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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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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霜明也不确定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觉得不找点事做,自己真的会疯。
林玉赞不好美色,对钱也没什么兴趣,除了这个已经去世多年的beta发小,几乎毫无弱点。
可一个死人又能做什么呢?
陆霜明大海捞针般找到了凌云在巨浪上的小号,一条一条看下去,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这个人的形象。
凌云家里捕鱼为生,中学学费都是勉强凑出来的。家里没钱继续供大学,成年后只好外出打工。
“今天跟着师傅一起熬了大夜,连开4个小时山路,连着转急弯吓死人了。”
“过几天要出海了,半年都上不了岸,但回来能挣10万左右,到时候给阿芋买一台新电脑。”
阿芋?不会是林玉赞吧,陆霜明想起首相那张皱橘子一样的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凌云认识的林玉赞和他认识的首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年轻时的林玉赞应该是个黏人又不善交际的alpha。
“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人,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可什么都干不成。他这么聪明,为什么总是怕这怕那的。”
“我不会去首都,说几次都不会去。”
陆霜明一条条往下翻着,他在首相面前一直是个被注视者,没想到有一天能用这种方式注首相。
“alpha和beta怎么可能有结果,大家好不容易把他供到A大念书,他在这叽叽歪歪自毁前程。”
“阿芋脑子不清楚,我不能跟着他糊涂,人要学会断舍离。”
陆霜明很快就滑回了最上面,凌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大海的照片,定位在滨州:“怎么学会断舍离呢?”
陆霜明想起在广明宫密室里看见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首相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被身边的男孩搂住肩膀,腼腆的笑意在平淡的脸上晕开。凌云反而长了一张不是很beta的脸,眉毛又黑又粗,一双眼睛淬着光,神采飞扬地看向镜头,衬得林玉赞像个害羞的omega。
陆霜明希望能找到一些林玉赞不知道,却又很珍贵的东西,但翻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
“小霜,该走了,和医生预约的三点半!”
纪重檐在外面催他,陆霜明只好关掉了电脑,心事重重地和他去了医院。
医生让他填了一堆量表,做完磁共振耐心地嘱咐纪重檐:“目前看来可能是妄想性障碍,一般有特定的诱因。我给他开了一些精神类的药物,但还是要自我纾解,消除那些让他害怕的阴影,慢慢就会好的。”
“如果恐惧的事情没法抹除,一直这样下去我会疯掉么?”陆霜明看起来十分冷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纪重檐心里发酸。
“辅以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应该不至于,小帅哥,什么事看开点,心不要太重,多听听喜庆的音乐,看看喜剧电影,调节好心情最重要。”
陆霜明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放屁,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地接过了医生开的诊疗单。纪重檐回家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要怎么补偿陆霜明,很多时候都显得用力过猛。
“医生让你多听积极向上的音乐,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下单了一个智能音箱,过几天到了我们就每天听歌。”
陆霜明无奈地笑了:“爸,你这个行为真的很老年人。没事,或许赵鹤鸣说的对,时间会治好一切的,过个两三年我就忘记他了。”
但心底却好像有一个小陆霜明,正上蹿下跳地大声抗议:“我才不会忘记他,我死了也不要忘记他!”
陆霜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烦死了,放首歌听吧。”
纪重檐笑着打开了音箱,让陆霜明选歌。陆霜明兴致寥寥地搜索治愈歌单,随便点开了排在第一位的歌。
低沉的男声在车厢内响起,但陆霜明听着听着却皱紧了眉头。
“或许这世上还有个我
他已经完成了我的梦
海的皱纹还给风
昆虫的秘密还给冬
也请把我的孤勇归还给我
你看 遗憾褪去了颜色
你看 那是什么亮了
你看 热忱它包裹着我
别丢下我别放弃我”
陆霜明今天本来还没那么丧,听完这首歌反而抑郁了,他义愤填膺地在评论区打字:“这首歌为什么在治愈歌单里,明明很致郁好吗?已经在去跳海的路上了。”
然而评论区并没有多少人与他共鸣,大家都在讲述着自己的纯爱故事,陆霜明一目十行地划过去,很快感到乏味。
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一行字突然抓住了他的眼球。
“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好像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但我比阿芋更胆小,没有勇气和你见面。我把写给你的信埋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面了,既希望你找到又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找到。”
那个用户的主页是一片灰蒙蒙的海,陆霜明点开他的主页,发现账号还是2054年注册的,已经好几年没有登陆了。他推开门就要下车,吓了纪重檐一跳:“还在路上,你要跑哪去!”
“爸,我要去趟滨州!”
纪重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别一惊一乍的,回家我们一起商量。”陆霜明攥紧了手机摇头:“现在就要去,万一首相不知道有这封信呢。”
纪重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还是选择无条件地尊重他:“好吧,爸爸陪你一起去,我们直接去机场。”
下了飞机他和纪重檐转了几趟光铁,直奔林玉赞出生的小镇。破败的村镇这几年翻盖一新,渔民都住上了红色小楼。
陆霜明拦住了一个收工的渔民大爷,和善地问道:“大爷,麻烦问一下,咱们村头是不是有一棵大榕树啊,您知道在哪儿吗?”
