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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云台一梦醒1 ...

  •   季路言只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哭到魂不附体,他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周围一直黑着,从没有亮过,他意识十分模糊,心里却清明着——他想苏河洲,恍惚间听见了路露的声音,可他在巨大的悲痛中醒不过来,或许是逃避,他害怕自己清醒后会面对一个没有苏河洲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实实在在的哭声越来越清楚,哭丧似的吵得人心烦,但那充满戏剧张力的哭声着实感染人,季路言忍不住又跟着那声音一道哭泣,本色演出了一位“弃妇”该有的伤心欲绝。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在摸他的脸,像在为他擦眼泪!

      是谁?!是不是苏河洲!季路言拼命挣扎起来,想要从那种灵魂被贴了封条的状态里彻底醒来。

      “二花?”一道声音悲悲戚戚地响起,宛如遗体告别般,带着缅怀的沉痛心碎,“季二花?你咋又不出声了?哭什么?舍不得离开我是不是?!”那人吸溜了下鼻涕,大概是没止住,季路言明显感觉到那人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来回擦了两把,然后十分嫌弃地把那块被玷污的的衣袖折叠了过去。
      旋即那声音再次哽咽响起,“你要翘辫子了,我可怎么活?”颤抖的声音一顿,又仿佛受了他“临终托孤”似的,突然严肃正色道,“放心,我才不会做傻事,你若是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把你的那份儿也一道过了,二花,你生前不是最爱这花花世界?你放心,我会替你尝遍这世间百味,托梦也好,烧纸也罢,我都说与你听……”

      这是……杜风朗!季路言心中大骇,他这是回来了?天底下谁会叫他那么丧尽天良的绰号?只有那杜风朗说他爱花钱又花心,是以张口闭口“二花二花”地叫他。
      宛如醉魂乍醒,季路言霍然睁开双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杜风朗那双肿成了核桃的狐狸眼!

      二人皆是一愣,彼此瞧着对方满脸的鼻涕眼泪。杜风朗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从坟堆里爬出的梁山伯,季路言恍惚看见了死了爹妈、深爱的男人又不娶她的黛玉妹妹,就差烧诗集、呕血了!

      “啊呜——”杜风朗甩头扬颈,仿佛一头被灭了族的狼,对着残月凄厉吟啸,继而鹰隼俯冲猎物般扑到了季路言怀里,也不知道先叫医生,而是兀自沉浸于巨大的由悲转喜的惊喜之中,他那一点也不小的拳头,不住抡着季路言的胸口,季路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快被凿出来了,杜风朗这才抽抽搭搭道:“二花啊,我想死你了……”

      季路言还在对苏河洲的思念里上不了岸,这睁眼就遇到杜风朗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心里跟崩了一箱二踢脚似的,只得一面揪着杜风朗的头发把人往开了拽,一面打量四周——是医院,果然是在医院!他真的回来了!!!

      就这样回来,仿佛一颗心没了安放之处,活在现世人间,却流浪八荒轮回!一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反复穿越如时过经年,沧海桑田的变化里有了永恒不变的存在——他不想回来。

      “医院……我在医院……我就这么回来了!”季路言垂下眼睫,鸦羽般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射出大片阴影,那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寸寸蔓延至他的周身里外。

      “你不是让开心果摔傻了吧?”杜风朗从季路言手中解救出自己的秀发,伸出手指在季路言面前晃了晃,“言言,这是几?”

      “滚蛋!”季路言拍开杜风朗的手,疲于应付道:“怎么是你在这儿,我爸妈呢?”

      杜风朗回答:“嗐,你这不一直不醒嘛,叔叔阿姨每天都来看你,就那会儿,你一声尖叫哭得跟我被我爹揍了似的,咱妈一激动……吓晕了,咱爸多疼她啊,立刻把我找来看着你,人家陪自个媳妇儿去咯,”说话间,杜风朗从床头上的果盘里扒了一根香蕉,塞到季路言嘴边,“来,吃点儿水果,躺了三个多月,皮儿都糙了,补补维生素。”

      “不吃!”季路言偏头躲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杜风朗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后,他嘟哝着:“你不吃我吃,我又不嫌弃你。”他咬了一口,心里是真难受,好不容易盼到季路言醒了,可那人对他不亲了。若是平常,两个人这般吵吵闹闹、打打掐掐的还好,但季路言差点就没了……一种莫大的委屈从天而降,砸得杜风朗心口闷痛,他又是“啊呜”一嗓子,滚落下泪珠来。

