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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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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莱戈拉斯,我亲爱的朋友,你真的不打算留在中洲了么?
——是的,尊敬的伊力萨陛下。精灵的时代即将结束,现在应该是我们从这个历史舞台退出的时候了。我代表我的族人,祝福您的刚铎王国永远繁荣昌盛。
月光流水一般穿过白城王宫一排排雕刻精致的科林斯立柱,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辉。远处隐隐传来喧闹的人声,为庆祝刚铎新王继位而举行的盛大宴会正进行到高潮,烟花与灯火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热情的红色。
两个身影面对面站在大厅立柱后的阴影中,月光仿佛将他们与热闹的宴会现场分割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么,请允许我现在告辞。
——你可以多留两天么?要知道,我的婚礼上少了你这位挚友,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非常抱歉。从灰港出发的精灵白船即将起航,我想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一个略微显的纤瘦的身影向另外一个鞠了一躬,之后转过身,一步步走下王宫洁白的台阶。他绿褐色的衣衫随着春日温柔的夜风轻轻起舞,银色长发在月光的映照下发着淡淡地微光。
庭院中的白树之花开的正好,重重叠叠的花瓣被风一吹,雪片一般的飞扬而起。待花瓣被风吹散之时,那褐绿色的挺拔身影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魔王索隆被消灭了之后,这座丛林里还是会有半兽人出没,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恐怕是看不到去往埃曼的白船了。
当那个面目狰狞的半兽人的脸距离我不到一英寸、同时把长满了痂的爪子伸向我咽喉的时候,我想我是真的要死了。
一个精灵竟然会被一个肮脏的半兽人杀掉,真是奇耻大辱,可是这时候的我除了闭上双眼等待自己的灵魂来到曼多斯神殿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身上各处的抓伤原本都是火辣辣的痛,但是现在已经开始麻木了,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轻轻从身体中剥离,升到半空中。
远处隐约有拉弓的声响,但我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而已——斐尔德,你的族人早已经离开中洲,如今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了。
就在下一刻,我忽然感觉到半兽人沉重的身体完全压了下来,掐在脖子上的双手不再施加力量。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汩汩地流过我的脖颈,发出一阵恶臭。我勉强睁开眼,只见到原来与我搏斗的那家伙后脑上准确无误的被射中了一箭,已经死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林子里静极了,天地之间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我急速的喘息声。
恍惚之中,我见到一个褐绿色的身影渐渐走来,俯下身子。当时意识模糊的我完全无法辨认那个人的相貌,只能勉强看清楚他有着一双异常明亮地双眸。
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从那半兽人的尸体下面拉了出来,那只手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却带着一种让人感觉到安定的力量。于是我放心的闭上了双眼,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记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片丛林的草地上,明媚地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被妥善处理好了,就连血污的衣服也被换过。
微微侧过头,我便见到了那个褐绿色的身影。只见他安静地坐在一株橡树下面,一头银色地长发像流水一般垂下来,那是属于高贵的辛达族精灵的发色。日光穿透层层枝叶,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的绿影。
我知道现在的时间正是暖洋洋的春日正午,但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我却很自然的想起了深秋夜晚那明亮而清冷的月光。
在中洲这片古老的森林中,我第一次与自己的养父相遇,当时的情形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也从未发生过变化——他永远是我心中的那束清冷的月光,总是在最黑暗的时候照亮我脚下的路。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用纯正的昆雅语问我。
我看到他慢慢的抬起头,金色的阳光一寸一寸爬上他年轻而有活力的脸庞。那张脸在日光下展现出完满的线条,带着笑意的海蓝色双眸中仿佛有碎落的水晶在闪动。
“……我、我叫斐尔德。”我被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望有些慌乱。
那个精灵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继续说道:“看你黑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你是从林谷来的吧?”
是的,我是林谷的精灵,深色的头发以及眸子都充分显示出我那四分之一的人类血统。由于这个原因,使得我看起来虽然与普通的精灵没有任何不同,却注定不能成为贵族中的一员。
而我面前的这个人,则是个完全的、真正的贵族。他在望向我的时候,目光中没有一丝鄙夷或嘲笑——他身上优雅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这样的笑容让我的心很快平静下来,于是我向他点了点头。
“我叫做莱戈拉斯。”那个精灵一边轻快的说着,一边站起了身。
莱戈拉斯,黑森林中的绿叶王子,护戒远征队的弓箭手……我诧异的望着那个修长的绿褐色身影,心里一片乱糟糟的,完全没想到,竟然会与这样一位有名的族人相遇。
然而莱戈拉斯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的诧异表情,他将食指的指节含在口中,吹出一个响亮地口哨,只听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高大的骏马像一道白光一样冲出林子,飞奔到莱戈拉斯的身边。他手扶着马背,一跃而上,身体轻盈的如同一片翻飞的绿叶。
“孩子,跟我一起去灰港吧!”他一手拉着缰绳,身体微微向下弯曲,另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纂紧了拳,摇了摇头。
马背上的人收起了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不舍得中洲这片土地,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也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明白么?”
