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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 ...


  •   他的拜帖,竟然迄今为止都还未能送得到嬴嗣音的手上。

      嬴景文的大脑突然蹿起一股寒意,他从小身子骨便不大好,今日奔波劳累又卷入好几场纷争之中,这精力更是早已支撑不住。

      韵锦忙忙伸手上前将这主子扶着,他柔声劝道,“四皇子,要不然我们,改日再来吧。”

      嬴景文躯体瘫软,有些疲累的倚在身边人的肩侧,他倔强回应道,“不回,等他,让人继续去通传。”

      额头密起的细汗已经打湿了两条绢儿,韵锦仔细将人照料着,虽然心里头有千万句话想说,但是这嬴景文是个什么脾性,那嬴嗣音又是个什么脾性,自幼瞧着这二人长大的随从公公自然最是清楚。

      他们虽非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身体里同样流淌着皇室宗亲的血脉,不说薄情寡义这一点,就单单讲这固执和偏执的模样,这二人简直是如出一撤。

      进府通报的小厮还在府门外候着,嬴景文倚着韵锦公公的肩,他喉间发出一些‘呼呼’的粗重喘息声,只是听着便让人察觉到此人现下的身体状况极差,他有些呼不过气的难受,但又扛不住周身的疲倦,便也就快速入了浅眠。

      韵锦瞧着这被自己一手带大,又命途多舛的皇子,心下里难免也起了些怜惜来。

      嬴景文是自幼就受宠的,和那在冷宫里摸爬滚打长大了的嬴嗣音自是不一样。

      但这世间的事物就是如此曲折,如此离奇,那从小被贴在心肝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身子骄矜尊贵的小祖宗,纵是如何将养着却也落了这满身的病痛,竟还比不过来那饱一餐饿三餐,在江湖上拿命闯荡的嬴嗣音活的更加痛快自在。

      韵锦心下里自是不平,尤其想到那嬴嗣音以往在冷宫里饿着肚子的时候,便是连正眼都不敢多瞧他嬴景文一眼的,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叫他那小狼崽子温香软玉抱满怀,却还让自家主子在府门外巴巴的候着。

      时间一晃便入了夜里,韵锦搀着人的右臂都快要僵硬麻痹,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侯在门外的通传小厮终于一路小跑着到这马车边来敲着门板回禀道。

      “公公,公公,韵锦公公,侯府里头回信来了,说是孝文侯爷让咱们进去呢。”

      嬴景文湿漉漉的眼睫微颤,他倒像是听见了,这时候忙将眼睛睁开来,又问那小厮道,“嗣音接了拜帖?他何时接的?”

      小厮如实应道,“方才,听府里的下人说是侯爷要沐浴,好不容易从那院子里出来,通禀的奴才这才抓着机会把拜帖递到了侯爷手上。”

      嬴景文听毕,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又很快捕捉到了重点,于是眼里亮了些虚弱的光芒来问,“你的意思是,他刚拿到拜帖,就让我们进去了?”

      小厮在嬴景文身边伺候多年,也知道这主子心里在执着些什么,于是这时候连忙回应一句,“是的四皇子,侯爷刚刚接到拜帖,就让咱们进去了。”

      此前在这府门外白等了这么久,倒不是他嬴嗣音不许人进,而是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人在这里而已。

      嬴景文这样想着,心里头便又舒服了一些,他捂着嘴重重咳嗽两声,像是想把这些不适和难受通通咳走,然后留下一个健康正常的自己,再去和别的人到他嬴嗣音的面前比较一番。

      有了侯府主人的通传,这门前守卫也就不似之前那般不近人情了。

      嬴景文由人搀扶着踏入府门之时,他脚下踉跄一步,目光无意和一名眼神冰冷的守卫撞上。

      他这周身原本就觉察几分寒意,又被那狗奴才瞪了一眼,自是更为不适,只不过现在的精神气不利于他对着一个下人发脾气,于是只好暗自咽下了这一口气,心里琢磨着下次一定要再找个机会好生将人收拾一番。

      嬴嗣音这栋宅院建成已久,他十七岁那年在江湖中就已经闯出了名号,虽是臭名昭著,但好歹也受人忌惮,原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外浪荡够了便跑回皇宫里来,又觉着这规规矩矩、条条框框的东西捆着自己,觉得不自在,就几乎是用了强迫的手段,迫使当朝圣上,他的亲生父亲给他划地封侯,修建外宅。

      早年间嬴景文也来过这处几回,不过他极少出宫,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嬴嗣音来宫中见他,故而这侯府内的下人不肯给他这个脸面,这时候看起来倒是也情有可原。

