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夏》等等月亮

6、弟弟

　　夏康康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向沾到枕头就能睡着的他，今晚失眠了。

　　因为渣男失眠，像话吗？他质问自己。

　　就算他努力地驱赶高再晨的身影，但对方的模样依旧好好地停留在他的脑海，甚至，他好听的声音也开始在他的耳边自动回放……

　　第二天，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夏康康极力地挣扎，过了很久，他才勉强能下床。

　　刷牙的时候，高再晨抓着头发对他说早安。

　　夏康康吓得牙刷掉落，神经兮兮地转身张望，原来是他臆想过度，出现了幻觉。

　　冲过头发，洗好脸，他终于彻底地清醒，高再晨也总算从他的脑海里暂时退散了。

　　工作日的时候，他每天六点半起床，十五分钟洗头洗脸，十分钟叠被换衣，然后十五分钟吃早餐，十分钟自由时间，最后十分钟走到幼儿园，刚好七点半。

　　因为没睡好，今天他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出门了，被林若咚在他身后絮叨了一阵。

　　早晨七点半前后，天气还算凉快，每一天，夏康康出门的时候都充满活力的，总觉得今天肯定也是美好的一天。

　　可是今日不同以往，他觉得头沉沉的，白皮肤的他黑眼圈很明显，不过胜在年轻，他依然显得活力四射，在等红灯的时候还能够对提着菜篮的奶奶露出微笑。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是恨不得每天都歌颂太阳、赞美空气的类型。

　　过了一个红绿灯，沿着城市内河走一段，再拐一个弯，乐融融幼儿园就近在眼前了。

　　因为走路上班，他基本不会迟到，大多时候都比对班李岚默来得早。

　　才七点半，已经有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等候在幼儿园门口。

　　那些小孩叽叽喳喳，有的睡眼惺忪，有的乱跑乱跳，有的在跟家长撒娇，还没到幼儿园夏康康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每一天入园之前，幼儿园的大门口总是蜂拥得像演唱会现场。

　　夏康康先从小门进去，站到自己班的位置。

　　七点四十分，幼儿园大门洞开，各班的小朋友蜂拥向自己的老师，抢队伍的第一名，这是小朋友们每天都乐此不疲的游戏，快者居之。

　　第一名站定之后，队伍瞬间变长。

　　一站定，聊天的，扯同学辫子的，互相推搡的，向老师喊报告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叽叽喳喳，比百灵鸟儿还起劲儿。

　　“康康老师，今天我又迟到了吗？”这时，李岚默小跑过来。

　　“没有，才刚开园一会儿。”夏康康一边回答，一边在人群中寻视高知策的身影，扫了几遍，他才确认，他们还没有到。

　　快到八点的时候班里的小孩已经来了二十多个，小朋友们在夏康康和李岚默的身旁踩线排成一队。

　　李岚默家比较远，“今天我又迟到了吗”和“今天没有迟到诶”是她的口头禅。

　　陆陆续续地，他们班里的小朋友已经快要来齐了。

　　夏康康又向门口张望了下，入园的小朋友渐渐减少。

　　“康老师，还是像往常一样，我先带孩子们进去吗？”

　　“嗯，李老师带他们进去吧，剩下的待会儿我再带进去。”

　　李岚默点了点人数，然后说：“还差三个。”

　　正说着，又来了两个。

　　“那只剩一个了，今天大家都好早诶。”她说。

　　“嗯，高知策还没来。”夏康康接道。

　　“咦？！”李岚默觉得今天夏康康有点不一样，在她的印象中，以往他总是记不清学生名字。
　　“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的。”李岚默说完面向小朋友，“小可爱们，我们进去吧。”

　　目送着李岚默带大家往活动室的方向走去，夏康康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再过几分钟，幼儿园大门就要关门了。

　　我明明提醒过他不要迟到的，白说了。夏康康将手机装进裤袋里的时候想着，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穿着苹果绿衣服的高再晨牵着他弟弟走进来。

　　“康康老师，早上好！”

