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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

  •   “你还不死心吗?”谢江梁仍旧不依不饶地诘难着,“这就是你该走的路!你就该成为一个钢琴家!我说的!”
      话语声铿锵有力地掷在长廊里,父子二人双双沉默着,谁也不肯给对方台阶下。
      少顷,楠木门被推开了些,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门缝探出了脑袋和半截身子:“呦,我说谢总上哪儿了呢,原来在跟儿子聊天呢!老谢快来呀,都等着你呢!”
      “好!马上来……”谢江梁脸变得极快,爽朗地对着男人笑,搭上镀了金的门把手,不留痕迹地回头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宴会厅。

      “嘭——”
      门被摔得发出不小的声响,整个长廊剩下了谢子瑆只身一人,静得甚至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垂着头,无所谓地发出一声轻笑,他漆黑的眼底寒意凌然,刺骨的冷漠可以溺死一切生灵。
      “外边什么动静啊?”耳朵特别灵的杨爸爸终于肯停下他的筷子,说出了自开饭以来的第一句话。
      “是有人在吵架吗?我听见应该是两个男的。”
      “有人吵架??”李昔妍兴奋地陡然仰起脸,嘴角的汤汁还没来得及舔干净,随手抓了两张纸巾一抹,拽起杨桉,“走走走,咱去看热闹!!”
      林雪芝立即制止不让去,这几年社会上精神极端的人特别多,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只因为多看了一眼精神病人就无辜丧命的案例,比比皆是。
      “哎呀,我一定离远远的!我偷偷看……”她嘴上忙不迭地打着包票,一边把杨桉从座位上撺掇起来,哒哒哒地跑去拉开包间的门。
      探出脑袋,她谨慎地四处张望,让人不禁想起了蠢蠢的土拨鼠。视野不太开阔,她往外迈几步,环视了几圈也没看见吵架的人在哪,长廊空无一人。
      “什么鬼……我还想凑凑热闹呢。”
      “你就整个一缺心眼儿,那俩人要是还在,你想怎么?上去帮着一块吵??”
      “切,真是没意思,回去回去回去……”她撇撇嘴,心有不甘地跟杨桉回去了,关门时又往外看了眼,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场伟大的世界奇观。
      重新坐到餐桌上,她又立马进入状态,认真地埋头吃起来。

      这家餐厅的隔音效果一向不错,可不知为何,隔壁的欢声笑语总是异常清晰。谢子瑆靠墙站着,听着那边时不时传来她琅琅的笑声。
      她好像从来都是那样,不在意不相干事,从不会被别人左右。她可以常常都保持开心,脸上的笑从来都是真心实意,不开心时宁可不笑也不去假意逢迎。她如夏天热烈的风,自由就像是用刀刻进了她的骨骼里。
      她从不缺爱,她本就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相比之下,他也是生来衣食无忧,更是出身富贵,可他们不一样,他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无时无刻不在强装着正常。
      他们过的,向来都是相反的日子。

      年幼时的谢子瑆曾是很开朗的人,待人十分热情,脾性也完全不像现在这般冷漠,那时的他很受伙伴们的欢迎。
      而年轻时的谢江梁,他早在大学就邂逅了叶澜伊,两人算得上一见钟情。不过是叶澜伊出身富家,而他却是个空有一身抱负,从县城出来的大学生。
      他从小便清楚自己热爱的是什么,他向往琴键上跳动的音符,憧憬舞台上动人心弦的乐声,成为一个闻名世界的音乐家是他一直以来的梦。
      可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熬出头,考上了大学,却在逐梦路上不断碰壁,屡屡受挫。
      家境贫寒的小伙子爱上了穿着金舞鞋的公主,大多的结局,都是因为家境悬殊而有始无终。他想和她长久地走下去,想让家里人过上优越的生活,他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自谢江梁下定决心,叶澜伊便陪他白手起家,创建公司。在音乐上不出头,在商业路上倒是风生水起,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了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从一穷二白开始,谢江梁用了十年便腰缠万贯。
      所有人都在说:谢江梁是个了不起的商人。
      可谢子瑆从不觉得自己的爸爸有多了不起,更不屑于成为他那种人,那种一心钻在世俗的金钱里,眼里全是贪婪的人。
      九岁那年,一个安静的午后,父亲挂着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将他领向一架钢琴:“来,儿子,试着弹奏它。”
      谢子瑆喜欢听音乐,在很早以前,在父亲还没那么富有的时候,他会在空余的晚上,坐在这架古雅的钢琴边,手指游走在琴键之间,与母亲柔美的芭蕾舞应和出优雅温馨的画面。
      那时的他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样的画面了。
      他看了父亲一眼,试探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谨慎按下,又试着随便按了几个,这是一串欢快的旋律。
      谢江梁大喜过望,自己荒废了那么多年的梦想,也许终于能得以延续。从那以后,他将自己的心血全部花在了谢子瑆身上,花重金培养他的钢琴天赋,为他报名各式各样的课程……
      将来,他要把一切交给谢子瑆,所以谢子瑆必须要是人海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每天高强度的练习,谢子瑆渐渐开始不喜欢钢琴,他爱听轻快的音乐,而老师教的尽是严肃刻板的古典乐。他也不能随意弹奏,必须要按照乐谱上的音符来弹,没有半点自由创作的乐趣。

