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三与初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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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接替了月亮的工作，守护起白日的天空。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清晨，当淡金色的阳光洒进室内，姚月的睡意也渐渐退去。
意识才清醒一点，昨天和季银河同时微红着脸四目相对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今天醒来会在哪里？5岁10岁都有季银河在，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然而一睁眼，却不是昨日醒来时的卧室。
夕阳给教室打上了老照片那样昏黄的光泽，一切安静的仿佛默剧。黑板上面贴着的“初三（3）班优秀班集体”荣誉证书。
姚月回想起来，这里是她和季银河初中所在的班级。
同学们的书包和课本都在，可是现在教室里只有姚月一个人。有的桌子已经搬到了外面，黑板上写着一些寄语。
“以梦为马，随处可栖”
“青春有你们，好幸运。”
“我会永远记得最好的3班！！！！”
“老班我们爱你！3班的所有兄弟姐妹们以后一定常回来！”
“相信自己，一定能行，我们高中部再见！Fighting!”
看着这些寄语，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江城一中的1至3班是奥赛班，共150人，于5月20日，一同参加了提前选拔考试，前100名直升江城一中高中部奥赛班。
6月1日出成绩和排名。
6月2日上午10点，老师通知直升的同学需要把桌子搬走，午休后的天天唱安排一个小型的告别会。同学们可以一一作别。
下午2点整，听了3年的铃声敲响，在例行的大合唱时间里，文艺委员早已哭红了眼睛。几乎所有人都一中午没睡，趴在桌子上不想抬头，偷偷陪着文艺委员哭。教室里不时从各个角落传来一阵阵抽泣声。
没有人领唱，于是老班上了台。连接他的电脑，播放他准备好的歌曲。
起立。
谁也不看谁的脸，没有人起调，大家却整齐划一地唱那些青春的歌，逐梦的歌，昂扬的，优美的，欢乐的，忧伤的，总有一首歌突然戳中了谁的泪点，没有哪一刻泪光消失不见。
所有人一起，用最颤抖的嗓音和嘴唇，唱着最漫长的歌谣。涕泗横流。班里平时爱恶搞破音的大嗓门，如今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记忆里下午放学之后教室里就只剩下几排桌子了，大部分都搬到了外面。可现在已然过了放学时间，书包，桌凳，都还一个不差的放在原处。
几天来已经习惯了季银河的陪伴，姚月看着季银河的座位，想着，季银河此时会在那里？
姚月记得妈妈知道今天是告别会，允许她带手机来学校——或许可以通过□□联系上季银河。
想到初中毕业以后，她和季银河的对话框里已经鲜少有聊天记录了。姚月又有些怅然。
拉开书包的拉链往深处摸索，还没有摸到手机，低头却发现了一叠白底红线的信纸，上面的字遒劲有力，漂亮的行楷。
这笔字姚月很熟悉，教室外面就层层叠叠地贴了好多张，供同学借鉴欣赏，关于这笔字获得了多少荣誉，3班所有人也都知晓。
这是季银河的字。
其实自从念高中以后，不在一个班，姚月已经很久没用见过季银河的字了，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他初三的字，是因为他返还给她的同学录上他写下的半句诗，她反复看了好多遍。还有，她最后离开教室时偷偷撕下了季银河用米字格摘抄的《长亭送别》。
同学录上，他的每一笔都好看，一字不苟，每个字都摆在最佳的位置，一笔一划，遒劲有力。最后五个字尤其大：
“天涯若比邻。”
她也看得最多，最久。
手里这叠从未见过的信纸有好多页，一瞬间，找手机的念头也被抛至脑后，抽屉里不曾见过的书信吸引了姚月全部的注意力。
晚风很温柔，将信纸微微吹起一个角，姚月把凳子拉近课桌一点，抚平被风吹起的信纸和自己的头发，又把长发拢上耳畔。
姚月：
