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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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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校园里到处都是信奉“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同学,一件薄薄的大衣是他们唯一的御寒工具,如果哪天网上传来有人冻死的消息,我相信那绝不是因他买不起衣服,因为冬天越是轻便美丽的衣服会越贵,但保暖的程度厂家是决对不开信誉卡的。阿巴就下狠心买了一件很漂亮的皮草,遗憾的是这衣服只能在室内穿,走到外面,她会在十分钟内变成冰棍。于是阿巴在寝室里无数次地表演皮草秀,她的俏影走遍了女寝的任何角落。
我和白卓的友情派对还在持续,因为他的戏还未上演。其实,如果让我来看,戏已经排得非常好了,演员们台词流利,感情饱满,每演一次都可以让男性观众眉头深锁,,陷入思考;女性观众将秀发梳理到脑后,泪流满面。可是白卓就是不满意,他变得脾气暴躁,排练中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让他大发脾气。人都说少女结婚前都有所谓“结婚恐惧症”,我看他这个该叫“首场恐惧症”,也难得他那些演职员们都理解这个“抑郁加狂躁”的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处久了,一切都会成为习惯,我发现自己的行为也在向一种安贫乐道的方向发展。我会很期待饭点的来临,因为这个时刻我会施施然地捧着两盒白饭先去占座,然后看着白卓从人山人海的菜口端了菜过来,这种情形验证了一句话:战争,让女人走开。而我,也有了走开的权利。
我也会很期待周末的来临,因为一到周末,我们会例行公事地看场电影,吃顿饭,那感觉就象监狱的犯人出去放风,一棵枯树都会让我觉得世界的美好。而且,我在白卓的面前会变得非常能吃,一个月下来,我胖了,从前的柳腰是柳树枝条,现在的柳腰是柳树的枝干。
所以说白卓还是那个白卓,小月也还是那个小月,但白卓加小月的感觉就不同了。都说古时的夫妻都是先结婚然后发展感情,那么我和他是不是因为有了恋人的关系,所以被迫发展了感情呢?老天,白卓真的不是条贼船吗?当大戏落幕的时候,我们是不是真的能够自在地握握手,他说声多谢,我说声byebye,然后各走各的路?
坐在教室的角落,从窗外向外望去,苍白的世界象在诉说着它的孤独和寒冷。所有的树的叶子都脱光了,所有的艳丽的颜色都溜走了,所有曾经有过的足迹都被覆盖了。入冬以来,这里很少有人来了,大家都象蜗牛缩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也许是季节的关系吧,一到这个时候,我就非常想家,走到街上,看到男人的背影就觉得那是我爸。
一年一度的新年晚会举行了,我象前两年一样,人坐在礼堂里,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节目让我有归属感,终于熬到周年舞会开始,我偷偷地溜掉了。
走出教学楼,外面正在下雪,回头望望,一楼的灯火辉煌和欢声笑语。第一年被封杀的惨痛经历让我对这种环境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排斥,我缩缩脖子,向风雪中走去。
许是下了一整天的缘故,雪积得很厚。脚踏在这雪褥上,发出咯吱咯吱单调的脆响。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应该只有十一点多吧,如果现在回寝只怕整幢楼只有我一个人,睡也睡不着。那去哪儿呢?大家都在庆祝,难不成我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天亮,走到狂欢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我身边走过,投给我惊奇和疑惑的目光?
停下脚步,一幢高大的建筑投入我的眼底,是中文系综合楼,那个我曾经在顶楼看星星的建筑。我怎么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来了?凝望三楼的一个窗子,白卓现在在那里,正舞得愉快吗?我这样子横穿整个校园,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吗?
取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他的名字,我犹豫着没有按通话键。雪花一片片地落在手机上,弄花了屏幕上他的名字,望着那模糊的两个字,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勇气都在慢慢的消失。我很想见他,可这个我如果见了他,意义会很不同,他会变成我的一种需要,一定会的。那么,我将无法离开他,无法面对落幕的那一天。
放弃吧,我是小月啊,一个永远坚强,同时也最会逃避的人。让我静一下,一切都会好的。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白卓。寂静的雪夜中,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声。按了通话键,我把手机放在耳边,用双手包着冰冷的机身,生怕它下一秒就会冻掉。
“你…干嘛?”
“小月,你在哪儿?我就在你们系的周年舞会上,打算和你一起听新年的钟声。”
听新年的钟声?
我突然觉得喉被梗住了,好象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动重新回到我的心海里,我吸了吸鼻子,故作镇静地回答他:“我在你们系的楼下。”
“呵呵,看来我们走岔道了,你等我,我就过来。”
我放下电话,觉得世界好象静止在这一刻,身旁的雪凝滞了,所有的寒冷都被奇异的力量收走了,我如同沐浴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这里不需要思考,一切都使我快乐。
不久我看见白卓向我跑了过来,他穿了件素色的大衣,顺色啦,帅哥,不过,顺得好舒服。
“找我?怎么不打电话?”
