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草唯夕

12、逆位的转折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满目的苍白里唯有床头那一束花朵溢着芳香，减淡了弥漫的消毒水气息，增添了一丝丝色彩。
　　熟悉的感觉让汐清觉得无奈，果然又是回到了这个最讨厌的地方呢，那个冷冰冰的老大果然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呵，说了不来医院，还是把她给塞了过来。纶飞他们该是急疯了吧，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两个家伙，谈场恋爱，怎么弄得我这局外人也那么累啊，真是的。
　　局外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冒出的一个词语，汐清不由得被自己吓了一跳。当真自己放手了呢，居然连潜意识里都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旁观者。不过旁观者清，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纶飞，汐清放手了，你也要幸福哦。

　　“吱呀”地一声，医院寝室的房门被推开了，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猫腰躲进来的女孩，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双清丽的眼眸里带上了和她一样的惊讶。
　　“啊，……你……你醒啦？嗯……我……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有些尴尬，有些扭捏，不过话语里的真诚却是让人不可置否地想要相信。
　　果然是个善良的小傻瓜，在面临了那么多的压力之下，还能保持着这么清纯的善念，来看她这个情敌。她的局促，她的紧张在汐清眼里都幻化为一种可爱的天真，她并不是来看她死了没，并不是来指责她的纤弱套牢了纶飞的爱情，她的眼里没有杂质，只是单单纯纯的担心而已。
　　“你是岚淑吧，怎么了，有事？”挂上审视的浅笑，汐清开始了她提前的考核。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可是我真的喜欢纶，请你给我一个和你公平竞争的机会！”犹豫了很久，岚淑终于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她心里最大的希望喊出来。
　　别人的指责，她可以哭诉，他可以反驳。可是如果得不到眼前这个女生的谅解，她和纶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她不敢奢望，要一个付出了那么多的女生放开她的幸福，不过至少给她一个可以努力的机会，那么即使最后还是一个“输”，她也无怨无悔了！
　　傻瓜的天真，笨蛋的直接，然而就是这种简单才汇集成她所没有的美丽，汐清微低着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有眼泪在打转，声音里的苦涩像是在哭诉她的悲哀。
　　“你觉得，现在站着的你，和躺着的我，还有公平可言么？”
　　谁是谁的胜利者，没有了一样的起跑线，公平不过一纸虚话。汐清眼里的光华亮了亮，她必须打破眼前这个小傻瓜的天真，因为她和纶飞要面对的，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一句坚强就可以撑过去的，勇气、信任、坚定，缺一不可！
　　“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也不需要问我同意与否啊，直接去私奔不就好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虽然你让我从此孤独一人，无依无靠，虽然有些埋没了他的才华，虽然你让他不能照顾父母，不能尽孝。不过反正那样也算成全了你们的爱情啊，我们其他人会怎么样，其实你也不在乎的对不对？”犀利的言语，鄙陋的修饰，不过是为了给她最直接的刺激。
　　如果你的爱情是不能分割的，那就不要逃避，不要把麻烦施加在身边关心你的人身上，拿出你的勇气面对它，解决它！
　　“还是说，你自己也没有信心，纶飞会跟你走？毕竟他是绝对不会愿意伤害我的，陪你那么久也该是他的极限了吧。其实你也明白的，不是么？他，不能爱你。”
　　纶飞是一个很容易动摇犹豫的人，因为他在乎的太多，关心的太多，又不够残忍可以一口气切断他所有的束缚，所以他其实是伤得最重，也最疲惫的一个人。如果你还是只会逼他选择，总是问他结果是什么，那到最后你只会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会逃。要留在他身边，那就要给他信心，相信他，相信你们之间的爱情，用你的鼓励帮他下定决心做出对的事。
　　“不过不管你有多爱他，问问你自己，你可以陪纶飞一起面对全天下的谴责么？看着别人拿你们的名誉在诋毁，看着别人拿你们的故事作笑谈，看别人对你们评头论足，拿你们的尊严去嘲讽，你确信你可以陪着他走过来么？要知道，如果你没有插进来，我们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外人的绯言流语，亲人的指责，朋友的劝解，哪一样不是我们心里的殇。你足够坚定地陪纶飞走这条没有任何人支持鼓励的孤寂之路么？人言可畏，不是一个“忍”就可以躲过去的！丢下你的天真，要和纶飞在一起，就拿起你的勇气、信任、坚定，陪他走下去！哪怕名声狼藉，哪怕受尽责骂，你都要相信自己的选择，不要后悔！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利刃刺痛了岚淑的神经，她从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原来要付出那么多那么多。爱他是连累，是艰辛，他们的未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阳光明媚。羞愧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对不起，纶飞，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啊，为什么会弄到这份田地！
　　“够了！”房门被大力地推开，纶飞悲伤的眼里充斥着心疼的神伤。 “汐清……你这是何必……”明知道他无意中听见的那些都是她说的事实，可是那些犀利的言语，还是让他难以接受，她还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么？为什么他都没有发现，原来彼此都变了那么多。岚淑的泪，他心疼。汐清的指责，他愧欠。
　　看着岚淑哭着跑出去，他被一种难以言明的疲倦和无奈所轰炸，原本本能地想要追出去的动作，硬生生地被自己的理智压制下来。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幽幽地对汐清说了一些他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话。
　　“汐清，你何必这么折磨她。我说过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那么我就会做到的。拜托你不要再因为自己的多疑去伤害别人了好吗？明明你已经赢了，又何必……落井下石。”
　　现在的纶飞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如果说汐清的犀利是为了让岚淑觉悟，那么纶飞这些真正反应了他的心境的话语却是一把锋利的矬子，直接扎在了汐清的心房上。
　　明知道是一时气言，明知道他会误解，可是当真的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那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眼眶“唰”地红了起来，委屈的泪珠“骨碌碌”地打着转。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在你眼里，我竟然如此……不堪么？”有些呜咽的嗓音唤回了纶飞的内疚，然而回望着汐清的眼，他却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连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笨！”一个冷峻的声音在敞开的门旁响起。熟悉的黑衣，熟悉的冷漠中似乎夹杂了一点薄怒。
　　“如果，她真的只是要留下你，需要费这么多口舌么？只要哭不就行了，又或者在你到来的那一刻，直接求你留下不就好了。你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她了吧。如果她真的那么做，说不定，现在气恼地指责的对象就会是小淑了吧。”舒了一口气，对着这么一个家伙，他超想扁人的。好歹也是青梅竹马，最理解汐清的不应该是他么，他凭什么误会一个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汐清原本黯淡了的双眸里突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怔怔地望着这个仅仅见过几面的人，忘记了原本的心痛。
　　他懂她！明明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原本都是其他人三角习题里牵扯到的一个副角，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筹集了这种契合和默契，连陪她渡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的纶飞也不能完全地了解的她，现在居然被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所看透。
　　他懂她的用心良苦，所以能够体谅她对岚淑的伤害欺悔；他懂她的真心放手，所以容不得纶飞来质疑她的情深意切。懂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你不能否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吧，你和小淑之间的这些关卡，不是你说没问题就可以闯过去的。小淑也不是孩子了，难道你以为她会没有能力去承受这些么？这个傻瓜，是想自己扮黑脸，来告诉小淑你们将面对的困难。可是你却完全地曲解她的善意。徐纶飞，下面这一句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最想成全你们的是她，是这个坐在你眼前，为你付出了一切的女孩！”
　　兴许是有些懊恼自己过于激动，兴许是想留个空间给他们，说完这些林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面对林禹适时的挑明，纶飞完全处于震惊状态，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当门口的“嗙”的一下关门声响起，他才从那份震慑里醒过来，看着眼眶红红的汐清，他愧疚得不敢直视。是啊，林禹说得没错，我怎能如此误解她，汐清本不是那般刻薄的人啊。可是他说她放手，说她要成全我和岚淑，这，这有可能么？
　　看出了纶飞的疑惑，卸下心防的汐清，再次进行了她的心理辅导课。现在的她真的不在乎了。
　　“是的，他说的不错。纶飞，汐清真的放手了，你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照顾我了，明白吗？陪了我那么多年真的够了。如果你确信岚淑会是你的幸福，那就不要再放手，不要再犹豫不决了。而我，也该是时候去找自己的幸福了。”
　　“汐清……”
　　“去把你的准新娘找回来吧。我们的爱情太累人也太伤人，就让它这么过去就好了。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之间并没有改变什么啊。唯独，只是我们的爱情不相属罢了。”
　　也许是从汐清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了真诚，看出了她的决意，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这样的他当真是配不上如此善解人意，坚强阔达的汐清的。她该得到更好的。

