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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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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升一手扶着明恢一手打开医务室的门,房间里的冷气扑面而来。
他打了个哆嗦,便看见谢时站在窗户边上,似乎正一脸冷漠地跟谁打电话。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谢时垂下的眼皮带着些非常冷淡的疏离意味,那张俊美阴沉的面孔也沉浸在阴影中,让他下意识地颤了下,忽然觉得之前明恢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想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四处张望了下:“医生呢?”
“我朋友来了,待会再打给你,”谢时简短地挂断电话,走到明恢身边,“医生刚刚出去了,我来就行。”
斐升客气道:“没事没事,你去找医生吧,我来看着他。”
谢时抬起眼皮,深黑色的瞳孔有些冷淡地看向他:“你可以放手了,同学。”
斐升心里一惊,心想平常没看出来,但这人的占有欲可真够强的。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那行,小明就交给你了。”
明恢在一边幽幽地插话:“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斐升离开后,医务室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谢时扶着明恢到床上,然后打开柜门找酒精:“怎么又受伤了?”
明恢不小心蹭到了床头,嘶了声,缓了片刻,才慢吞吞地答:“这时候你不应该问伤得重不重吗?”
谢时找到了酒精,在明恢面前蹲下身,无视他的刻意挑衅,边撕开棉签的医用包装边看了眼他:“疼不疼?”
“还好。”明恢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
几分钟前,就在他正准备帮岑嘉拦住球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有个人正在篮球场角落里看着他。
那人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非常虚无而又飘忽,在大太阳底下看不清面孔,却让他无端感觉有些熟悉。
——于是在他愣神的片刻功夫,球便直直砸到了他身上。
不得不说,那滋味还是很酸爽的。
明恢脚踝凸起小骨的那块青了起来,仔细看的话还有点肿,因为他皮肤特别白,所以伤口看起来很吓人。
谢时边扭开酒精盖子,在小骨头上轻轻按了下,果不其然便听到了男生的倒吸气声。
明恢疼得忍不住眯了下眼,真诚道:“哥,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谢时轻笑了一声,慢慢上好药:“我这不也是怕你那儿没反应。”
“什么意思?”他一脸紧张。
“脚踝这地方很脆弱,要是那篮球再重一点,说不定你这儿整个都不保了,”谢时用绷带绑住擦伤流血的伤口,抬起头,唇角弯了弯,“你脸怎么这么白?”
明恢没管他的问题,紧张兮兮地试探道:“你是在逗我玩的吧?”
他站起身,摸了摸男生的头发,态度自然道:“嗯。逗你的,真信了啊?”
明恢一脸悲愤地看着他。
谢时将酒精重新放回到了柜子里,然后坐到了门边看书。刚刚有事情所以没什么七想八想,现在没事做地和谢时共处一室,明恢就有点不自在了。
但人才帮他擦好药,他也不好意思问人家准备什么时候走,只能拿出手机刷微信。
[斐升]:小明!谢哥有没有把你这样那样?
刚一打开,斐升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明恢看到消息,抿起唇打字:
[明恢]:这样那样是怎样……
[斐升]:啧啧啧,你没看到刚刚那男人的表情,我就不信他没把你这样那样。
[斐升]:谢哥那占有欲简直是爆表,小明啊,不怕以后他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出门吗?
[明恢]:滚。
就在这个时候,明恢忽然感觉头上有个阴影。
他一抬眼皮,才发现谢时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两人的聊天记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本来和斐升聊天时没觉得有什么的,然而现在近距离地一看到谢时,他耳朵尖便忽然红了起来,半天没说出话。
“你朋友真有趣。”谢时不紧不慢地点评道。
“……我也这么觉得。”
明恢感觉经历了这事以后,他再也不会感受到尴尬了。
谢时笑了一声,似乎是嫌明恢脸还不够红般,继续逗他:“你想要我那样对你吗?”
“什么?”
只见他慢悠悠地低下头,手指顺着明恢的喉结而下,低声调笑道:“把你这样那样,把你关在家里,哪怕哭死都不让你出门……”
明恢弯起唇,干脆利落地说:“滚。”
谢时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凑近了明恢一些,后者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当温热呼吸打在侧颈边的麻痒触觉。
“你……你要干什么?”
谢时低声道:“总是听你朋友叫你小明。”
明恢警惕地想要挪远一点,却被他扣住手臂按在身后,他刚试图反抗了几下,便被有些强制意味地压了压手腕。
明恢的喉结滚了下,用舌尖抵了抵牙齿:“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我觉得很可爱啊,”谢时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像叫小朋友一样。小明,嗯?”
