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AL]多少年》疏影居士

5、终

　　终

　　多亏了我这副轻盈的精灵身躯，在穿过王宫前重重侍卫守护的时候，没有惊动他们其中一人，而正在庭院中休息的伊力萨王也遣散了身边的护卫——这无疑为我接近他创造了极好的机会。
　　我小心翼翼的走在白色石砖地上，最终在阿拉贡身前停下，端详着他。而他似乎已经沉睡在这片和煦的冬日晴阳中了，表情安详而宁静，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我的靠近。
　　看，就是这个人让莱戈拉斯思念了那么多年。无论他当年是多么的英明睿智，现在也不过就是一具毫无生气的老人躯体而已。
　　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短暂到他们永远都无法了解，永生的种族是用怎样强烈而持久的感情来爱着他们。
　　一切都太不符合逻辑了。这样脆弱的生物，怎么配享有莱戈拉斯永恒的爱情？
　　凝望着面前阿拉贡那张沧桑的脸，我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起来，那种憋闷的感觉涨大到要爆裂的程度。
　　于是我抬起头，向天边望去，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刻，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冰冷的金属物品抵住。全身颤了一下，我向下望去，双眼正与伊力萨王那犀利的目光相对，他依然保持相同的姿势躺在长椅上，然而长剑却正指着我的咽喉，这柄饮过无数人血的利刃正散发着彻骨的寒光，锐利的气势足已让我窒息。
　　“说！你是什么人。”君王的声音很低沉，却带着不容人逃避的震慑力。一瞬间，我仿佛从那个衰老的躯壳中看到了一个永远保持着年轻活力的灵魂，看到了一个在中洲大地上游历多年的游侠的风采。
　　当初决定要来白城的时候，心中压着许多疑问想要质问面前的这个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想用刀剑来了结他的余生。但当我真的与这位人类最伟大的君王相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我不知道阿拉贡年轻时的容貌是否与我很相象，但这一切早就不再重要，因为他身上所带的王者气度与凌人的气势是我永远无法拥有的。
　　一阵带着凉意的山风拂过，身后的白树发出沙沙地轻响，在漫天素色的花雨中，我的齐肩长发向后飞扬，一双尖尖的精灵耳朵顿时暴露出来。阿拉贡望着我，眼睛睁大，目光中的凌厉渐渐被诧异所取代。
　　“你是个精灵？”阿拉贡小心翼翼地问我，将通用语换成了纯正的昆雅语，他说的很慢，似乎生怕我听不懂一样。
　　就在我还没决定好是否应该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人用相同的昆雅语轻声说道：
　　“阿拉贡，请你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在那个语声响起的时候，我毫不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觉。真是可笑——我怎么会听到莱戈拉斯的声音呢？他的声音应该在我有生之年都无法听的到了。
　　看来梵拉之神还真是照顾我啊，在被人王杀死的前一刻还能听到我最思念的人的声音。我苦笑了一下，但之后的景象立刻让我的笑容僵住，甚至连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我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按住了长剑剑身，那只手曾经无数次的抚过我的长发、拉开箩林大弓、拨动银色的琴弦，就算是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也不可能忘记这只手的主人。
　　那的确是莱戈拉斯的手，之前我所听到声音也并不是什么幻觉。
　　他……是从埃曼离开找我的么？
　　阿拉贡那双烟蓝色的瞳孔中清晰的投射出莱戈拉斯修长的身影，他的手缓缓下垂，长剑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趁机退后了几步，望向莱戈拉斯，而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目光始终望着靠在躺椅上的阿拉贡，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笑。
　　庭院中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山风的呼啸。被风吹散的白色花瓣以一种缓慢而优雅的姿势向下坠落，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
　　“莱戈拉斯……”阿拉贡的声音带着梦幻一般的轻柔，“你回来了。”
　　莱戈拉斯向前走了几步，在躺椅前跪下，握住阿拉贡因年老而皮肤松弛的手，轻轻摩挲着，“是的，我回来了。我曾经以为自己永远见不到你了。”
　　他从我的身边走过，银色的发丝轻轻抚过我的脸颊，而他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阿拉贡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老了。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自始至终，我都不能给予你任何东西。”
　　莱戈拉斯摇摇头，附下身子，将自己光洁的额头贴阿拉贡的手背上，我听到他用轻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说：“你在我心中永远不曾变过。”
　　阿拉贡的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弧线，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莱戈拉斯的银发。
　　“你知道么……我的绿叶……”阿拉贡仿佛觉得很累一样渐渐开始阖上眼睛，“再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我能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森林中木叶的清香……”
　　带着对往事的怀念，他的语声越来越低，到最后，他的口中只是在喃喃的念着一些只有莱戈拉斯能够明白其中涵义的字眼。
　　最终，阿拉贡的双眼完全合拢，那只原本轻抚着莱戈拉斯头的手悄然垂下，这位伟大的人王终于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滑入永恒的梦境。
　　白树之花以暴雨一般惨烈的势头坠落着，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伊力萨王的逝去而哭泣。