　　说完，高知策松开他哥哥的手，向夏康康奔过来，小书包在他背上颠来颠去。

　　“高知策，早上好！”他微微躬身，接住小家伙伸向他的手。

　　“花猫脸呢？”走近，高再晨四处扫视，作出寻找的样子。

　　高知策在一旁偷偷笑。

　　“洗掉了，谢谢。”夏康康瞪了他一眼，“你迟到了，已经八点多。”他不想在学生面前提起这一茬，殊不知始作俑者正是他牵着的小鬼头。

　　“入园不是八点十分以前？”高再晨抬起手臂，将表伸到夏康康眼前。

　　“别的小朋友都已经进去了，害我等你们。”

　　“以后也这样等吧。”见到夏康康，高再晨心情就莫名地放松，“昨晚都没睡，回去补觉了，拜拜。”说完，他扬起左手挥了挥。

　　“晨哥哥，你为什么一晚没睡？”

　　“你问夏夏老师。”高再晨用手蒙着嘴部，低下头打了一个哈欠。

　　夏康康见他弥漫起泪水的眼睛有点红，果然是熬夜了啊。

　　像被传染了一样，他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你一晚没睡关我什么事？”

　　“还蛮同步，不觉得我们很有默契吗？”

　　高知策的小脸一会儿望着他哥，一会儿扭朝老师，他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没觉得。”

　　“走了，要整天都卖力地工作知道吗？”

　　夏康康没回应，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两三秒钟。

　　很奇怪，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想他，现在见到了又马上分开，夏康康居然觉得有一点空虚。

　　在他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高再晨猛然回头。

　　夏康康来不及躲闪，两个人相隔七八米的视线碰上。

　　“我就知道你在偷看我。”说完，他露出得意的笑。

　　隔了一夜，夏康康觉得他的胡须好像浓黑了一些。

　　他没有理他，只是低下头，牵着高知策往自己班的活动室的楼梯口走去。

　　“老师，昨天晚上我给你画的花猫脸，你喜欢吗？”

　　夏康康满头黑线，没想到是这个小屁孩。

　　“当然不喜欢，不能在别人的脸上画画知道吗？这样很不礼貌。”

　　“为什么呀？我妈妈给我爸爸画，我爸爸每次都很喜欢、很高兴。”

　　“那是恋人之间的小游戏，普通人之间不可以。”

　　“哦。”快到楼脚的时候，高知策问，“老师，恋人是什么？”

　　“就是，像你爸爸和妈妈那样的。”

　　“晨哥哥说，昨天晚上他很开心。”小家伙说着，他停下来，举起另一只手想让老师提他飞上台阶。

　　夏康康满足了他的愿望。“你晨哥哥为什么开心？”

　　“他说，康康老师很好玩，像一只可爱的狗狗。”

　　夏康康回头往园门口那边望了望，高再晨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这种比喻让他很不爽。如果我是狗狗，那他又是什么？嗯，他也只能是狗。

　　接下来和往常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夏康康两个班有课，早晨和下午各一节，上完下午的课，就到了小朋友们准备离园时间。

　　工作日的时候，每一天基本都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原本照顾小孩是非常机械和麻木的，小孩哭闹的时候，常常会把人逼得濒临崩溃，但是，夏康康基本没有遇到那样的情况，好像，小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相对来说都比较乖，而且大班的孩子相对也更懂事和会听话一些。

　　相比幼教专业的老师，美术老师和小孩接触的时间也相对要少得多。

　　这一天在夏康康身上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小孩子午休的时候，他想着找个理由跟高再晨套近乎的时候，对方就像隔空感应到他的思绪，就是那时，高再晨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他的花猫脸照，而且嘴还睡歪了。

　　“我还以为是你画的。” 夏康康说。

　　“我怎么可能那么无聊，要是哥画的，会有这么丑吗？”

　　“你要是不无聊，为什么会拍这种照片？”

　　“好玩。”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彻底删除掉。”

　　“我说我已经删掉了，你相信吗？”
　　“……”

　　“阿策今天乖吗？”

　　“你那么关心弟弟喔？”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找我啊。”