拜从小到大的义务教育考试阴影所赐,明恢对这个昵称其实是有点阴影的。
而且他觉得这种称呼太亲昵了,触犯到了他一直坚守的边界,因此他从小就很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出乎意料的,谢时的低声却让他浑身像触电般软了下,似乎有点血气上涌,下意识地就想嗯一声回应他。
“……叫你爸爸干什么呢?”勉强控制住欲望,然后又憋了半响,明恢憋出了这么个回答。
谢时挑了挑眉,轻轻捏了下他的下巴,似乎威胁他不要太放肆。
“我下午还有课,就先走了,”他笑了下,刻意逗他,“小明。”
明恢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听到了关门后咔嚓的一声响。
竟然还忍不住觉得有点遗憾。
妈的。丢人。
他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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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恢今天下午没课,于是在医务室里神清气爽地睡了一觉。
睡醒后,脚便感觉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谢时也没再来找他,因此回家的路上整个人都非常心情愉悦。
然而,这个好心情只持续到了进门前,并且在看到同样等电梯的谢时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也在这?”因为早上那会对谢时的心思,明恢感觉很心虚。
谢时轻飘飘地看了眼他,似乎早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毫无影响。
“路教授叫我来看一下徐雯。”
明恢勾起唇角:“巧了,我也是,”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果然系里传言是对的吧,那老头子有点老年痴呆了。”
按照路教授给的地址,他们两人一起停在了四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前。
明恢刚想敲门,谢时却先他一步抬起了手,两人的皮肤在不经意间碰了下,明恢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却装作气势十足地率先发问:“您先?”
“你来吧,”谢时向后退了一步,表示不计较,“门铃在那儿。”
门打开后,迎面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明恢表明了来意,她却为难地说:“抱歉啊,让你们白来了一趟。”
“怎么了吗?”
“小雯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叫也叫不出来,”女人担心地看了眼徐雯的房间,“我每天都只能把吃的放在门外面,然后第二天早上再收拾盘子。所以不是我不想让你们见她,而是她自己不愿意。”
谢时在一边道:“阿姨,可以先放我们进去试试吗?”
“这个......”
“我们一下就走。”
女人想了下,将门缝打开得更大了些:“那行吧,趁我老公还没回来,你们进来劝劝她。”
徐雯家比明恢租的一室一厅要大一些,一共有两个卧室。其中一个卧室的房间门紧紧关着,明恢敲了几下,却听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您确定她在里面?”他问道。
女人叹了口气:“她一直没出来过。”
明恢在周围晃了几圈,感觉有点不对劲。
房子的走向并不好,就算外面阳光再大,里面也是阴阴凉凉的,他甚至感觉空气中有种若有若无的森寒,让人在九月初闷热的天气里浑身发不得劲。
想了想,明恢又回到了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
“徐雯,”他放轻声音道,“路教授托我们来看下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事情大家一起解决嘛。”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房间里传来了几声慌乱的脚步,紧接着什么东西被人从桌上扫了下来。
谢时站在一边,问女人:“您有房门钥匙吧。”
“有是有,”女人慢吞吞地道,“但我老公不让我用,说不要强迫小孩子,让她自己慢慢出来。”
“他现在又不在家,您打开门,我们进去看看就走。”
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脸上还有些犹豫,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那行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几声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钥匙哗啦啦的响声。
女人面色猛地一变,推开卫生间的门就让他们两进去:“快点,我老公回来了!你们就进去一下,我打发他出去干点事,到时候再放你们出来。”
明恢刚进到卫生间,便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的声音。
“他们家好奇怪。”他扫了眼狭小的卫生间,压低嗓音道。
谢时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有些微微不耐。
不过一会,门外便传来了讲话声,明恢偷偷把门开了条小缝,看向外面,走进来的男人竟然是遇鬼那天晚上见到的大叔。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女人边帮他脱下外套边问。
男人唔了声:“雯雯呢?还没出来。”
“嗯。”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呆在家里有什么用。”他皱眉推开女人,径直去冰箱里拿了瓶啤酒。
女人看着他有些犹豫:“老公。你知道我女儿的东西到哪去了吗?”
男人边喝酒边敷衍地啊了声:“我扔了。”
“扔到哪了?”