　　莱戈拉斯的身子向前倾，双手环住阿拉贡的后颈，将唇贴在那具毫无生气躯体的额头上。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全身却剧烈的颤抖，我看到泪打湿了他下垂的睫毛，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滚落。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边一下子涌上了很多人，脚步声纷杂而忙乱。每一位臣民们的脸上都带着悲哀的神情，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苍凉的刚铎号角在城墙上被人吹响，告示着天下他们又失去了一位英明的君主。
　　美丽的暮星王后与她的王子们披上厚重黑纱，护送自己最爱的人的下葬到王室的陵墓中。我这时才注意到，莱戈拉斯的又恢复了平日的安定，他像一位长兄一样陪伴在曾经是自己族人的王后身边，安慰着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沉静如水的表情反而让我全身发冷。
　　可是我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入夜，阿拉贡的遗体已被安置好，但墓门尚未封闭，明天将会举行更加盛大的葬礼。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我与莱戈拉斯依然留在陵墓前。
　　刚铎的夜是如此的漆黑，天上没有明亮的月亮，就连群星的光辉也全部隐没不见。在一片黑暗中，我听到莱戈拉斯静静地对我说：“斐尔德，回埃曼吧。”
　　我侧过身子问道：“您会跟我一起回去么？”
　　莱戈拉斯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回答道：“我这次离开埃曼，就是来找你的。你以后也要懂事一点了。”
　　我心里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低下头。
　　“斐尔德，”莱戈拉斯微笑着念着我的名字，“我想最后再单独陪着阿拉贡一晚，明天咱们就离开，可以么？”
　　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我能说不行么？我的一切怨忿、怒火、包括希望，早就在阿拉贡合上双眼的时候就燃烧殆尽了。
　　我点了点头，顺着陵墓出口的台阶向上走去。在跨出那一道厚重的石门之前，最后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莱戈拉斯海蓝色的双眸像西天的星光一般熠熠生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如多年前在埃曼的海滩，他收我做养子时的情形。
　　这样的目光总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于是我放心的跨出了墓门。
　　但如果我当时就知道，那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莱戈拉斯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可是有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它的发生。
　　第二天早上我再来找莱戈拉斯的时候，整个陵墓中已经没有那个墨绿色的修长身影了。只有那枚总是被他别在长袍上的翡翠石叶形胸针，端正的放在墓碑的一角。象征着他的心的那片绿叶，还有那段一直埋葬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将永远在墓前陪着阿拉贡的灵魂。
　　他的人已经走了。
　　是的，他的确说过“明天我们就离开”。可是他并没有说和我一起走，也没有说自己将会去哪里。我真是个傻瓜。
　　其实到了中洲之后我就已经明白，莱戈拉斯的心永远不会属于我，但我还是要找到他，因为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其中的一句就是“抱歉”。
　　我乘了原来的那艘精灵白船，想先回埃曼看看，但是却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在九死一生的脱身之后，躺在中洲不知名海岛的沙滩上的时候，我才渐渐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古老的传说——
　　擅自离开埃曼的精灵将被梵拉之神抛弃，此后他们只能在中洲大地上流浪而永远不能回到圣地。等到罪孽赎清之后，他们的灵魂将在曼多斯神殿重新转世，成为新的精灵诞生在埃曼的土地上。
　　以前只是把这个传说当成个笑话，却没想到它竟然是真的。
　　那么离开埃曼的莱戈拉斯现在也一定在中洲的某一个角落里流浪着吧？只要我不停的寻找，总有一天能与他重逢。就算是不能够找到他，在我们的灵魂重新降落在圣地埃曼的时候，也将会有再见到他的一天。当之前的记忆全部被抹去之后，我想，我应该会成为他心里那个最重要的存在了吧？
　　于是我站起了身，也踏上了流浪的征途。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的足迹几乎遍布了中洲的每一个角落。外表的容貌虽然一直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的内心却能清晰的感觉自己已经开始苍老了。
　　斗转星移，世界早已变迁的面目全非，精灵这个种族早就被沉淀在历史长河古老的河床上了。从第一纪到第四纪，从魔王索隆的邪恶力量到洛丝箩林里银色的圣光……这一切的痕迹全部被抹的干干净净。
　　人类文明的发展从盛极一时再到衰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其中发生的悲欢离合更是多的不盛枚举。在时光的洪流里，一切的事物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然而我却始终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冷的看着这个世界。
　　但我知道，就算是曾经的记忆全部沧海桑田，在我找到莱戈拉斯的那一天的时候，他依然会微笑着告诉我，阿拉贡是他内心永远不变的唯一。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样事物能与时光并驾齐驱成为永恒的存在，那么就只有感情了吧。感情的长短并不受到时间的限制，对于任何种族来说都是一样。就算是□□死亡，只要思念依然存在，那么这个人就以另一种形式一直存活在爱着他的人们心中。
　　曾经总是想问莱戈拉斯，为什么不选择一个与他同样永生的同族作为伴侣，却总是忘不了那个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的人类，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答案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在那么年前，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己是那么想得到他的重视，可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笑着看待这一切了，就连再与他见面的愿望，也变的不再那么强烈。
　　恍惚间想起最后与莱戈拉斯分别的夜晚，他笑着对我说：“你以后也要懂事一点了。”
　　如果他能够见到现在的我，不知道会不会对我说一句：“斐尔德，你终于懂事了。”

