,云天青很想告诉她,这是世上最无可奈何之事,很想告诉她没有人会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很想说不会这样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面对着眼前上演的,至爱相残的这一幕,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谎言。
最后他轻笑一声,无奈又洒然,仿佛人世间万般悲苦,在这一声笑里终于化作了风吹流云,无声消散。
“因为……”他低声说,“因为他们相信,即使无法再互相原谅,那个所选择的未来,也值得他们这样去做。”
巨大的光华随着天地间咆哮的怒风,骤然释放出来。
在这个悬于空中的秘台上,剧烈的剑压化作可怕的能量,随着风疯狂四溢。云天青双手握住手中拄地的剑,迎面而来的强风中他眯起了眼,这可怕的能量冲击,令笼罩两人的清光亦波动无定。
过了许久,一切才再度平息。那两个人依然站在秘台中央,面对着面,他们通身的衣着遍布着焦灼和斑斑血迹,一向整洁的发髻亦有些微乱,但这已不再重要,只因那两柄剑——
羲和剑剑尖下垂,依旧闪烁着红色的毫光,可望舒剑,却直直没入了玄霄的右胸之中!
“师兄!”云天青和云中君同时惊叫出声。
视线中的玄霄闭着眼,神色平静,刺目的鲜血在他的衣襟上晕开,顺着望舒细长的剑身淌了下去,红蓝交映,清艳无双。
云中君转目,飞扬的天风将夙玉的长发掠起,青丝之中隐约透出的,是她布满震惊的神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夙玉……”
或许是因为受伤,玄霄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低沉。他睁开了眼睛,云中君清晰地看见,他是在注视着他面前的夙玉,那样的表情千言万语亦无以形容。
夙玉带着些异样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为什么……”
“‘用手中的剑替我们决断’,师兄,这是你亲口说出的话,可是为什么……”夙玉微微垂下头,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为什么要刺偏?为什么明明看见了望舒,却不闪开,为什么?!”
那一刻,云中君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看见,却没有闪躲?他——
他故意的?!
“滴答”。
鲜血顺着望舒剑身缓缓淌下,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大块的鲜红在灰暗的背景里异常刺目鲜明。玄霄的神情淡然如风,仿佛一切理该如此,仿佛他就应该被夙玉的剑刺中。
“你走吧。”他开了口。
秘台上的三个人愣住了。
“师兄……”
隐隐约约地,云中君看见夙玉的眼中闪烁着什么,那张素来只有清冷淡漠的脸庞,此刻却格外凄艳凌烈,她的自控,隐忍,那些冷漠的面具,通通被撕扯干净,露出一颗炽热悲凉的心——
在她最不想对之展露的人面前。
在灰色的穹窿下,玄霄慢慢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如雾。
“这场战争,追根溯源,自我们入门修仙开始,一切便不由你我主宰了。行至今日,你我犯下无数杀孽,而拼命开启了战端的师长,亦身殒无形……我一直与你说,这条路我会走到底,可是……前路如何,连我自己也未尝看清。”
“所以,若在此停手真的是你的选择,就趁着我尚未明白之时,带着望舒剑离开吧……若是晚了,连我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再次对你出手……”
“不!师兄,不该是这样的……”夙玉握剑的手颤抖起来,她清冷的声线此刻却显得声嘶力竭,“不该这样的,为什么,明明我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淡淡的水雾,却依然死死盯着面前的玄霄,像是要把这个人的样子,一斧一凿,一笔一画,都深深地刻入骨髓,至死铭记。
玄霄睁开了眼,所有的伤痕,痛楚,化作淡淡的苍凉,无声地向着带给他无尽伤害的尘世呐喊。
“真是可笑,”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明明是你背叛了我,可我却……真是可笑……我素来有所决定,就绝不会回头,可就算如此执着,也无法左右他人的心意……”
“夙玉,你的剑已经足够坚定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玄霄抬首,无言地注视着苍天。
“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低声说,“夙玉,三日前,我曾恶语中伤于你,如今便与你说一声对不起。现在……下山去吧。”
“……无论你去向哪里,想要去,那便去吧。”
夙玉终于无法自抑,松开了手,颓然坐在地上,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庞,落进了无垠的风里。
最不想伤害的人,最不想去伤害的自己……可是结局为什么终究要分离,明明没有谁做错,可是为什么,还要经历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
“天青。”
云中君转过头。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一手扶剑,长发低垂,纵使听见玄霄在叫他,亦不曾抬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玄霄轻笑了一声,未置一词。他伸手握住胸前的望舒剑刃,轻而易举地将剑拔了出去,但听“锵”地一声,望舒掉落在地上。玄霄对这动静却并未理会,鲜血如毒蛇般在他的衣襟上疯狂肆虐,他亦再不曾在意。
“望舒一旦不在此处,对妖界的网缚亦将不再,届时群妖归巢,而门中弟子,定然大乱。你们趁此时机下山,离开之后,便去灵山福地寻些至阳之物调养身体,虽不知是否有用,总归聊胜于无。”