我仰头望着他,林间的阳光刺的我眼睛发酸——我发誓我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是被阳光照出来的,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这两句话。
我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莱戈拉斯没有等我回答,手便猛的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上了马。
两旁的树木快速的向后倒退着,目光所及,只能见到一片模糊的翠绿。带着凉意的风打在我的脸上,身边微微飘过一阵清新的木叶香气,不知道是从莱戈拉斯身上传来的,还是这片土地特有气味。
森林在离我远去,中洲在离我远去,曾经承载了我那么多回忆的林谷,在我到达埃曼之后,都将从我的记忆中淡去。
我听到身后的莱戈拉斯轻声的在唱着什么,清澈的声音像流动的山泉水。但是风太大,他的声音太低,我只能勉强听懂几句歌词——
“I will leave, I will the woods that bore me…”
听到这句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传说中的埃曼是没有夜晚只有白昼的圣地,事实上,当我们的白船到达极西海岸的时候,整个大陆都笼罩在夜晚温柔的星光下。
幽深的森林绵延着伸展到遥远的无尽之处,点点灯光点缀在其中,勾勒出精灵族特有的典雅柔和的建筑轮廓。隐隐约约有空灵的竖琴声传来,与山林间铮综的流水声相和,再加上风过丛林发出的沙沙声响,奏出天地间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这是梵拉的胜地,整个埃达世界中最祥和的大地,弥漫在中洲的恐惧与杀意在这里完全不存在。然而,在我的双脚踏上洁白如雪的细沙滩的时候,心中并没有生出任何欣喜的心情,这片土地带给我的只有陌生。
莱戈拉斯拉着我的手,向森林深处走去。我回过头,望着他的身后一直延伸到沙滩上的长长队伍,木精灵的身体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淡淡微光,一眼看过去就像蜿蜒在森林中的银色溪流。
人虽然多,但行走的途中大家都沉默着,也许他们的心情和我是相仿的吧。
我想,如果那时候养父不在身边的话,这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感与陌生感将伴随我很多年。不过还好,他一直在我身边。
在一片静谧中,莱戈拉斯开口了:“斐尔德,你应该回到林谷的亲人身边了吧?”
亲人?我在心里微微冷笑,我有什么亲人?我的父母早就在圣盔谷之战的时候就成为半兽人的刀下亡魂了,现在的灵魂有没有从曼多斯神殿转生都不知道。更何况,西渡而来的我也永远无法回到林谷了。
我的族人早就被我自己埋葬在记忆中了。
“殿下,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的平静一点,但是很显然失败了。
莱戈拉斯放慢了脚步,头慢慢转向我,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黑夜中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他就那么凝视着我,让我在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他似乎不是在望着我,而是想将目光透过我的身躯望向另外一个人,虽然我不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原来你也是这样……”莱戈拉斯的声音显的很抱歉,然而我却注意到了那句话中一个应该是不必要的副词——“也”。我也是这样?难道说,在圣盔谷那场战役中,像我这样失去父母的精灵很多么?
之后我又听到了一句更让我惊诧的话——
拉着我手的精灵王子微笑着对我说:“那么斐尔德,你是否愿意作为我的养子,留在我的身边呢?”
我没听错吧?这位高贵的辛达族王子,竟然要收一个拥有人类血统的半精灵为养子?
我看着莱戈拉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到我吃惊的神情,笑出了声,声音清朗的仿若初春时节冰溪解冻时,细小的冰块轻碰在一起的响声。
“你看我不像能当你父亲的样子,是么?”他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孩子,我至少比你大两千岁呢。”
“啊、那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两边脸颊都在发烫,它们现在一定红的很厉害。深吸一口气,我尽量以镇定的口气回答,“我是说……殿下,我非常荣幸。”
莱戈拉斯的手从我的头上移下来,轻柔的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这样对我说:“斐尔德,我们整个Oropherion家族,欢迎你的到来。”
他的银色长发随着夜风微微扬起,光芒几乎可以与划过天际的流星媲美,那摄人心魄的美丽深印在我的心中,在有生之年伴随我直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