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桑榆非晚

10、江湖往事

　　想起许久以前看过的一部武打片。那时候年纪小，东一集西一集地跳着看完 ，只记得一袭灰旧青衫的男子，落拓得要命，一路提剑行来满面风尘，终于在无人的油菜花地里体力不支，虽然也曾撑剑勉力支持，但随即翻身倒下。周围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望过去都没有边，只有金黄和碧绿灿烂得耀眼，蓝天白云，风一过，花轻轻摇。
　　那时候这片子正热播，于是重看。其实他有很好的功夫，但体内真气混乱，内力虚无，性命悬在一线。他也曾有过极好的日子，名门正派，得意高徒，师傅师娘极是宠爱，整座山上的弟子都要唤一声“大师兄”。可是奸人迫害，师父不过伪善，他终于声名狼藉，被逐出师门，为武林正道所不齿，连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将一颗芳心许了旁人。他伤心至极，便只和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可也从此仗剑天涯，率性为之，拎一壶酒便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不错，正是骂声一片的张纪中版《笑傲江湖》。
　　当时还那么小，也不曾看过其他版本，外界的评价更是一无所知。执意喜欢上这个俊朗不羁的男子，连名字都透着桀骜，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快意恩仇，兴之所至，实在称得上笑傲江湖。
　　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连张版《射雕英雄传》都上映了很久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令人翻白眼的白痴靖哥哥居然和令狐冲是同一人的时候，只能慨叹人生无常。这一点在更久之后，我发现娘娘腔林平之居然是《尘埃落定》里大智若愚的土司少爷和《精卫填海》里一往情深的后羿时得到了更令人无语的印证。
　　只是回望少时，那个喜欢的男子毫无顾忌地躺在油菜地里，我直接无视掉他的受伤，只留下他没有半分犹豫地倒下去的镜头，这样的散漫随兴，全不在意。心里有刹那的无声。
　　记得在潇潇夜船上与素不相识的人喝酒，从古藤杯到翡翠杯到夜光杯，乘醉而归。记得在林间踹掉将军，换上铠甲，贴上两撇小胡子，用一口方言骂“他奶奶的”。更记得在大雨滂沱四面楚歌里无奈地皱眉，唤一声“盈盈”。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啊，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牵扯与束缚，看着他对着心爱的女子为难，我眉梢眼角都是笑。
　　叫做盈盈的女子，有一双盈盈欲语的大眼睛，梳两条长长的辫子，敢爱敢恨，自始自终地相信他。不同于赵敏的聪慧狠辣，于人前冷傲的圣姑，对着他，从来只有痴娇的女儿性。他们在绿竹巷里谈天说地，轻纱袅袅里抚一遍琴，唱一首曲。我至今记得其中两句：痴心儿女无情剑，羞羞涩涩在心头。所以才会大集天下英豪，冲上少林只为魔教圣姑。这样不羁的性子，却是这样重情重义。
　　那时班里有混得极好的任姓男生，兄弟们便称一声“任我行”——倒也贴切，放眼学校便再无人敢提武功更高的令狐冲。他偏偏爱招惹班里一泼辣女子，叫其“任盈盈”。那样青涩的年纪，占一点便宜是最高兴的。况且这女生的情形倒确实有点魔教圣姑的味道，再怎么和别人吵架，从来也没人动过她。一片起哄的笑声中那女生抬起头来，我至今记得，一双大眼睛冷冷一扫，那神态当真是像。她瞪着他冷笑，“独眼龙”——这魔教教主最后是瞎了一只眼的。众人相觑里他沉着脸看她，终是走开。
　　会不会遗憾？
　　只是无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