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桑榆非晚

2、寒江天外

　　风景真的是很好,阳台圈成一个半弧,刚好可以凭栏远眺那浩浩长江.其实江水早就不再万里滔滔,前两天透过帘帘雨幕看去,大河像极了水泥路,那种稠稠的浑浊欲流,一只船慢慢开来,像是龟爬的车.而今天却有很好的太阳,温温暖暖的光,水面终于有了一点涟漪,映着麦黄.
　　黛山叠叠立在水边,有一岛没被浸完的山头从江里冒出来,像是群峰伸出手来戏水,十指青葱.而那原先的山接处,还有一间房子茕茕独立,从这里望去仿佛站在水波里.
　　江面上飘着一只照明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尖尖的红色标记像烈烈的火焰,这种船是流不走的,一辈子都被绳索牵绊在这里,最多是摇晃着被冲到另一边.而浓浓夜色里,岸上万家灯火密密,江中零星几点桔红色的光已是最大的安心与幸福.
　　很多年没有坐过船了,连渡口也不再去,乍然一见倒有点隔了山长水阔的味道.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时候大人小孩都叫它"灯泡船",名字直白又俗气.可小时候只觉得实在贴切,喊起来"灯泡"后头要加一个"儿"化音,心里满满的暖暖的欢喜,像把船上那簇火焰叫到了心里.
　　坐船去省里的时候,晚上一定会跑去三楼甲板,抓着围栏找外头那盏桔光,老是还有好远好远就叫起来,老是走了好远好远还在回头看,执着留恋着过去的,总舍不得忘掉这一只去期待下一只.有一次在底楼船舱与灯泡船擦肩而过,可那驶出的急流又立马将它冲开,只差了一点就可以摸到,那么一点点.嘴巴嘟了好半天.
　　欢喜淳厚,难过也简单.
　　而现今再念出来,连微笑也只能是怅然,唇角酸涩.无尽的回忆与思念,带着多年前被淹没在水下的气息,穿过层层的波澜越过遥遥的时间扑面而来,隔得远远的温馨,只觉得模糊.
　　仿佛鼻下还有街角的三角粑甜糯温软的香气,可是一抬头,还亮堂的天空里却已贴了半枚素月,薄薄的泠泠的透透的,像是一片冰,一直那么白着,白着,融了一身心凉.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