      “有些时日未来,这侯府里的摆设倒是变得更加雅致了几分。”韵锦如是说道。

      不过讲起来奇怪,这世人皆知他嬴嗣音不是个什么文人雅士,说难听点此子更是粗鄙至极。

      四书五经没读个大概,阴险狠毒却是学了个十成十在,尤其忆起那日在四皇子宫中,这主子抬手连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还害得他连续三日都张不开嘴吃饭,脸肿的跟个包子似得事儿,这锦韵的心里同样也有怒气。

      若是为了旁的也就罢了,竟还是为了沈家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精。

      说不遗憾是假,韵锦恨只恨自己没在嬴嗣音的年幼时期,在他还尚无现在这般攻击力的情形之下,就早该一脚把他踹进那冷宫外的冰池之中,倒省得如今白留了这么个祸害。

      嬴景文现在心下也压着事儿,并没有理会从韵锦嘴里说出来的话,只是这宅院颇大,绕过了嬴嗣音平常居住地所在,又往更深处的林园靠近,嬴景文喘息声见重,瞧着像是走不动了,这韵锦才开口来问那引路的丫头道。

      “侯爷这是要在何处会见我家主子?”

      小姑娘恭恭敬敬的回声道,“侯爷在竹苑内的温泉池里歇息,烦请四皇子劳驾,竹苑就在前方,很快到了。”

      嬴景文听完,倒没多说什么,只强撑着身子往前方走去。

      却是韵锦听闻心下起了些恼怒的心思来,要说这兄弟二人以往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但始终回回都是他嬴嗣音主动上门来寻,再加上他是个奴才不好出手干涉,更不好出言评论的话,那么今日让人巴巴在门外等候如此之久,进门拖着一副病体又要这下人主动把人往温泉池里带。

      这司马昭之心,实在令人所不耻。

      想来他们家四皇子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又非那勾栏院里的下贱人,岂能这般送上门来容他嬴嗣音糟践的?

      韵锦心下极度不满,他原是想说些什么将这嬴景文给劝回去的,却不料入了这院内,他才明白这思虑过多的人其实是自己而已。

      原是这嬴嗣音也不是什么长情之人,何况论起二人早年间情浓之时,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最近这两年来嬴嗣音明显也对嬴景文淡了许多,就算朝堂之上暂且还站在他的阵营之中,但是那么点儿情义早也就被时间给磨了个精光。

      如今新欢在侧,他也如此简单就能从旧爱身边倒戈,韵锦只为嬴景文感到不值,正巧当下路过的丫鬟们端着洗浴用的木盘和竹篮从这林间贯入。

      嬴景文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但一连从眼前晃过的好几样物件都不是嬴嗣音平时会用的,于是这时候他才多问一句。

      “你们拿的这是什么?”

      路过的小姑娘步子一停,她对着嬴景文行过拜礼之后才应声道,“这是侯爷吩咐奴婢们给沈公子准备的换洗衣物。”

      嬴景文略有吃惊的问,“这院内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在?”

      他吃惊,旁的丫鬟听闻这般,倒是显得比他更吃惊了。

      “沈公子一直都在侯爷身边。”

      对方话儿说的果断简洁,短短几个字里倒是也传达出了不少的意思来。

      嬴景文没再多问了,他只是忽然抿紧了自己的嘴,心底里混乱的情绪让人说不清楚,像是难受,又像是不甘。

      竹苑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显得清静,清风卷着竹木的香气,又有些水雾蕴在这林间,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再多靠近一点还能听见美人轻如银铃的清脆嗓音。

      嬴嗣音很少会这么小声的和谁说着话。

      嬴景文由韵锦搀着上了这石阶来,丫鬟见状便伸手撩开纱帘,她弯腰进了温泉池内通禀道。

      “侯爷,四皇子到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主子们突然要来泡这个温泉药浴也是让府中的下人忙活了好一阵子。

      红色的烛火灯笼从竹林头一路挂到竹林尾,当初嬴嗣音选中这块地皮看上的就是这片温泉池,本来如他们这般行走江湖之人,落得这满身的病啊痛啊的,也是时常需要药浴休养,所以此地碰着的是个正好。

      当初修建宅院之时,原是个露天的温泉池,只不过后续打理落叶残渣什么的多是麻烦,又好死不死总有些飞禽走兽的畜生玩意儿,非得不长眼的得淹死在他这池子里。

      嬴嗣音一时恼了,便又命人在这温泉池上加盖了一座长廊庭院,他在池子外挂的是竹帘,在庭子外挂的是纱帘,其中还搭配上莲花金盏烛台,玉扇屏风,藤条椅凳,红砂茶具,所有的情调和品味全都一应俱全。

