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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归处 ...

  •   五、归处

      纵横加起来不足十公尺的空间,青砖石墙壁,高大的彩绘玻璃窗,积满了尘土的书柜,木板床……最简单的事物,却足以在一个人的内心中构建起一座完整的家。
      来到教团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上一次的战斗终结以后,大规模的战役就再也没有造访过这片土地。因为有了前一次被恶魔占据圣洁的失误,现在的教团已经将全部精力放在回收结晶上,室长科穆伊将其称之为“圣洁争夺战”。
      除魔师们频繁地在世界各地执行不同的任务,尽力赶在千年伯爵之前凝聚更多的力量。我的脚下踏过无数土地,不停地行走着。生活仿佛与当年和师傅在一起旅行的那段日子极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每当返回教团,常常会听到不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然而却都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欢迎回来。”
      虽然只是几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却让人从内心深处温暖起来。只要一想起这样的话语,无论我走得多么远,也有那样一个地方,会让我想要回去。
      有时候深夜无法入睡,只要走进资料室,总能看到科学班的一干人等在熬夜奋笔疾书。那样的场景总是让我觉得,就算是在最漫长的深夜,也会一直有人陪伴在身边。于是就会不由自主的坐下来帮忙整理材料,持续到天亮。时间如同水一般从身边缓缓流过,不经意的,清晨的阳光就会忽然爬上桌面,为整个房间染上鲜亮的光圈。
      经常会在窗边见到任务结束后的神田拖着带血的六幻从楼下经过,每当笑着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上我一眼,继续向前走。直到有一次,我试探着直呼他名字的时候,他才恼羞成怒的拔出刀来,远远地指着我大喊:
      “说!你从哪里知道我名字的?!”
      “刚刚在帮科学班整理资料,结果就看到了。”我把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冲他吐了吐舌头,“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嘛,叫名字又有什么……神田优,阿优,满好听的啊~”
      “再叫一遍我就杀了你!!”
      尽管这么说着,当我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他甩出一句,拉比,不许死。
      有时候我会想,生或者是死这种问题怎么能由我来决定?随意命令人不许死也未免太过蛮横了吧。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对于神田来说,这样笨拙,甚至可以称得上蛮不讲理的命令方式,已经是他能给予身边的人最大的关心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当亚连以一种极为传奇的方式闯入教团生活中的时候,我才隐约体会到神田那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真正内心。
      带着恶魔诅咒的少年、失踪的克劳斯元帅的徒弟、被预言为时之破坏者的除魔师,以及众多特殊的身份,让这位名叫亚连的十五岁孩子打从一来到教团就受到所有人的关注,不过,如果真要找个准确的词来形容他,大概只有这三个字——“豆芽菜”。
      Mo-ya-shi
      这个发音首先是从神田嘴里听到的,据说是东洋一带的家乡话。那个时候我甚至还从未见过亚连,可在听到他用英文解释了其中的真正含义之后,却趴在餐桌上足足笑了有半分钟之久。
      “喂,阿优——”我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就算是头次任务合作不愉快,也用不着这么形容呐。”
      本以为六幻的刀柄会在下一刻敲到头上,可是只有那一次,一切都像是变得反常了,神田甚至难得的张口说了自我认识他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那个家伙,说想拯救恶魔什么的,难道不是很天真么?总有一天会因为同情敌人而丢掉性命的。根本就是长不大的豆芽菜。”
      “真是有意思的小鬼。”我双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神田脸上难得一见的丰富表情,“我也好想见见那孩子。”
      “他在医疗班。”神田握住放在手边的六幻,站起身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受了伤么?”我瞪大眼睛,一手搭住神田的肩,“喂喂阿优,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望他吧?”