      “季二花……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多月里,我一天天是怎么过的?”杜风朗囫囵咽下嘴里的香蕉,手里的大半截随手往病床上一扔,抱着季路言的肩膀又开始一通擦抹,“白天,我触景伤情,夜晚,我借酒消愁;醒着浑浑噩噩,梦里以泪洗面;从冬天阴雨绵绵候到了小雪凄凄,一直等到春天梧桐飞雨,花开得都没往年热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家张灯结彩,户户人声鼎沸,我形单影只,与活死人一般的你‘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唯有顾影自怜泪千行!我去你家,认你父母当爹妈,想着以后替你尽孝,连你那‘沙琪玛’,我都接手了,帮你照顾,唉?你是不是不记得她们是谁了?就是你要死不活前最后三个姘头,莎莎,琪琪,艾玛……”

      季路言现在恨不得用消毒液把自己的过往漂白,哪还听得什么姘头,“沙琪玛”云云?
      但他忽然就从这哭精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点。他登时抓住杜风朗,神色如倾覆山石簌簌垮塌,用地动山摇般不见一丝病态的声音吼道:“杜风朗,你说我躺了多久?!”

      “三个月,”杜风朗眨了眨那双雾气氤氲的狐狸眼,懵懂的纯洁与不自知的狡黠妩媚骤然升起,迷茫道,“整整100天,我撕着日历过的……怎么了?”

      “三个月?就100天?”季路言如遭雷劈。这怎么可能?他受了99次穿越轮回之苦,尤其是第99次,他整整重复了五次,外加遭了一回前世的无情碾压,怎么可能只有短短100天?

      “就100天?”杜风朗瞪大了眼睛,继而捏着季路言的眼皮翻了翻,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心跳,“言言,是你吧?你不会是诈尸回魂了?100天还嫌短呢?你这植物人一当,可把医生都累趴了一个,请了整整一周假,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季路言:“……”
      一个植物人能有多折腾人?

      “你先起来,别抱着我!”季路言惊觉杜风朗又跟狗皮膏药似的趴在了自己胸口,他浑身不自在。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他同杜风朗那是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都不在话下,如今他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家室还是个男人,再和杜风朗这般不分你我,那是不合适的。

      一想到“家室”,季路言又低落起来。

      “季二花?”杜风朗见自己的知己,自打清醒后总是有意无意和他分一条楚河汉界,心里再次不是滋味起来,“言言,季路言,我怎么总觉得你变了?你是不是……”他上挑的眼尾一勾,在泪光闪闪中狐疑道,“你是不是变心了,不想跟我好了!”

      “你别跟我捣糨糊!”季路言是真心没工夫和杜风朗这二愣子闹腾,只是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阵阵惊呼,旋即敲门声响起。

      杜风朗再次用季路言的病号服擦了一把眼泪鼻涕,冲着那一脸愁云惨淡的男人纯情一笑,“来了,言言宝贝儿,看兄弟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说话间,他已蹿到门口。

      “请问是季先生吗?”一道陌生男声响起,“请签收一下。”

      “我签就是了,”杜风朗拿过笔,唰唰一挥,“行了,搬进来吧。”杜风朗说着,拉开了大门。只见两个身着统一XX花店制服的小哥,合力才将一束半人高、两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勉强搬动的鲜花,费力地抬进了病房。

      季路言这才瞧清楚那巨大的一束花——999朵,竟然都是玫瑰,笔直地一分为二,一半红一半白,像一只巨大的鸳鸯火锅,毫无美感可言!这还不算完,花店小哥退出门后,鱼贯而入的是更多的小哥,各个手中捧着几束玫瑰,列为两队,一半红、一半白,其中一位吊着嗓子喊了一声,“一、二、起!”一声整齐划一、惊天动地的呼喊响起——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有真爱。红玫瑰白玫瑰,兄弟情谊永不改!”