　　“你想让我找你？不好好工作，在想我帅气迷人的样子？”

　　“不要脸。”

　　“告诉我，脸是什么？”

　　很快，夏康康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抓狂，但又觉得他说话蛮有意思，让人又爱又恨对高再晨而言仿佛是轻而易举的。

　　他没再理他。

　　明明相识还不到一天，聊天结束之后，翻看聊天记录，夏康康有一种和他相识已久的错觉。

　　和高再晨的聊天，大约是他这一天工作间隙里的一抹凉风，让他千篇一律的工作日起了一丝涟漪。

　　如果他不是渣男的话，夏康康想，说不定能和他成为不错的朋友。

　　这种想法短暂地掠过他的脑海，但很快就消逝了。

　　礼拜五离园比往常早十几分钟，才到四点半，很多家长已经等候在园门外。

　　夏康康盯着自己班的孩子，李岚默不停地喊着让小朋友们安静，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高知策和蔡灵葭的位置挨在一起，小屁孩果然选择了家里有便利店的蔡灵葭吗？

　　付琬琬跟他们隔得好远，但看样子她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居然以为付琬琬会因为高知策选择了蔡灵葭闹脾气。

　　小孩哪有那么多心思。他在心中自嘲。

　　小孩们不停地吵吵闹闹，时间一到，园门大开，各班按顺序向外走去。

　　一到园门口，夏康康就开始搜寻苹果绿的身影，结果，高再晨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

　　等候的家长们将自家的孩子领走，小朋友的队伍越来越小，一会儿就只剩下四五个人。

　　又过了几分钟，夏康康班里只剩下高知策和一个瘦瘦的小女孩。

　　“康老师，今天我来等吧，你先回。”

　　“周末愉快”已经滑到了夏康康舌尖，却忽然被高知策打断了——
　　“李老师，我想和康康老师在一起可以吗？”

　　高知策一说完，他身边的小女孩也跟着说：“我想跟康康老师画佩奇。”

　　“我也可以教你画佩奇呀。”李岚默笑。

　　“既然被钦点，那今天也是我来吧。”夏康康尽量藏住自己的私心。

　　“不好吧？”

　　“没事。”

　　李岚默又客气了下，最终答应了。

　　热闹的园门口随着小朋友离去渐渐安静下来，这时候小女孩的妈妈来了，她带走她的女儿之后，高知策不仅不着急，反而说：“康康老师，我晨哥哥说，等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夏康康一愣，这是唱哪一出？

　　“那老师问你，你等你晨哥哥，觉得快乐吗？”高再晨要搞什么事情？夏康康揣测着。

　　“快乐是什么？”

　　夏康康一愣，小孩式的哲学发问吗？

　　“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等晨哥哥带我回家看动画片。”

　　“那现在，快乐就是，可以回家看动画片。”

　　“那我等晨哥哥很快乐。”

　　夏康康感到有点绝望，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套进去了。

　　“康康老师，你等我晨哥哥快乐吗？”

　　“我今天不想看动画片。”

　　眼看着小孩和家长都基本走光了，夏康康向高再晨昨天回家的方向张望了下，可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严格来说，还没到五点半，他也不算迟到。

　　“我们先回活动室吧，天气太热了。”夏康康说。

　　高知策没应声，而是默默跟在夏康康身后一起朝活动室的方向走。

　　“老师，昨天你吃了我的冰淇淋，还有我哥的汉堡对吗？”

　　夏康康微微回头，俯身看着高知策，不知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对啊。”

　　“来而不、来而不不往，非礼也。”

　　他停住脚步，“你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什么意思吗？”

　　高知策摇摇头，“我哥哥说，他要你今天还回来。”

　　果然是高再晨，不过就算他不找我、我也会找他。夏康康顺水推舟，“那行啊，今天老师就请你们吃好吃的吧。”

　　“什么好吃的？”说到吃的，高知策立马来了精神。

　　“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好不好？”

　　“嗯。”高知策很开心。

　　高再晨要他留住夏康康，还有让他请他们吃饭，这两个任务他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