展信安。最近看你心情低落，前几天看到你发的一张黄昏时教室的照片，猜你也在毕业之际起了离愁别绪。我已经得知了高一的分班情况，你被安排在了文科奥赛预备班，和你要好的几个朋友一起，我在理科班。之前抱着能分到一个班的侥幸心理，以及其他种种原因，没想到会在今晚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今天你突然看到，不要被吓到。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你转到了我们班，那时起我就默默地关注你。当然，其他同学也很关注你，他们都说你是全年级最好看的女生。我常听见前后左右的男生女生议论你，有人说你不爱说话，刘海垂下去时总遮住眼睛，从侧面根本看不到你的脸，有人说邀请你去跳皮筋，你很少参与。但我觉得你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很好看，学生头也很可爱，偶尔课间在走廊跳皮筋时候的笑容，就像春天静静开放的栀子花，和大笑的女生不一样，你总是安安静静的弯起嘴角，不笑出声音。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在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落在你身上。
课间，你喜欢在走廊上站几分钟，看外面的香樟树。有一次下雨，天空出现彩虹，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到窗户边小声喊你同桌去看，然后几乎全班都涌出教室看彩虹了。大家都兴奋地踮起脚尖，说彩虹好美，但在我印象中，你那天扬起的笑容，比雨后天晴时出现的彩虹更加夺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明媚得发光的笑容。
起初，我以为你是单纯看风景，后来发现，你也会注意身边的人和事。会发现课代表一个人搬了很多作业，过去帮忙，会听到有女生跳皮筋被绊倒，过去扶她。我就想，这个女孩，很有爱心，并不像有的同学说的那样高冷。
有一阵上课时，你总会侧身给后桌的男生递一块橡皮，打开文具盒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的，像是怕铁制的盒子在翻盖时发出声音，怕被老师注意到你的动作，然后就迅速放到他的桌子上立刻转过身，不多说一句话。你紧张时总会把斜刘海撂倒耳畔，我也是这样才得以看到你的侧脸。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你在课间给了他一块蓝色橡皮，说是送给他的，不用还了。这个男生知道我和你是邻居，常向我打听你，可惜你刚搬来不久，我说自己也才刚认识你，对你也并不了解。
直到有一天。老师念了你的周记。
那周的题目是半命题作文，《我最喜欢的---》
老师说，大家都写爸爸，妈妈，玩具，衣服，或者动物，节日，只有你的题目是《我最喜欢的糖果》
念起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心想，你和我表妹一样喜欢吃糖，或许女孩子都喜欢甜甜的东西？老师在讲台上拿着你小熊□□封面的大作文本念着，而你端端正正的坐着，没有撩头发，但低着头，那时候你并不紧张，在想什么呢？
我好奇着，然后就听到老师念第一段：
“我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因为它在我心里的甜味，比我嘴里尝到的甜味还要浓，里面包裹着一个陌生的小哥哥的善意。5岁那年的夏天，我和爸爸妈妈在游乐园玩，我差点走丢了，是给我大白兔奶糖的小哥哥带我找回了爸爸妈妈……”
听到这段叙述，我立刻想起了家里相册中的一张照片。家里人经常指着这照片夸我，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说，我5岁那年乐于助人，帮照片里眼眶红彤彤的双马尾小女孩找回了在游乐园走散的爸爸妈妈。逢年过节家庭聚餐时，大家就要拿起这张抓拍的照片用来教导比我小的弟弟妹妹，让他们像我学习。
但在我心里，我也要向那个女孩学习，她很坚强，即便心里很害怕，她也忍着眼泪不哭。
因为家人经常提起，很多细节我都记得，或者他们的描述让我的回忆也更完整了。我记得她妈妈回来时抱着她哭，她反过来用手拍着妈妈的背，安慰妈妈。临走的时候她说，“谢谢哥哥和叔叔阿姨，我们走了。再见。”
我们全家人都知道，这个小女孩也很懂事。
那天课上，我才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是你。
我听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在4年后的周记上写道，“我也想成为一个能够制造出爱心味糖果的人，像小哥哥一样帮助他人。”
我很震惊。你比小时候苗条了很多，也长高了，剪短了头发，我竟然都没有认出来。要是当时互换了联系方式，也不至于相见不相知了，可惜我爸爸至今仍在自豪当年一家人做好事不留名。
后来我偷偷把你的周记借来，抄写了一遍，以此纪念我再次遇见当年那个坚强的小女孩。