大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叼着烟道:“你也是来调研的大学生吧,村头大榕树好几年前就砍了,你找它干啥?”
“我导师六年前埋了检测仪器在树底下,现在老人家生病住院,让我过来收一下仪器。大爷,能麻烦您带我去一趟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陆霜明张口就来,顺着渔民的话编了个借口。
渔民看他衣着光鲜,眯起眼睛:“那地方可挺远咧。”
陆霜明深谙其中门道,从兜里掏出来500星元:“麻烦大爷,您回去买点好烟抽。”
对方笑着把钱掖进裤子里:“走吧。我们这破地方有啥好研究的,前年也来了一队人,东问西问的,也不知道研究出个啥。”
纪重檐搭话道:“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专业的么?”大爷想了想:“不知道,就问了问鱼有没有减产,问海里捞上来的石头是什么。有个学生我现在还记得,长得好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样的人儿,像用白蝶贝雕出来的似的。你们现在做研究还看长相啊?”
渔民这么一说,陆霜明基本就确定他口中的学生是赵鹤鸣了。他虽然从小被赵世清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养大,却意外地能吃苦。小山一样的卷宗能耐下心一份一份看完,面对毫无头绪的旧案能挨家走访询问。
“到了,看到前面那个大邮筒了么?大榕树以前就在这。”
陆霜明谢过了渔民,赶集一样去超市买了把铲子。
“爸你坐在这就行,我来挖。”纪重檐无奈地看着陆霜明撸起袖子:“小霜,万一没有的话岂不是会更伤心啊。”
陆霜明小心翼翼地下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的黄土:“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的。”
星子渐渐爬上夜幕,陆霜明在路人的侧目下已经挖了一个多小时。纪重檐心疼地帮他擦了擦汗:“要不咱明天再来吧……已经快十点钟了。”
陆霜明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说:“再试试。”
夏夜的蝉鸣和远处的浪声协奏相合,偏远的小镇进入了酣梦,只有陆霜明越来越清醒。“咚。”一声细微的轻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纪重檐,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扇子给陆霜明扇起来:“还没挖到吗?”
陆霜明一下松开了铲子,弯下身用手去翻潮湿的泥土。“林玉赞不知道凌云给他写了信!”
陆霜明脏兮兮的手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几只贝壳和一几张纸。他像个挖到宝藏的小孩子,围着纪重檐跑了一整圈:“爸爸,你带我去见林玉赞好不好,小鹤他……”
星光终于再次落在陆霜明的眼睛里:“或许不用被关在里面了。”
纪重檐始终觉得他太天真了,林玉赞宦海浮沉几十年,或许曾经对凌云情深义重,但过了这么些年,凌云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一如往昔么?
陆霜明再次站在广明宫前,心境却和以往大不一样。一年前他还以为广明宫是星盟仅存的桃花源,但现在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乌托邦的。
带陆霜明进去的秘书算是老熟人,两人如今相见无话,一路沉默地走进了密室。只过了一年时间,林玉赞的头发更白了,他岣嵝着身子伏在案前写字,直到门开了才抬起头。
“你要给我看什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过家家。”首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向陆霜明的目光有些躲闪。
陆霜明攥紧了手里的瓶子,不卑不亢地回道:“首相,我前几天机缘巧合听到一首歌,刷到了凌云在下面的评论。他说他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又没勇气见你,便写了封信埋在故乡村口的大榕树下。”
听到凌云两个字,林玉赞松开了笔,下意识地直起腰来。
他双手把瓶子递给首相:“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我觉得这一定对您很重要……”
还不等他说完,首相便起身拿过了那个瓶子,用力去拔瓶口的塞子,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他看起来肥胖,但其实没多大力气,急得眼睛都红了。
陆霜明虽然翻来覆去骂了他一年,但此时也不忍看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如此无助。他走上前用力把塞子撬了出来,林玉赞颤颤巍巍地用手指把信夹了出来。
“展信佳。阿芋,我们已经快20年没见了。”首相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陆霜明还是瞄到了信上的字。
“近日思绪不宁,总想起年少时一起疯玩疯闹的时光,很多话憋在心里,找不到出口,还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你。
那年沿海大地震,咱们镇被震塌了十几间房,七八个叔叔死在了海上。我还记得伯母抱我们去地震棚避难的路上,沿途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哭。
海上的云像爆炸了一样翻滚,你窝在我怀里,可怜巴巴地抓着我的衣角。油灯的光很弱,但你的眼睛很亮。你又认真又怂,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以后要当大官,要在海边开工厂做生意,让叔叔伯伯们再也不用冒险出海,让每个孩子都能有大学上。
大人们谁也没当真,但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你这样内秀,锋芒虽不外露,却比谁都早慧。早慧的人注定痛苦,你如愿考去了首都,但很多事却与我们的设想大相径庭。
或许是孤立无助的环境让你产生了错觉,混淆了友情和爱情的边界。我不敢面对你的感情,第一反应就是逃,一逃就逃了二十年。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有任何软肋和污点。我以为我可以狠下心来再也不关注你,但还是忍不住去看新闻,哪怕你只出现一分钟,我每天也乐此不疲地守在电视旁边。
现在年纪上来了,人就更容易悲春伤秋,我时常觉得你并不快乐,夹在副相和大资本之间左右逢迎,你明明最不擅长这些了。
