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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敢问圣僧要不要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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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路言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上了浮云,心里却忽然一热一紧。
那是他盼了数日的声音,不同往日的温柔或是冷冽,反倒是绷得很紧,细听起来还有一丝钝涩。季路言心想:犯了错的狗子一般都这样,夹尾顺耳,眼神里带着不服的倔强,可叫唤的声音却是色厉内荏。
这是苏河洲心虚了,紧张了。季路言的唇角慢慢漾起浅笑,心道他早就不怪那人了。
浮云停在山腰,此处有一块向前伸出的礁石平台上,礁石有一半没入了瀑布之中,瀑布并没有震耳欲聋的千军万马之势,反倒是不疾不徐地流连两旁林立虬松、青翠细竹,迸珠溅玉的水雾像是朦朦三月细雨,似抛洒了万斛珍珠。
季路言怔愣了片刻,不禁想起昆仑山天池,他敢说生死数回,世间最好的风景都是苏河洲带他看的,甚至是为他造的。
云雾渐渐散开,苏河洲长身玉立,负手面向瀑布站在石崖上,只是一个背影,便晃花了季路言的眼睛。笔直挺拔胜过松竹,白袍广袖堪比云雾,墨黑的长发张扬着,亦如他本该有的意气风发,胜意天地。
“河洲,苏河洲!”季路言忍不住,一腔热血冲了过去。
苏河洲缓缓转身,迎面张开了手臂,在这方寸天地中用迎接整个世界的力道,狠狠将迎面而来的人搂入怀中,只是苏河洲偏过了头。
“干什么,还矫情起来了?”季路言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感受到苏河洲后颈瞬间一缩后的僵硬,他兀自潇洒畅快道:“没事了,那事儿……哥不怪你。”
苏河洲眼睫微动,垂着的卷翘睫毛并不柔软,因为过于浓密还显出了几分硬度,季路言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直起身子偏着头,从下而上地打探那双试图躲藏的眼睛。
苏河洲被他看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他极不自在地开了口:“你的……体内……真龙精血……”
季路言笑脸一顿,狠狠刮了刮鼻梁,磨牙道:“咱能不提这事儿了吗?”
也不知是看开了而天高云阔还是自暴自弃,季路言双手合十“拜了拜”苏河洲,道:“河洲啊,行行好吧,啊?整个东海的人都知道了,你这个肇事者能不能就别再提了?我服气了还不成吗?你厉害,你是这个!”季路言竖起了大拇指,“你他妈下次再……灌/肠似的弄进去,我、我、我……咦,你他妈天下第一,天赋神力,行了吧!”
苏河洲猛地向后退了半步,脚下险些一滑坠入瀑布流水中,只见其从衣领处微微露出的白玉脖颈,迅速变成粉红色,粉红又瞬间变成了艳红、深红,最后连他的面颊耳尖,甚至是堪堪露出衣袖的指尖都变成了淡红色。
“嘁,”这会儿做得跟纯情男似的,季路言轻嗤了一声,“唉,你好端端叫我来这儿干什么?难道灵珠子找回来了?”他又招了招手,皱眉道:“你回来,站那么远做什么?你倒是不怕掉下去,我一个凡夫俗子为你一个人献身就够了,祭天地这事儿我做不来!”
季路言的难为情,因为苏河洲还不错的悔改态度顿时烟消云散,如同刚才托他升起的云还没飘远。他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修炼出天大的容人之量。
苏河洲这才走了回来,沉默了片刻后,言语间更加不自在道:“灵珠子,回不来了……”
季路言心里一慌,旋即又平静了下来。他本来就打算,就算是苏河洲拿回灵珠子,他也不会留给自己用,那是他为苏河洲留下的“保命符”。看着苏河洲气馁的模样,季路言只好释然一笑,摆手道:“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了吧。”
要不回来的话,我只能祈求那个渣系统没有耍我,那个许愿的机会能派上用场,季路言心想。
“唉,你回来怎么不回龙宫?你还没说让我到这儿来做什么。”季路言岔开话题。
苏河洲抬头,缓缓伸出手,季路言会意,把自己的手放到那只格外冰凉的手中。他心中突然觉得分外异样,为何苏河洲的温度这样低?再仔细一看那只手,很白,太白了,不同于苏河洲以往的白皙,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白,就像是瓷器的断口,剥除了外界的粉墨渲染,流露出最原始的陶胚,让人觉得万分苍凉。
“苏河洲,你病了?”季路言伸手就去摸苏河洲的额头,可苏河洲不着痕迹地晃过,反手擒住了他的手腕。苏河洲扯了个冰凉而窘迫的笑,闪烁其辞道:“没什么的,就是有些累,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苏河洲拂袖劈开一条云路,云路缓缓向水面延展开来,他牵着季路言向前走去,只是苏河洲全程都沉默寡言的,仿佛每一次开口都要酝酿一口真气,才不会显露气喘吁吁的虚弱。季路言一直侧头看着他,见他面色平静,心里的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