“不记得。”
“那你可以去把东西拿回来吗?我......我有点想明月了。”
男人哼笑了声:“可以啊,不过估计已经被回收到垃圾场里面了吧。垃圾就是垃圾,你要去的话我也不拦你。”
女人一顿,沉默地站在原地。
直到过了片刻,她的手纠结地缠在一起,用力深吸口气,似乎像是鼓足勇气般道:“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那天早上……”她的手都在颤抖,“那天早上你喝醉了酒,一边折磨她,一边掐她的脖子——”
“我那是在帮你教育你们家的野丫头。”
女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被女人的声音一惊,紧接着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怎么了?老子当年娶你的时候就对那个小拖油瓶很不耐烦了,个小丫头凭什么让我养她?!”
“你——!”
外面传来了尖刺的吵架声。
明恢面无表情地站在卫生间里,觉得好吵,然后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哥哥把他抱着藏在衣柜里面,客厅里的光亮从一条小缝里斜斜照射进来,在黑暗里铺展开一条狭长的光带,随之而入的还有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谩骂,伴随着东西被扫到地上的重响。
“你哭了吗?”哥哥在黑暗中轻声道。
他感觉自己平静地过分:“有什么好哭的,反正他们都只管自己而已。”
哥哥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侧颈。
就在这个时候,思绪被一声脆响猛地拉了回来。
只见男人不耐地抬手狠狠扇了下女人:“都说了我当时喝醉了,谁知道那小丫头力气那么大地想反抗我,不小心掉下去了能怪谁。”
他顿了顿,冷笑地开口:“老子打她了又怎么样?反正是个不乖的小野丫头。死了就死了,正好还可以省一笔钱给雯雯。”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卫生间那传来了一声踹门的巨响。
“妈的。你在家里藏人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个,然后猛地起身问道,面前女人瑟瑟发抖的样子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男人边抬起手准备打下去,边说:“果然女儿怎么样娘便怎么样,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话还没说完,他便感觉手臂被人扯住了。
他刚一回头,便看见男生一手稳稳制住他的手臂,另一手从桌上抄起还没喝完的啤酒瓶,直接对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我艹!”
男人感觉血从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整个视野。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拳打倒到了地上,然后又被揪着领口狠狠用力揍了几下。
“你谁啊你?入室抢劫?不怕我打110?” 他破口大骂。
果然男生的动作停住了,从他身上站了起来,理了理沾血的袖子。
“我告诉你,”男人虽然头脑发蒙,但还是虚张声势,“你这个小流氓完了,我舅舅在局子里有关系——”
明恢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踹了下他:“果然那小姑娘是被你害死的。”
男人一顿,嘴硬道:“谁……谁说的,谁可以作证?明明是她不小心掉下去的,关老子屁事。”
“我录音了。”明恢拿起手机晃了晃,他瞬间安静了下来。
半响后,他才辩解道:“我……我这不是就在教育教育家里的小朋友,这不也是为了她好。”
男生弯起唇角笑了下,手插在口袋里又踢了下他:“教育她?嗯?”紧接着又踢了下,“那我现在教育教育你也是为你好吧。”
男人痛得叫出了声,忍不住求救地看向老婆,后者却站在原地,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动。
“什么父亲,什么教育,说白了,你就只是个喜欢欺凌弱小的人渣而已,”明恢蹲在他的脑袋旁边,拍了拍他的脸,“稍微遇到厉害一点的人便硬不起来……”
他重新站起身,又踢了下男人:“来啊,起来啊,你现在肯定很生气嘛,起来好好朝我脸上揍一拳,嗯?”
“……”男人看起来快要气死了,却一动都不敢动。
明恢懒洋洋地嗮笑了下:“我手里有你亲口承认的证据,大叔。如果不想坐牢的话,现在就道歉——还有,那小姑娘的东西在哪?你不要的话我就要了。”
男人唯唯诺诺地报了地方,然后脸上露出了种极其不甘的神色。
“对......对不起。”
明恢踹了下他:“跟谁对不起呢?”
“你,当然是你!”
“错,”男生面无表情地又踢了一次,“了。”然后第二次。
看着他带血的手关节,男人咽了下口水,最后极其勉强道:“陈……陈明月,对不起。”
眼见着明恢还准备有动作,谢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别太过了,”谢时道,“免得为这种人付医药费。”
明恢点了下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女人,带笑道:“抱歉啊,把你们家弄得有点糟,”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刚刚力气也不小心大了点,明天就把修门的钱送过来。”
女人接过纸巾,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我……”
“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视线看向男人,又转到了地上,半响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抱歉……我实在不敢和他离婚,也不敢出声……但我没想到……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害了我的明月……”
明恢手足无措地任由她边抱着自己边轻声抽泣。
就在这个时候,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里忽然传来了声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