他闭上了眼,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带她走吧。”
在浩浩长风里,那个与他同窗数载的师弟慢慢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定定望着他的师兄。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
喑哑的天穹之下,云中君看着云天青走向秘台中央拾起望舒剑,随后将夙玉搀起,顿了顿,他说道:“师兄,你保重。”
玄霄没有答话,他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不再看这两个人。
云天青抬了抬唇角,扶着夙玉慢慢走向秘台边。在经过云中君身边的时候,他转头对她笑了一笑。
“师妹,如今我真的要离开琼华了,真想与你好好道声别。”
云中君只觉得一股难言的酸楚蓦地跃上心房,她想冲他大声呼喊些什么,却怕一张口,一切就化为了眼中的泪水。
云天青却笑了出来,“明明没有什么应该忧虑的,明明每个人都对你很好,可你却时常露出痛苦之色,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小师妹你不属于我们。”
云中君只觉得嘴唇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个人一直看得穿她,无论她身在何方,无论她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
“夙云师妹,”猎猎风中,她听见云天青淡淡的声音,“你当初答应师父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要那把羲和剑了吧?”
云中君的身子微微一抖,最后她点了点头。
云天青笑道:“我就知道,你早在打鬼主意了,可是……”
一起看过醉花荫的凤凰花,思返谷的星空,一起走过的昆仑流云,即墨海岸,所经历的一切都确实存在,所怀有的情谊彼此相同。
那夜月下,他们不曾有人忘怀。
“师妹,你也离开吧。离开这里,回到你真正重要的人身边。”
云中君只觉得喘不过气,那难以言喻的痛苦充溢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最开始的时候,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任务。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回到她的大哥身边……可慢慢地,也就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知道在无数年之后,她将只能在鬼界见到他,而那个人,再无飞扬跳脱,只是守着一声对不起,在一笑之中,飒然离开他们。她多想在此时此刻拦住他,再和他说一句话。
可她知道这已不是那个云天青了。
每一个云天青,都不是谁的云天青。他一直那样自由,而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暂又美好。
可她终究要离开了。
那么,对于这些她原本最想要守护,最不希望他们受伤的人……无尽的言语,万千的愧疚,又能代表什么呢。
偌大的浮台之上,只剩了两个人。
风声尖啸着掠过茫茫长空,远处法术的光华乍现还消,在秘台的下方,幻瞑界依旧低伏在那里,紫雾在其间一吞一吐,明灭不定。
打破了寂静的,是玄霄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还不走么?”
话音才落,他听见身后,脚步声渐渐靠近,那个人就停在他身后。
霎时间,一个月前即墨海岸的影像如风一般划过脑海。他自嘲地笑了笑,当即转过身,一边开口:“我都忘了,你想要带走羲和——”
那一脸未达眼底的笑意,在见到云中君的表情时,统统化作了讶异。
“你——”
那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
“玄霄师兄……”
这个相处与他仅仅两个月的小师妹,这个来历不明,心怀不轨的小师妹,这个在他挑战神明时拼命护住他,也在他为护她身陷重围时抢夺羲和的小师妹……
如今站在他面前,为了他流下了泪水。
云中君再也无法控制,她没有看玄霄的表情,更没有看羲和剑一眼,上前两步,紧紧抱住了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温暖身体的接触,仿佛将血脉连结,在这个遥远的时空里找到彼此的归宿。
以为可以硬下心肠,可是草木尚有情,何况拥有活生生的灵魂的她,以为可以心无挂碍,可是两个月来,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即使经历不同,记忆不同,这个人仍旧可以是那个……她选择了,也选择了她的大哥。
她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摸上她的头,依旧温暖有力,还有那道坚毅又温柔的声音。
“别哭。”
即使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人世,即使下一刻,依然会回到各自的路上渐行渐远……但此时此刻,他们还可以彼此陪伴,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天地间。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不忍直面的未来……化作没有止境的泪水,刹那间纷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师兄,对不起,到了最后,明明只剩我在了,可我还是要……要背叛你……”
她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异乎寻常地柔和却淡漠,“你本就没有选择我,自然没有背叛,又何必要说对不起。”
“不……”与那无关,无论她选择了谁,都没有关系。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却要背叛你,我对不起的是自己……!”
