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草唯夕

4、对垒1

　　红线的这头，他心里淌着血要切断。红线的那头，她紧紧地握着最后的希望在等待审判。牵涉进局里的其他两个，满眼的怜惜和哀伤却已经进不了他们的眼。
　　微微地张开嘴，像是要从沙哑的喉咙里吐露出致命的宣判，然而当声音还卡在喉间那刻，那个浑浊的车轴声却干脆地把一切都打回原地。
　　“咕噜噜”离开的转轴声像一个小小的催促，把一切答案都给抹杀了。不给他回答，也不让她听到答案。汐清没有等纶飞公布结局，便径自转动着轮椅的车轮朝来时的路折返。那纤弱的孤单背影仿佛在谴责他的犹豫和背叛，走得那么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此一串无语的抱怨，他已经愧疚到无法言语，从前的他岂会让其他人如此冒犯她的自尊。她说了她是他的未婚妻，那就是说明了要他的支持和确定，可是现在的他却一再地犹豫，一再地暴露着他的背叛，甚至于让她陷于未知的不安中仓皇逃离。他欠她的还不够多么？
　　不再顾惜眼前岚淑渴求的目光，答案，他说不出口的，那是不是也可以稍微逃避一下。纶飞抱歉地忘了她一眼，带着诀别的伤痛，匆匆跟上那个离开的身影。当他的双手再次搭上汐清轮椅的护手时，已经昭示了他的选择。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没有明了的，那便是他未曾坦白于那场刻骨铭心的陷落。
　　背后渐渐响亮的嚎啕大哭里，能够守护她的温柔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纶飞，看着你颤抖的双手，我突然觉得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失去你了。你看着我的眼里，还是依旧蓄满了愧疚。多久了，多久了，久到我忘记了当初我们一起叱咤风云，携手同游的那种惬意，那时的我们那么快乐，因为我们是平等的，谁也不欠谁。
　　我离开不是因为我害怕答案会刺痛我的心，我是那么懂你的，所以我知道那个答案里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话语的魔力没有人比我更懂了，我怕你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之后，我眼里的你也会只剩下一具空壳，那是多大的罪孽啊，我没有那份自信可以承受。