这时,苏河洲才慢慢张口解释道:“鹿鸣山往北,就是鲛人族的领地……”
与东海龙宫的璀璨生辉不同,鲛人族所处的海域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暗无天日,森然之气汩汩倾泻。随处可见残垣断壁,枯骨断枝,没有任何的鱼群,甚至连一点生气儿都没有,仿佛这里的水都是静止的死水,隐约有股腥臭之气。季路言莫名觉得心里发毛,犹如黑暗中四处潜藏着冤魂厉鬼,随时都会伸出利爪獠牙,将任何喘气的东西拉入深渊,一同干涸腐朽,继而一并埋葬在这片黑暗之中,永生永世永无尽头。
有苏河洲在,他没什么可怕的。
苏河洲开口道:“这里是鹿鸣山北麓的山脚,前面不远,便是我为鲛人族布下的百里结界,所有的鲛人在这里被禁锢了三千年,无论男女老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停了下来深吸几口气,才又说:“我,杀了两个鲛人。”
苏河洲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地方看起来像一处乱石高筑的“祭台”,他脸色更加苍白,攥紧的手指轻颤,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都带着磨不开的恨意:“一个是鲛人族的王,他被悬挂在那里,曾经的子民可以看到他们的‘王’摇晃着破败的身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是冬夜烈烈风中的旗帜,张牙舞爪、低吼沉吟,让结界里的鲛人更加恐惧痛苦……是震慑,也是警醒。”
“还有一个,”苏河洲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对我下蛊花毒的女鲛人,也死在这里。你说,”他看向季路言,眼神比声音还要冰冷刺骨,“他们该死吗?鲛人族被困三千年,够吗?!”
季路言只觉得一股烈烈寒风咬住了自己的脊背,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水下昏暗,苏河洲的脸色却愈发显眼——白到几乎透明,眉眼里毁天灭地、排山倒海的恨意和怒火,让季路言突然畏惧,即便苏河洲对他喊打喊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是从心底生出的惧怕。
明明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却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苏河洲的周身没有涌起黑雾,但那些黑雾却像是融化进了骨血里——不仅是暴戾的怒火,还有入骨的恨意!
“河洲,你去北海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季路言慌忙把人拉倒自己眼前,伸手抱住了苏河洲,他一下下轻轻拍着那人的后背,却后知后觉地发现,短短几日,苏河洲就消瘦了许多。后脊背肋骨嶙峋,脊椎如尖锐的石头磨烫了季路言的掌心,刺痛了他的心脏。
苏河洲的身子开始颤抖,从一开始的风过林梢,到后来的狂风暴雨压境,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摧残折磨他,季路言将他搂抱得更紧了些,口中念起了清心静神的经文。
过了许久,苏河洲在季路言的怀中安静了下来,他的脑袋无力地垂在季路言的肩上,啜泣声轻微飘忽,但季路言还是察觉到了,在他不断追问下,苏河洲终于开了口。
苏河洲反复喃喃自语道:“结界……破了。”
***
在北海鱼鲮岛找了数日,苏河洲依旧不见陆压道人的踪影,额前的封印突然开始灼烫,直到他完全感受不到季路言的情绪——封印失效了!
能让他封印失效的只有两个人——与他有最直接血脉亲缘的老龙王,还有……季路言!而苏河洲并不觉得会是老龙王所为,毕竟他的父皇已经气息奄奄,哪里还有能力去召唤法术?他当下便觉得是季路言。
……季路言果然是要离开他!
苏河洲心中苦痛不堪。季路言是用什么方法解除的封印?除非他交付了自己所有的真心,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而那个人、那个人……也同他行了周公之礼!这只能说明,季路言同他这条恶龙在一起的时候心意有所保留,是他一厢情愿给自己打下的封印,所以,当季路言心甘情愿地和他人在一起后,他的封印自然就无效了!
他的坚持只是自作多情吗?!是吗!!!
苏河洲可以接受季路言的离开,但一想到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在自己为了他求永生的间隙……苏河洲简直想要立刻冲到那和尚面前,问一问,为什么那么快就放弃他?为什么不等他?!他心中藏了一句此生都不曾开口对谁说过的“对不起”,他要说给季路言听的,可是……季路言为何要这么做!
苏河洲立刻从北海掉头,周身黑雾弥漫,一路疾风骤雨向东疾驰,可当他途径鲛人族的地界时,一道幽微的暗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苏河洲潜入海底,巨大的青玉白龙绕着百里结界逡巡,突然,他发现三千年的结界,竟然真的裂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