我想放过自己,也希望能与你和解。前几天工资发下来了,我报了个游轮团,我爸我妈什么福都没享过,老了老了也该带他们见见世面。
等玩回来我就去首都看你,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四十多岁还一事无成。”
林玉赞的眼睛通红,眼泪一滴滴打在纸上,又被他笨拙地擦去。陆霜明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机关算尽的人其实也无比可怜。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再聪明又如何,再富有又如何,再有权又如何,只要是人,终究还是逃不开这几个字。
“他虽然表面和你一刀两断了,但心里从来没放下过你。”陆霜明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和他有很多地方都很相像。
不管什么时候,林玉赞总是一副笑脸,陆霜明今天才知道他哭起来是什么样,有些委屈,像个被抢走糖吃的小朋友。
“再也没有人叫我阿芋了。”他小心地摩挲着那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成为首相以后,所有人都叫我首相。我其实是有名字的,我叫林玉赞,很多人都不知道。”
陆霜明递给他一张纸巾,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林玉赞,我们都体会过失去至亲至爱的痛楚,我们的志向和仇恨都是一样的。你和凌云只差一点点就能在一起,我和赵鹤鸣也只差一点点就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林玉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一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陆霜明继续道:“我和赵鹤鸣从来都没做过有损星盟利益的事。赵世清的旧部内退的内退,去世的去世,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力量了。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进首都,后代不担任公职也不从商,我们可以接受全方位的实时监视,只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林玉赞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陆霜明:“我……考虑一下吧。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陆霜明还没来得及道谢,林玉赞就敛去了悲色:“这是最后一次你用凌云的事和我谈条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霜明连忙点头:“我明白,谢谢您体谅……”
纪重檐焦急地在广明宫外等候,分针已经走过了一圈。他担心陆霜明被首相为难,正要亲自进去时,陆霜明就像小鸟一样飞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纪重檐,毛茸茸的头在他脖子边蹭个不行。
“爸!他说考虑一下!他肯考虑一下!”陆霜明激动得脸发红,不顾形象地在广明宫前大喊大叫。纪重檐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陆霜明小朋友,我们先回家吧,要好好准备一下,要不怎么接小鹤回家呢?”
赵鹤鸣被宣布特赦的那天,林玉赞成功连任了下一届首相。在铺天盖地的祝福里,他挺直了脊梁,终于不再畏畏缩缩:“星盟奠基三十余载,一路走了很多弯路。但现在积弊已除,新政将行,联盟没有人再拥有特权。在未来的五年任期里,我会与大家携手同行,广开言路,完善各项体制,让更多贫困的人过上好日子,让更多孩子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陆霜明在监狱门口听完了林玉赞的就职演说,撇了撇嘴对纪重檐说:“之前装的真像,这不也挺体面的吗。”
“赵鹤翎的家属在吗?”
陆霜明第一时间把头转向了缓缓打开的大门。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门前,看着赵鹤鸣在两名狱警的护送下,从大厅走了出来。
风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春燕的啁啾声被无限拉长,陆霜明看见赵鹤鸣玉一样的脸上绽开秾丽的笑意,连颊边的小痣都鲜艳了起来。
赵鹤鸣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跑起来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生动。明明只过了十几秒,但陆霜明仿佛用了一辈子时间与他重逢。
他稳稳接住了跑过来的赵鹤鸣,抱起他开心地转了两圈。赵鹤鸣低下头深深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
陆霜明的吻轻轻落在他眉心:“我来接你了!”
赵鹤鸣用手指卷起他的鬓发绕圈,趴在他脖颈边,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小霜,对不起啊……”
陆霜明哑声问:“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赵鹤鸣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陆霜明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监狱门前种的玉兰花开得正盛,一片花瓣落在赵鹤鸣头上,被陆霜明轻轻捻起。
赵鹤鸣看着那片花瓣,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你知道一开始我为什么会查你么?”
陆霜明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赵鹤鸣搂住他的脖子,像在和他说悄悄话:“因为……那年三月,我回北山园找赵瑜,下车的时候看见一朵玉兰花越过了我家灰色的高墙,在阳光下袅袅婷婷地开着。”
他虚抚着落在陆霜明眼角的阳光:“爷爷和妈妈走后,我被困在了那座四四方方的高墙里,快被内疚和绝望压垮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放纵,想去摸摸阳光。”
他轻轻握住了陆霜明的手指,弯起眼睛对他笑,语气又轻又软:“然后我就捉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