      “跟我无关。”神田干脆利落地拍掉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再怎么说也是同伴,而且你明明很关心他嘛——”一句话未说完,一支沾了油腻腻汤水的银叉子已经飞了过来,我侧头闪过,再抬眼一看,神田的身影早消失在门后了。
      无奈地耸耸肩,我只好独自一人穿过食堂大厅,沿着螺旋形的楼梯一路向上,走到医疗室。
      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教团上下相传已久的少年正坐在床上,全身沐浴在冬日淡淡地斜阳里。他从头到脚都裹着厚厚地纱布,看上去年纪比我和神田还要小上两三岁,头发却是奇特的银白色,就连皮肤也是苍白的,如果说全身上下还有什么别的色彩,那么大概只有纵拖过半张脸的血红伤疤了。
      无论从任何方面看来,被预言为时之破坏者的少年都与普通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透明的仿佛能一眼看穿心底。
      ——怪不得被神田那样称呼啊,看上去真像是颗豆芽菜。
      想到这里,我靠在门框上忍不住笑出了声,挥着手向他打招呼:“喂,我叫拉比。”
      “你好。”他很温和地露出了笑容,声音轻轻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我是亚连。”
      仅仅只是因为两句简单的问候,我们就开始熟悉起来了。亚连的伤势很重,甚至不能被允许下地行走,于是在任务的间歇里,我总会叫上教团的同伴们一起去看望他。李娜莉经常会微笑地手捧食堂大厨精心烹调的食物,拉着同样是加入教团不久、对一切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米兰达,在亚连的房间里呆上一整个下午。有时候科穆伊也会一路赶过去,说是要为亚连治疗,其实却带了自己新研制的各种古怪药品,挨个在少年身上实验,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自己的妹妹用黑靴一脚踹出门外。
      碰到神田的时候,他也偶尔会问起那颗豆芽菜的伤势,但我向来只用同一句话来答复他:
      “想知道就自己去看望啊。”
      “切——”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语气词,黑发的少年冷着脸迈开步子离去。
      当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和亚连说起曾经与师傅一同旅行的事情。提起这些,我才发觉自己离开师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如今生活的怎样。不过,多半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安静的做着记录吧,我想。
      亚连有些诧异地望着忽然沉默下来的我,关心地问着,“拉比,怎么了?”
      “没什么。”我扬了扬眉毛,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么,在土耳其,当地人喜欢用葡萄叶包着雪鱼一起烘烤,那味道简直是极品啊。”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大笑着点了点头,“我小的时候,有次走在街上,实在饿了就忍不住从摊子上抓了一块,结果被摊主追着满街跑,到最后也没吃成。”
      “哎?原来你也去过……”
      “当然。”亚连弯起了嘴角,“我以前是街头艺人,跟着养父马纳在欧洲各地旅行。”
      “这么说来我们童年差不多呐!没准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
      “所以说,旅行惯了,现在天天躺在床上反而不习惯。”亚连歪着头笑出了声,可在那笑容下我却恍惚见到一丝阴郁的影子,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可惜曾经去过的好多地方现在都被恶魔毁掉了。”
      整个房间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安静下来。
      “我说亚连,想不想出门转转?”我抬高了声调。
      少年惊喜地盯着我,下一刻却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晃了晃依然被纱布包裹住的四肢,“其实我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医疗班那帮人,说什么都不肯放我出去。”
      “那我们自己溜出去玩好了。”我指着身边的玻璃窗,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这可是十五层啊。”
      “这算什么,看我的~”我打开窗户,双脚在窗框上站稳,举起手中的大锤子,将长柄对准了天空,大喊一声:“伸!”整个锤子猛地向前飞去,将我带到半空中。可它始终不怎么听我的话,与以前一样上窜下跳,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在窗边停稳。
      亚连望着我,像是吓了一跳,然而明亮的银灰色眼睛里却掩不住兴奋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爬上窗框,伸出一条腿,跨在锤子的长柄上。等我们两人坐稳之后,我又晃了晃锤子,冬日寒冷而清新的空气呼啸着灌满了我的口鼻,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阴郁病房渐渐被我们甩到了身后。
      连绵不绝的角峰从我们脚下掠过,厚厚地积雪覆盖在重重刀削一般陡峭地山壁上,被黄昏的斜阳一映,折射出亮晶晶地光彩。
      “真漂亮……”亚连坐在我身后,一路上不绝地称赞着,“拉比,这把大锤子真好用。”
      “我头一次参加战斗就是和阿优这么飞进敌营的。”我得意地将锤子的手柄向左一扳,被当作了交通工具的圣洁武器在碧蓝的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阿优?”亚连疑惑地重复着,“教团里有这样一个人么?”