　　白驹过隙，时光是所有伤痛最好的良药。一个月的暂时休学，美其名曰是为了迎接外出公干的父母亲们的回归，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纶飞又开始逃避了。
　　徐爸爸，徐妈妈一回来就对着我嘘暖问寒。在他们以及我爸妈的眼里，我和纶飞早已是命定的一对了。我表面的温柔贤惠，以及纶飞与我的相敬如宾，在他们眼里都是爱情的证明。如果不是觉得我们太过于年轻，也许现在就不仅仅是同居的问题了。
　　青梅竹马的爱情真的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么清新动人吗？或许是吧，不过那是曾经了。
　　闪烁的电脑银屏里“沙啦啦”地弹跳着各式各样的数据。因为我的脚早在那场车祸里毁坏得一干二净了，所以纶飞不在的话，我通常是很少外出，不过上上网打发时间罢了。所以现在，纶飞陪着两家家长去公司视察，我也就乐得偷闲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客来访。
　　打开笨重的红木大门，一袭黑衣顿时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们谈谈。”
　　简单明了的谈判口吻，是那叫岚淑的女生的保护者吧。很会找时间呢。
　　轻轻地往后退了退，让出路来，示意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休息先。本想自己关上门之后在去客厅听听他有何指教，却不想，他径自代我合上了大门，更顺手把我推到了客厅的茶几边。呵呵，倒也省事呢。
　　“林先生，想来你一定不在乎喝什么茶吧，要不就随便试试我的手艺，我的茶道可是连纶飞都很赞的哦。”微微一个浅笑，看着他因为纶飞的名字从我嘴边里冒出，眼里的凛冽迅速地暗淡了下来。
　　“我知道你和他当初发生过什么事，我也明白你真的为他付出了很多，也许我的请求很冒昧很无理，但我希望你看在给他们的幸福的份上，放手吧！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哦，林先生还真是直截了当呢。你也知道你的要求很无理吧，可是我有什么理由要答应你呢，就凭……你是亚洲最大的□□集团——东堂的老大？”
　　“唰”得一声，那袭黑衣已经夹带上了凌烈的杀气，五只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紧紧地钳住了我的喉咙，呼吸的堵塞，憋得我胸口开始生疼。
　　“你调查我？！”
　　“……彼此彼此……咳咳……”兴许是发现了我当真是弱不禁风的料，压抑下震惊和怒气的他，微微松了一下力度，却没有完全放手。
　　“你到底想干嘛？”
　　“咳咳……这句话该我问吧。你擅自来别人家做客，却不曾遵守为客之道，不经人同意又擅自调查别人家的过去背景，到底是谁在无理！”微微被掐疼了的我也不禁加上了一点怒气。
　　终于松开了手，那双鹰一样的眼眸霎时染上了冷酷的精明，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很好，和聪明人说话，不用太费劲。
　　“是我太小看你了。”
　　“过奖，你们东堂的保密系统也确实不错，好歹花了我一些时间。”虽然我不想告诉他，所谓的“一些时间”其实大约有一周左右那么久，也是在刚刚才读完他的档案。然而不自觉地扬起的微笑，却让他不禁一呆。
　　“你要怎样才愿意放手？既然你知道我是东堂的老大，那你也应该明白你要什么我都能办到，所以条件随你开，只要你放手，让他们在一起。”谈及在乎的人，在冷漠的人也会温柔下来，眼里闪过的悲伤，让我不禁意有同情的感觉，原本那句“胡说，吴岚淑想要纶飞，你还不是给不了她，要来求我？”的嘲讽就这么忍了下来。
　　“纶飞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既然查明白了一切，我也不必拐着弯说。他们的事，外人是做不了主的，纶飞选择了我，难道我还会把他让出去？岚淑的事，我只能说抱歉。”
　　“他不爱你！你知道的，他爱的……是岚淑。”话语里的落寞和犀利刺痛了我。原本以为不会再失落的心脏却为这句话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爱情不是两个人的游戏，它承载了太多的外因。诚如梁祝唯有化蝶，罗密欧与朱丽叶唯唱悲歌一样，如果不曾顾惜这般，幸福总是短暂的玻璃水晶，即触则裂，化作心底伤痕的碎片……很晚了，你回去吧，纶飞就快回来了。别说你不在乎，你不就是不想让他看见你，才挑这个时间来的吗？”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我懒懒地下了逐客令。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她不值得我放手，她不配……”
　　“这种话……你，有资格说吗？我，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唰”地一声，是衣服褶皱被抖直的声音，那袭黑衣就这样从她眼前离开了，像来的时候那般，来去匆匆。
　　留下的是那让人觉得掉进了冰窖的寒彻透心，再也难以忘却的冰冷眼神……

　　手心细密的汗珠和胸口的起伏不定，无一不在透露着她难以自制的惊慌。这个男人太危险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仅仅是蔑视，更是威胁。不愧是东堂的老大，雷厉风行的办事手段下，绝对不会因为今天的无功而返而罢手的。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必是一个不凡的人，他一定不会任由纶飞这样放手的。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么直接地把矛头指向了我。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可以猜到他的来意，却不曾想到我们都是不打没有把握的战的人，知己知彼的战略没有谁略差一筹。看过资料，自然知道他对岚淑有多在乎，却也没有想到这般高傲的人也会屈尊得这般容易。
　　这样的第一次对垒，算是我输了吗？还是平手？我太早暴露自己的实力了吧，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再有一丝的怜惜，因为我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病弱的女孩，而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微微一笑，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难道自己真的呆太久了，自从医生那一声嘱咐开始，除了那一次的失控，太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可敬的对手？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念头？这般缺漏的我还可以让别人认同么？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当一切回复平静，睁开有些疲倦的眼，亮起的是新的希望，动脉里静息了太久的血液慢慢地开始了它新一轮的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