　　尾声

　　终于有一天，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的沉重起来，然而灵魂却越来越轻盈。我知道梵拉之神已经原谅了我曾经背叛他的举动，允许我再次降生在埃曼的土地上。于是我笑着任由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带入了温暖的黑暗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雄伟的金色宫殿中——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曼多斯神殿了吧？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觉身边站着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袍的精灵，他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安静的望着我，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中仿佛有碎落的水晶在闪耀。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莱戈拉斯……”我诧异的望着他，口中喃喃的念出这个已经被我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名字，冰冷许久的心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孩子，你终于来到曼多斯神殿了。”莱戈拉斯微笑着，像多年前一样拍着我的肩，他手的温度还是略低，却带着一种能够让人安定的力量。
　　“请告诉我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我看着莱戈拉斯手中握着的银色法杖，又接着说了下去，“还有，您是如何成为曼多斯的守护者的？您难道不想拥有一个新的灵魂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莱戈拉斯平静的回答着我的问题，“在阿拉贡去世的那个夜晚，我就来到了这里。作为擅自离开埃曼的惩罚，我成为了曼多斯神殿的守护者。虽然我现在已经拥有再次转生为另一个精灵的权利，但实际上我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这将意味着您会丢失所有对于阿拉贡的记忆吧？”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然后发现自己早就可以平静的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莱戈拉斯点了点头。之后他笑着问我：“孩子，你做好打算了吗？”
　　打算？
　　在中洲流浪的那些年里，我就已经做好打算了。我将选择成为另一个的精灵，以新的形式活在埃曼的土地上。经过了那么多年，我的灵魂早就应该得到休息了。我不是莱戈拉斯，没有他那么炙热而持久的感情，能够怀着对一个人的思念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徘徊，直到永远。我早就回不去了，所以只能向前而行。
　　莱戈拉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将法杖指向宫殿前的圣坛，我只觉得周围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芒将自己的整个身子包裹起来，冥冥之间，耳边响起了那个如流水一般动听的声音：“斐尔德，去吧……”
　　我再一次回过头，莱戈拉斯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变的模糊起来，望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那一百多年的往事在我的脑海中如电一般闪过，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