从那以后，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们没有等到你父母回来，但也一起在游乐园玩得很开心，笑着笑着，梦就醒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接你放学回家的是你家司机，却从没有看过你的父母来过学校，偶尔去你家送home-made甜点时，也只偶尔见到你的妈妈。班里没有人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我就猜，也许你的父母离婚了，我有一个表哥也是这种情况。
我问了爸妈，他们说是的，让我在班里多照顾你。
我在□□上问你周末都做些什么？你说要去雅苑学钢琴，去希星舞蹈班学芭蕾。
于是我也转去了雅苑，和你一个老师。
我们一起考过了10级，一起在学校文艺汇演上为开幕式伴奏，在班级元旦晚会上被文艺委员拉着比赛。我看到你舞台上的投入，在各种各样的旋律中，时而微笑，时而蹙眉，仿若与音乐共舞的天使。
不知不觉，我发现只要看到你，心跳就会加速。
11岁的时候，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幸运的是，即便你和所有人都走得不近，我还有机会在距你很近的地方与你一同长大。
初中三年，我们依然一个班，我的朋友们总是调侃我——一个数学课代表总是去搬语文作业，黑板上抄□□总是顺便把语文答案也抄了，比语文课代表还语文课代表。但是后来，他们也发现你遇到粉尘容易过敏，渐渐地也就不再说了。
我倒是很希望他们的议论传到你的耳边，你的回应再传到我的耳边。
可惜或许是我为你做的不够多，又或许是我太会掩饰，这份心意只能由这封信捎给你。
课间经常有同学来问我数学问题，但你即使数学成绩下滑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主动找过我——你真的很不愿意麻烦别人。我借口和你前排的同学讨论题目，把你也拉来参与，你恍然大悟时的眼睛总是亮亮的，我就想，我真的十分愿意给你讲题。
看到你结交了新的朋友，渐渐地很少听谁说你高冷，越来越多的人欣赏你，我很为你开心。
但是我也忘不了考级时形单影只的你，家长会无人参与时又独自站在走廊的你，还有演奏欢乐曲时，你脸上有时并不真的开心的表情。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我一直知道你是一个坚强、善良又美丽的女孩。过去，现在，将来，或许还有很多人也知道。
但我想第一个成为你的盔甲。
你的个性签名是：只要星星不陨落，眺望着夜空就会开心。
我希望带给你更多的开心，让你的心在白天也放晴。
我知道你妈妈管得很严，为了防止你早恋耽误学习手机也经常没收。我也从不敢冒昧往你手机里发消息，更怕你因为我的联络受到母亲批评。
所以我一直想着，我们的缘分很长，从5岁的游乐园，到8岁的云澜之庭，12岁时的江城一中初中部，还会有江城一中高中部，我应该是可以一直在你左右的。
但是前几天又有人给你表白，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然后又有人说，今年夏天时，一个女生问你季银河是不是很帅的时候，你脸红了……
你喜欢的人，有可能是我吗？
我怀着大胆的猜测，心里开出了花朵，如果答案是我，那么，我不想错过可以在一起的高中三年。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如果你愿意，今天下午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宠物店买狗粮好不好？我会在楼下的花坛边等你。
如果答案不是我，我也想真诚地告诉你，压在我心底3年的话。
我喜欢你。
想陪伴在你的身边，哪怕不在同一空间，也能每天见到你。
如果这封信给你造成困扰，我对自己的唐突表示十万分的抱歉，并予你最好的祝愿——但我也不后悔自己写了这封信。
毕业快乐！愿你前程似锦，不念过往，不畏将来，我相信你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我喜欢你，这份心意不毕业。
今晚月色很美。希望你眼里的也是。
季银河
2008.6.2
一共7张信纸，6张是手写的信件，最后一张手抄的《爱的纪念》五线谱——没有标题，姚月是在心里跟着哼唱出来知道的。下方一左一右各画了两个在弹琴的小人儿。衣角处分别有字母J和F。
原来他画画也这么好。
原来他初三这年向喜欢的人表白了，而那个人……是自己。
原来他也不想和她错过，不想度过哪怕一墙之隔的高中三年。
原来不只自己藏着心底的喜欢。
原来……我们错过了多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三与初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