她感觉到了,轻轻环抱着她的这个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震动。他久久不曾开口,直到悲切的哭声渐渐消失,而漠漠的长风也归于寂静。
“那就……记住我与云天青的话,做到那件,你为之而放弃了我的事,来对得起自己吧。”
那一刹那,胸中澎湃汹涌的那些东西仿佛忽然有了去处,像浩荡的江水,在跌宕曲折的激流之后,纷纷涌入广博无垠的海洋。
云中君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她抬起头,玄霄的脸庞近在咫尺,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他的眼睛里剩下的仅有淡淡的怅惘。他注视着面前的云中君,忽然轻笑了一声,最后开口:“没有想到,最后在这里陪着我的人竟然是你。”
云中君垂首,紧紧咬住了唇,她怕自己若是开口,会再次泣不成声。
低吟的风掠过两个人的衣袂,交织缠绕,羲和荧荧的剑光就在其间闪烁不定,玄霄低头看了看手中长剑,半晌开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夺取羲和剑吗?”
云中君沉默了片刻。
“因为……我最重要的人需要它……救命。”
“救命……吗……”
玄霄低低的叹息声在风中久久不散,羲和剑被慢慢抬起,他仔仔细细地,自上到下地将它看了一遍。
“是了,”他低声道,“世上原没有什么可以从一至终在我身边,夙玉也好,你也好,都不过是曾并肩而行的旅伴。时至三载,或是你我缘分将尽了。”
云中君一愣,“师兄,你……”
“拿去吧。”
云中君闻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可玄霄却似不曾看见她的反应一般,依然专注地凝视着羲和剑。
“这是一把为杀人而铸成的剑,最后却要被拿去救人……”他轻轻一笑,将剑往地上一抛,随即闭上了眼,“时至如今,我也不知这条路是对是错了。”
一刹那,一股深刻难言的酸楚在云中君胸中弥漫开,话语冲口而出:“不会的!”
玄霄愣了愣,转头看向她。云中君却垂下了眼。
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那个禁没于东海的身影,那个傲立于海神宫中的身影,那个在重重围困中义无反顾站在她面前的身影,那个在她被控制时执着地想要唤醒她的身影……
“你一直是对的,”她满怀着悲凉和坚定,轻声说道,“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心,不会做错。”
所以,即使抛下了我,抛下了夙玉,抛下了从不离身的羲和……抛下了天河,抛下了琼华,抛下了所有的过往……
在你想要去往的路的前方,终会有什么,让这些舍弃,变为正确的事。
呼啸的风声陡然凄厉起来,远山在颤抖,灰云不住翻滚咆哮,在漂浮于空中的秘台上,一道漆黑如夜的空间裂口划破昏茫的天地。
云中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一块破碎的棉絮那样,被背后那个巨大的黑洞吸起。她紧握着手中的羲和剑,低头看去,那道白蓝相间的身影就这样离她越来越远。
他没有回头,依然是独自一人,就那样站在秘台上,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他。
可是她知道,这个人,可以不顾艰难险阻,孤身一人长剑直指苍天,可以笑傲万千敌众,历尽艰险亦无惧命途多舛。即使随着羲和的离开,这个未来,再也不是她可以知道的,但是……
他依然是那个可以怀抱孤独,毅然前往葬身之处的,她的大哥。
虽然在题记里说,可能写的并不是我想写的玄霄
但是真的写出来了的时候发现……不还是那个我想写的玄霄吗?
别人十年磨一剑,我一年磨一章,一年前我明知这一章是高潮和张力的顶点,那个时候没有强大的笔力,一直搁置,直到前段时间,定下了双剑之战的结构,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也没有想明白要怎么释怀,更遑论让霄哥释怀
对于尚且年轻的玄霄和夙玉来说,这一章是我可以想象得到的最好的结局,原本以为写完之后会成为青叔脑残粉……好吧,真的成了青叔老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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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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