      “爸爸,我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书了,可以去找他们玩吗?”
      “所以你只学了两个小时吗!听着儿子,你要为你的未来着想,继续专心看书,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了,爸爸。”
      “爸爸,我能休息一下吗?”
      “不行,你的字还需要练,我一会儿请范大师过来指导你,呆在这。”
      “好吧。”
      “爸,我不想弹钢琴了,我根本不喜欢这些。”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培养了你这么久,你必须坚持下去!”
      ……
      他再也不提出有关放松或休息之类的话了,因为提了也没用,只有超负荷地承受这一切,慢慢习惯。

      再后来,他十四岁了,父亲开始把他带到形形色色的宴会上,向别人介绍自己优秀出众的儿子。
      “子瑆,这是陆董,快叫人。”
      “陆伯伯您好。”
      “儿子,这位是程氏集团程总的夫人。”
      “程夫人,您好。”
      “这是廖总。”
      “晚上好,廖叔叔,我父亲常在家中提起您。”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披上了他曾经为之恶心的,伪装的笑。当父亲与旁人对他啧啧称赞时,却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满足感:还好,他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块干净无暇的玉,而后却被落得了一身俗尘。
      那漫长的七年是他人生中最耻辱最痛恨的时光,而后他终于意识到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便开始马不停蹄地逃离。
      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那是他的脾气第一次变得那么偏激,因而有了之后的无数次。他一到家就把自己缩在房间里,不吃饭,写完作业就洗漱睡觉,不和任何人交流。
      心慈面软的叶澜伊不忍心看儿子这个样子,便劝丈夫别再逼迫孩子,让他有自己的思想和空间。谢江梁不以为然,自己的儿子他再了解不过,谢子瑆是个争气的孩子,学习自律从不用督促,哪怕有很好的天赋也勤奋刻苦。
      所以谢子瑆不会想让任何人对他失望,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他一向很在意别人的眼光与看法。
      他不想练琴时被斥责不用功,那就不再提起;大方道出自己的志向是当老师时,被说没出息,那就不说了。把所有事窝在心里,脸上云淡风轻,就不会有人知道。
      谢江梁就是看中这一点,因为只有谢子瑆不效仿他哥哥的桀骜不驯,才能成为他心目中自己理想的继承者。
      两年后,星澜园的项目让谢江梁的名声大噪,这远不能满足他,又想着到外地发展,将企业做得更大。于是夫妻二人暂居外地,很少回家。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保姆和厨师,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请的私教被谢子瑆几次三番地遣回,不与父亲联系,不花他打来的钱。高中的领导都被谢江梁打过照面,在谢子瑆一进校便给予关照。他不想跟谢江梁再有任何关系,可自己的能力何以操控学校的领导?那就不接受关照,哪怕很多人不理解,他也坚定地这么做。
      他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谢江梁的儿子,尽量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可当谢江梁从外地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做的反抗实在是太过幼稚了。
      哪有什么自由可言。
      不过是一个拼尽全力死也要上岸的人,再一次被拖入了海里。

      “靠……”听完方才门外的争吵,秦澈愤懑地骂了一句,手肘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谢江梁能有点人性吗??”
      他和乔诗悦在房间里忍气吞声却出不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们的背景远不及谢家,得罪不起谢江梁,这是谢子瑆很久之前苦口婆心劝他们的。
      “多少年了,他就是不肯放过你。”乔诗悦说着。
      谢子瑆只是不语,仔细听着隔壁李昔妍的谈笑风生,嘴角不合时宜地添了几抹清淡的笑意。
      秦澈抬眼,匪夷所思地看着谢子瑆突如其来这诡异的笑,弱弱地问道:“老……老谢,你是不是吵一架,受到什么刺激了……”
      他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维早就已经跳脱了谢江梁这个话题。
      “隔壁。”
      “隔壁咋了?那个一个劲哈哈哈哈的终于吃完了??”
      他不禁莞尔,冰凉的眸子在悄无声息间被染上了温度,俊秀的脸上带着些许愉悦:“隔壁正在笑的,可能是我喜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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