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的问题,我绞尽了脑汁,结果得出了这么个答案:“我……,有点冷,想来借你的白围巾。”
他笑了,看来我的回答非常愚蠢。我为什么不会象他一样坦坦白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呢?我要努力,“嗯,那个~~我~~~我~~我爸有条白围巾,可暖和了,我想,白围巾一定是最暖和的。”
他的笑意加深了:“可是我今天没有戴啊, 你真的很冷?”
我用力点头,以掩示自己的无措:“是啊, 我很冷很冷。”
他走到我的身后,用双臂围起了我的脖子:“我只好现在做一条围巾给你了。”
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肩上,我可以感觉到大衣磨擦到我的脖子的凉凉的滑滑的触感,让我回想起九岁时爸爸带我看焰火,亲手为我系上一条白围巾。他的手臂就象一条白围巾,可以为我抵挡所有的风雪。
后来,新年的钟声响起,全学校为之轰动。
轰动的还有我的心,当他送给我这条白围巾的时候,我确定我喜欢上他了,我愿为他放弃我所有的堡垒,在情感上向他举起白旗。
算命的常说世事无常天注定,现代理论称之为宿命论,说到底就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们无法预知的事情,无法参透的道理。
元月二日,我播打白卓的手机,回应是您播打的电话已关机。
元月三日,我的呼叫得到的是相同的回应。
象风筝无端端地在空中断了线,我的心也悬在空中,四处飘浮,没有着落。
元月四日,我在阶梯教室找到了他,那时天已黄昏,周遭都被暮色笼罩着。白卓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座位上,空荡荡的教室和他面无表情的脸,让我第一次感到无论无如何走近他,他都是那么遥远。同时,我还嗅到空气中有种别离的味道。
果然,他说:“小月,我的戏获得批准,明天可以上演了。”
真快啊,我们的戏就要落幕了。强抑住鼻头的酸楚,我笑着说:“太好了,我终于熬到自由的这一天了。”不是的,我在硬撑,因为三天前我已经打算放弃自由的权利了。可是我也觉察到如他所言,他真的不会谈情说爱,那么我一定要保存好自己仅存的这点尊严,让这幕戏好好收场。
他盯着我,双眼一瞬不瞬地,好象第一次见到我,又象是望了这一眼后就给这一切的一切划上了完美的句点,“为了感谢你的友情挎刀,我决定送一句赞美的话给你。小月,你确实是一位美丽化身,自内而外,毫无瑕疵。”
他竟然会这样赞美我,难到真应了那句话,“人之将别, 其焉也善。”小月啊小月,一定要潇洒,离别的酒,没那么难喝。于是我回敬他:“彼此彼此,我很容幸和你完成三个多月的友情派对,期望你也觉得合作愉快。不打扰你和文学前辈的神交了,bye。”
我飞快地跑出了阶梯教室,两颗不争气的泪还是流出了眼眶。停在门口,我挥去颊边的泪,决定回头望最后一眼,离别的最后一眼。那一刻,我甚至想如果他也在望着我,也有留恋,我情愿放下我所有的尊严,向他怛白我的心。可是当我转回头去,他依然故我地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座位上,望着曾经排过戏的前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遥远而陌生。我终于明白,我只是一个误闯入他的世界的迷路的人,终究要离开他的世界,因为我们都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们是不会谈论感情的人。
第二天,大戏如期上演,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看到编剧兼导演的白卓。这是很好理解的,越是重视的事情我们越无力面对。据说好莱坞的一位著名影人在自己电影首映的时候总是躲在家中的厕所里,就让白卓升一下级,躲到寝室里去吧。
走完自己的戏份,我立刻回到后台,卸妆换衣,然后离开礼堂,把自己撤撤底底的从白卓的势力范围内抽离出来。礼堂外正雪纷纷,我顺着琼瑶满地,美玉挂枝的甬道向女寝的方向走。途经外文系的教学楼,也不知是什么力量迫使我心生一种冲动,想也没想, 我就折进了公共外文系的阶梯教室。
一灯孤伶,高高地悬在教室的穹顶;一人独坐,在昨天的那个中间座位。没想到这个戏痴会在这里排解他心理上的紧张和缅怀努力了那么久,也付出了那么多精力的这部大戏。不准备与他再有任何的交集,我没有打扰他,很快地退了出来。但他那遗世独立的身影却深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That\\\'s ok,就让这一幕也成为我众多回忆中的一个吧,收藏在关于后窗的记忆里,从美好的开始到独特的结束。人的一生不就是在不停地经历新知和贮藏回忆吗?
大戏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使整个校园为之轰动。白卓本来就很大的名气更加膨胀,校刊上的评论文章象一颗颗炸弹,轰炸着全校少女的心扉,可对数学系2000本a的小月来说。这些都发生在遥远的x星球,当我卸下美丽化身的妆后,我依然是那个孤独高傲,只会窝在教室里对着后窗发呆的女孩。
不过,我的后窗中再也不见了那个\"陶渊明\"般遗世独居,潇洒一隅的男孩,那个有着天使一般的气质,可以在青黄树叶参半的白杨树下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的男孩。
后来,我间接听说他休学了,连这学期的期末试都没有考。那时,正值大学生出国留学热,大家都传白卓得到了美国一所州立大学的全额奖学金。看来,又一国宝外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