　　不是对不起，而是谢谢。
　　谢谢你，汐清。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而你，请一定要比我幸福。

　　紧紧地一个拥抱，包含着感激和不舍。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次放开手的时候，我们都不再是彼此的羁绊了。

　　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一个像一只随时要找人决斗的小老虎似的岚淑蹦了进来，看到到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气呼呼地撅着嘴把纶飞拉开了。也不管汐清和纶飞眼里的惊讶，就环住纶飞的手，有些气恼，却已经一扫原先的颓唐地大声宣告：
　　“汐清，我喜欢纶飞，所以我现在要向你宣战！哪怕我们真的要面对你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我也不怕，我相信我们可以的！”
　　纶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又是冲劲十足，斗志昂扬的岚淑。心里的满足感顿时填满了整个心脏。他真的是一个幸运的人，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和一个永不言败的女朋友，他其实是很幸福的。
　　冲着汐清笑了笑，转过身把那个还在那里咋咋叫的小丫头拖了出去。病人需要休息。好好的借口呵，不过是想过二人世界罢了。

　　纶飞，你的笑容里，再也没有负担了呢。

　　望着那相携而去的身影，她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舒畅。隐隐地听见外面有一点细碎的脚步声，嘴角竟不知不觉地又挂上了笑容。
　　“原来，你早就算好时机把纶飞带来啦，害我被摆了一道，差点吓死……”带着一点小女儿家的埋怨，汐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忘记合上的房门口出现了那个伟岸的身影。
　　“我没有想到小淑会过来，只不过在你说完前，没让那家伙进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过少有的解释，还是让她感激他的理解和体谅。要不是他，她刚刚一定会委屈到哭死的。
　　仿佛看出汐清眼里的倦意，林禹走上前，帮她拉了拉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好。
　　“下次……刚睡醒，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
　　“啊？有的没的？”难得汐清流露出一股不甚明了的傻劲，却是看得林禹心头一颤。
　　“就是不要想太多就对了！”隐隐觉察出自己的失常，林禹的语调不由得重了一点，随后又是来去匆匆地转身离开。
　　“这样啊……那我饿了，给我带点吃的回来哦。”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冷漠的男子，这个让人仰望，让人害怕的人，她却有种心安的温暖。
　　“……”离开的背影微微颤了一下，夹带着不甘心被驱使的怒气“啪”的关上房门消失在她的视界里。
　　“又是这么大力，门会坏的。”扬着嘴角轻笑了一声，乖乖地窝回了她的被窝里，被他触碰过的被子，仿佛留下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把最没有防备的背影留给了她，那么，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