      他从不带人来这私人领地,沈清寒自然是第一个。

      这时候听闻嬴景文到了,那池子里的人影微动,只听见‘哗啦’一声响起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印在在红纱帐上,旁侧伺候的丫鬟忙拿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衫给嬴嗣音披在身上。

      亭子里铺的是红木地板,平常擦的光亮,赤脚踩上来的触感轻软。

      嬴嗣音披了衣衫,伸手撩开这纱幔,他一头黑发拢起,还拿了一支黑木簪子随意束起,衣衫松垮的挂在身上,脚踝和小腿都露出雪白的一小截来,衣襟下开的腹肌以及皮肉上的疤痕都是毫不避讳的露与人前。

      这时大步往外迈出,也只随意看了他嬴景文一眼后便道,“坐。”

      嬴景文面色难看的站在这处,嬴嗣音伸手撩开帘身的当下,他是有些迫切的抬眼想要看看里边还藏着的另一位,只可惜嬴嗣音身板过于硬朗,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视线不说,内里水汽蕴起的更为厉害,根本什么也瞧不清楚。

      嬴景文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推开韵锦的搀扶,跟着嬴嗣音在这茶台前坐下。

      红砂壶里的茶水是早已备好的,火石和木炭还在慢吞吞的燃烧着。

      嬴嗣音倒是大方,不比他嬴景文满腹心事,这时候抬手给对方添了一杯热茶,又将这茶壶放回那石砚的烤盆之上温着。

      嬴嗣音问,“来做什么?”

      这话问的生分,也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嬴景文听毕心下一个咯噔,还不等说话,便又听见嬴嗣音问他道。

      “四哥莫不是给我问罪来的吧。”

      嬴景文一愣,他有些莫名道,“嗣音此话怎讲?”

      “今日在殿上…………”

      他是指他帮着沈家说话的那件事儿,嬴景文明白过来,便忙解释一句说,“你误会了,四哥今日来,只是心里有些记挂于你。”

      “记挂于我?”嬴嗣音听完这话后,他像是在笑,硬挺的胸膛微微前倾一些,那笑声似乎是吹着嬴景文的耳朵在说,“你确定?”

      嬴景文面上煞白一片,他知道嬴嗣音在笑他什么。

      幼时他这弟弟在宫中受过许多欺负,也承过自己不少恩惠,虽然起了些不应该的心思,而且两人也有不清不楚的相好过那么短暂的几天,但是嬴景文很快清醒过来,在没有酿下大错之前及时止损,他是没有嬴嗣音风流果断,能很快的投入一段感情,也能很快的拔出来一段感情。

      嬴景文虽然断的及时,但是心里多多少少受了些嬴嗣音的影响,却不料到人家来来去去身边人就没断过,也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后来嬴嗣音是安静了两年,可那也并非是为了自己,那个男人不过纯粹是腻了,烦了,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所以自己想要清净一段时日罢了。

      原本嬴景文还能自我安慰,想来管他嬴嗣音如何,至少这个男人是一直站在自己的背后,他支持的、保护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但是现在突然蹿出来一个又能动摇他心的,嬴景文倒是突然有了些紧迫感。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把嬴嗣音这个靠山永远的绑在自己身边呢?

      人的脑子里这样思考着,身体倒是不知不觉的率先做出了反应,嬴景文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那样的勇气,竟然敢在嬴嗣音偏头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也下意识的迎头便凑了上去。

      曾经在嬴嗣音最嚣张,最狂妄,最不循礼教的那几年,虽然羞于启齿,但嬴景文确实是他感兴趣的目标之一。

      但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层在,理智回升之后散了也就散了,嬴嗣音并没有太过纠结或者太多上心这件事情。

      他原本也就对朝堂事物不感兴趣,站在嬴景文这一阵营也单纯是因为目前暂时没找到对自己有利的第二个阵营罢了,他生来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男人嘛,得不到换一个也成。

      但…………

      目前看来沈清寒是不能换的,完完全全对他胃口的小仙子,世间难见。

      嬴景文这时候主动送上门来,若身后待着的是别的男人,嬴嗣音想必也不会这么避讳,但偏偏是沈清寒。

      那男人侧身避开这个吻的时候,嬴景文的唇角边几乎是贴着嬴嗣音的唇面擦过去的,他还没来得及震惊曾经那个对自己有求必应,但求春宵一度的恶魔竟会拒绝时,耳畔侧便听见低低的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

      “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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