      “收!”带头的小哥一挥手,众人纷纷对着病床上的季路言一鞠躬,然后放下花束,个顶个溜得快。如同众多服务行业在开业前都会喊口号打鸡血一般的“祝福词”,久久余音绕耳,季路言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天雷滚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左侧是一水儿的白玫瑰,晃眼一看,仿佛在灵堂之中;右侧是熙熙攘攘的红玫瑰,季路言恍如进了谁家洞房。左右之间还有“横批”——杜风朗坐在沙发上,拨弄着那巨大的“鸳鸯火锅”。

      季路言只觉得呼吸困难,像是又要经历一次脑死亡,他忍着跳痛的大脑,苟延残喘道:“杜风朗,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看不出来?”杜风朗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深情款款走向季路言,居高临下地站在病床前,硬拉起对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两手之间,含情脉脉道:“言言,你是我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我是你纯洁无瑕的白玫瑰,经过你差点弃我而去这件事,让我深深悟出了我对你的爱有多深……”

      季路言的心脏像是被乱石砸过,他惊悚地看向杜风朗,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自己铁了心跟苏河洲好之后,但凡是个男人接近他,他都觉得自己把人给掰弯了,实在罪过。除去这份罪过,他心里更是气愤——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他的身心早已只忠于苏河洲!但接下来,季路言发现自己多虑了。

      只听杜风朗意气风发道:“季路言,你死而复生,以后我们海城双龙的神话将会继续,再创辉煌,勇攀高峰!”

      季路言周身静脉一通,像是陈年血栓突然被清除了一般,长出一口气,怒骂道:“谁他妈跟你再创……”

      话音未落,三声敲门响,门被推开,一道清冷却和缓厚重的声音响起:“病人醒了为什么……”

      那人进门不过数步,声音和脚步一同顿住,他看了一眼满房间的鲜花,再看病床前十指交扣的二人,目光扫过季路言,似有微微停顿,但他很快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打扰了,我等会再来。”

      敲门声,一短两长;那声音,“耳熟能详”——苏河洲,是苏河洲!

      季路言一时之间屏住呼吸,他怕自己一张口,心脏直接就滚落出来!这震撼太大了,现实中真的有苏河洲,苏河洲就在他眼前……季路言拳头大的心被眼前的人捏扁了又搓圆了,高高抛弃又狠狠掐死在掌心。他竟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一个表情,来对待他视若珍宝的……久违了的人。

      分离好像只是眨眼的光景,却超越了生死,经历了三生,太久了……

      苏河洲正欲离开,他没想到今天刚回医院,就听闻他的病人醒了。那季家大少爷的手术是他亲自主刀,明明很顺利,可人怎么都不醒,只是……
      苏河洲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

      然而他才堪堪转身,突然就被人拉住了胳膊。苏河洲很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除了同病患之间不得不有的接触外。他随即想要抽回手,可那力量极大,他竟然一时没有挣脱!

      杜风朗抓着苏河洲就把人往病床前拖拽,一副全然拿苏河洲当自己人的模样,愤愤不平又伤心欲绝地说道:“苏医生,你可算来了!”

      而后他一脸有婆婆撑腰的小媳妇模样,一手攥着苏河洲的衣袖,一手指着季路言的鼻尖,泫然欲泣道:“苏医生,你来评评理,你休假前可是亲眼见过我日日往医院跑,伺候这王八蛋比伺候自己亲媳妇儿还上心,就差身后事去给他守墓哭坟了,他倒好,睁眼就不认我,还对我冷言冷语,百般拒绝……”

      “唉?”杜风朗说着,脑袋一晃,蓦然将手一松,神色突然严峻起来,他看向苏河洲道:“苏医生,你身体好些了吧?你瞅我这心急上火的,把这茬都给忘了,给你赔罪了啊……那个苏医生,话说回来,您要不帮我给我家言言瞧瞧,是不是这脑子摔了以后有后遗症啥的,影响了记忆力?嘶……还有可能是智力!我看他醒了以后,一直有点……”杜风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扼腕叹息般摇了摇头。

      “现在?你们……方便吗?”苏河洲掐了掐眉心,抬头却正巧碰见那季家大少爷望着自己,他心中突然一沉,仿佛被嶙峋怪石一路剐蹭着坠入了一个深坑里,说不上疼痛,但绝对不会是无事。再看那双雾气朦朦的眼睛,真正的眉眼如画,还是江南烟雨图,有着说不出的韵味,犹如生出了细细密密的倒刺,勾着他,生拉硬拽地让他的疼痛清晰起来。

      苏河洲赶忙收回自己的眼睛,若是细看,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在里头,“我去找刘医生,看看病人这一周的检查报告。”

      苏河洲的语气不似以往平静,在杜风朗抱着季路言继续哭哭啼啼的时候,他疾步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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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云台一梦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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