      “就是神田啦、神田。你以后也这么叫他吧。”我大笑着转头回答他。
      亚连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下巴几乎脱臼,差一点从锤子上掉下去。
      之后我们一起在附近的小港口降落下来,虽然目前恶魔的身影已经遍布了所有的土地,可由于位处教团附近的缘故,整个城镇看上去还是相当热闹。滞留在港口的商人们操着外地口音向当地人吹嘘着自己的财富,悠闲的老人坐在街灯下一边抽着烟一边谈论当下的时局,商店橱窗里的鲜亮色彩映花了人的眼,道路上的积雪被无数双脚碾过之后,融成了灰黑的雪水在石缝中间流淌。
      我们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在街道上闲逛,原因只是亚连的一句话:
      ——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帮大家带点礼物回去吧。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抱着沉甸甸的礼物踏上返回的路,纸袋子里盛满了送给科学班的成套咖啡杯、为姑娘们挑选的新发带,以及带给探索部队的手套和围巾,然而有一个人的礼物却始终难以定夺。
      “拉比,给神田的礼物还没有呐……”亚连望着抱在怀中的大包小包,叹了口气,“可是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他。”
      “不然算了。”我耸耸肩,“那家伙,大概除了六幻以外什么都不爱。”
      “哦?”亚连忽然双眼发亮,“那就送和六幻有关的好了。”
      他话音还未落便立刻行动起来,我莫名地被他拖着穿行在已经踏过无数遍的闹市区里,最终在一家店门前停下。
      “这个怎样?”亚连指着被明黄地光晕点缀起来的橱窗,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用来挂六幻是最适合不过,以后神田就不用时刻握着刀了。”
      我仔细地打量着橱窗里的商品——那是一条设计简洁的腰带,被蜡烛的光线反射出美丽的银色光晕,一如银发少年目前的心情。
      “好啊——”我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我不保证阿优会不会扔掉它。”
      身边没有人回答,我抬头一望,才发现亚连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然而只过了一会,他的身影便从店里跨了出来,手中握着那条银色的腰带。

      回到教团已经接近午夜时分,我和亚连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角向前走,绕过灯火通明的食堂与资料室,来到医疗班的病房门前。正当我们两个为出逃行为的天衣无缝而窃喜的时候,走廊的拐角处冷不防响起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站住!”
      同时,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唰地亮了出来。
      ——还是被发现了。
      我和亚连互相朝对方吐了吐舌头,向前走了几步,“既然被你发现也没办法啦,阿优。”
      神田见到我和亚连的身影在走廊的火光中显现出来,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放下了刀。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我们一起去了镇上,为大家选礼物。”亚连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神田也有份啊。”
      “真无聊。”神田瞥了一眼亚连,斜靠在墙壁上,“竟然有闲心做这个。”
      “那么——这么晚了,神田又是来做什么的?”亚连冲对方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地问道,“难道是在为找不到我们而担心吗?”
      “切。”神田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只是任务而已。”他抬起左手,将一大包纱布和药瓶塞到亚连手里,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向后走。
      “神、神田,等一下——”亚连几步追了上去,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礼物和药品散落了一地,而他的手上却紧紧攥着那条银色的腰带。
      “喂喂,难道让我一人把所有东西都抬走吗……”我冲着走廊尽头喊道,可是那两个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了。无奈的耸耸肩,我慢慢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物品,将它们费力地挤进已经被各种书籍塞到满满地房间中。
      第二天,当我刚刚在食堂里坐稳,亚连立刻端着小山一般的食物挨到我身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餐桌,一脸灿烂的笑容简直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神田正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荞麦面,黑色的长头发没有扎起来,直直地垂到脸颊两边。在他的身上,那条银色的腰带正反射出微亮的光泽。
      我拍了拍亚连的肩,刚想张口,远处却传来利巴班长的声音:
      “拉比,吃完饭之后来一趟科学班,有新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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