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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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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嗣音鲜少出门来玩,他一是嫌吵,二是怕挤,许是幼时生的坏毛病,身边站着的人一多,又是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他就容易犯这头疼的毛病。
但今日偏是兴致好,一个人拎着弹弓也能眉开眼笑的背着手在这大街上四处晃荡。
叽叽喳喳,横冲直撞的小孩子们绕着嬴嗣音这腿脚乱转也难得没有惹的他生气动怒,平日里分明听着就让人心情燥郁烦闷的嘈杂声响,这时候听在自己耳朵里竟然也能变的如那百灵鸟叫声一般清脆悦耳。
“这位公子眼光真不错,咱们家这干花香包不说夸张了,那绝对是这整条街上做的最货真价实的一家,我们承诺绝不添加任何香薰香料,每一朵花瓣那都是从花枝上亲手采摘下来最娇嫩的一朵,利用家传古法密方烘干,保留花朵最原始纯正的香气,就这一小包带回家至少能余香六十日,公子若是喜欢,不妨给您家夫人也带上一包回去。”
混迹江湖多年,这些买卖惯常会使用的话术嬴嗣音自然也是听的多了,虽然这小贩嘴上说的是什么不掺香薰香料的假货,可他这手指头刚刚捻起一只绿底绣着红线鸳鸯的香包来,都不及抬手凑到自己鼻尖去仔细辨别这气息,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子廉价气味。
沈清寒虽是没有戴这些乱七八糟玩意儿的习惯,但偏是嬴嗣音看见什么就都想拿了去送他。
“诶,公子您要不再看看,要是价钱嫌贵咱们还能再商量,就我们家这香包的销路可好,过了此时,一会儿您在折返回来可是未必就买得到了。”
买得到买不到的,嬴嗣音自然也不会再买。
他虽然人傻钱多,也不缺这么点儿银子,但既然是要挑来送小仙子的东西,那必然是要最上好,最精致,最独一无二的品相自己才能拿的出手。
就这一整包的香薰料粉味儿,不说挂到人沈清寒的身上,就连买下来拿去送给路边的小叫花子他都觉得掉价,于是伸手将香包放回原处,自己扇面一摇便是又悠悠闲闲的继续在这街边上向前逛去。
任身后那小贩将价位从一钱喊到了十文,嬴嗣音也自然是无动于衷。
就这还得亏今儿个心情好,否则碰着这等宰客宰到自己身上来的事儿,那嬴嗣音掀他个摊子都算是轻的。
“你说这银子不是你偷的,那我这钱袋怎么会在你手上抓着?”
路没走出几步去,却是前方不远处又吵闹开来,嬴嗣音摇着扇子抬首顿足只往那人群拥堵之中瞧了一眼,他本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但这却也不代表不爱凑热闹,不过往日里看着那些低能刁民争执吵闹,他都是远远站在一个最高处冷眼瞧着。
倒也是第一回跻身在这人群之中,身上沾着了些人间烟火气,便也就不比以往那般与世俗格格不入。
被人唤做小偷的是一位身披粗衣麻布的姑娘,姑娘模样算不得精致,普普通通到大概是扔进人群之中也不会由着人多瞧一眼的程度,不过虽是生的普通,却也平白惹上了这一身麻烦,那拽着她手腕不依不饶又满脸横肉的男人,看着就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
嬴嗣音个子生的高挑,体态结实匀称,他天生带着气场,手里摇着一把扇子慢吞吞的往人群中走,竟是也没人敢拦他挤他。
姑娘这时满面泪花,哭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这位公子您误会了,这钱包真的不是小女子有意偷盗,只是早起带着体弱的父亲来这城中治病抓药,无意捡着这钱袋,我站在这处等候失主许久,迟迟等不到前来寻物的人,这才一时心生恶念想要拿这银两为我的父亲买些补身子的珍贵药材。”
“胡说八道,你少在这儿给本大爷装孝女,还捡的钱袋,这钱袋分明是你偷走的,我早上在这处买烧饼,就是被你撞过之后这钱袋就没了,这时候看见人多你倒是会装可怜,告诉你爷爷我可不吃这一套,今日这事儿你不给我个说法,那就等着进官府吧。”
“不要,不要,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方才心起歹念私吞您钱财是小女子不对,求求公子放过小女子一马吧。”
在这皇都城内稍微知晓些官场权势与黑暗的人,那都是明白这官府可是穷人万万去不得的地方,这皇城知府,认权认钱认势,可就是唯独不认这正道公理二字。
要说这小姑娘若是真被这蛮横恶霸拽去了官府,那必然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自是半分也讨不得好,也许是加倍来赔偿人家的财物,又或者是挨上了十几二十板子,那都算是轻的,这要是弄不好说不定还得丢了自己一条小命出去。
这官场规则,恶霸横行,寻常百姓根本招惹不得的规矩,那小姑娘自然还是懂的,于是这时只拽着那恶霸男人的手哭喊求饶,只求自己能够寻得一条生路。
恶霸男子本是态度强硬,结果人家小姑娘软绵绵的手指头一抓着他的胖猪蹄痛哭求饶之时,这家伙便是面色一转,跟着露出一副猥琐坏笑的表情来道,“要我放过你也行,不过这偷盗重罪却是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给算了,我看不如这样,反正你那痨病鬼的老爹也没几日活头,不如你扔下他随我回家,只要伺候的本大爷...................”
‘舒服’二字还没能说得出口,这番大逆不道,猥/琐/淫/荡之言却是骇的人家小姑娘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跟着撑住身子蹭在这地面连连后退好几步,然后伸手一把抱住自己病重无力躺在地上的父亲连连摇头道。
“公子这般也实在是过分欺负人,小女子未曾偷过您的钱袋,捡到您的东西私心想要用掉,这的的确确是我不对,要我道歉认罪双倍赔偿小女子都认了,可左不过区区一钱银子,您便是要我抛弃相依为命的病重父亲,再拿自己去卖身抵债,是,小女子是生的地位卑贱不足以与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相提并论,可我就是再不值钱,那也不至于就被这一钱银子给买了吧。”
“欸嘿!”
被人拽住的手突然被松开,还遭劈头盖脸的骂了这么一通,虽然自个儿脸皮厚倒是也不怕这般子贱民心里如何讽刺挖苦自己,但是这么被当场顶撞却是如何也不觉得痛快的。
于是为了树树自己的威风,这恶霸先是惊呼一声,而后才大步迈向前去一巴掌就甩在那小姑娘的脸上。
“本大人要你是看你长的人模人样所以给你点面儿,你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以为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我告诉你,就你这长相连大爷我给点儿钱就能玩的那怡红楼的小翠都比不上,还他娘的给大爷我装清高,就你这货色,我看是倒贴钱也未必嫁的出去,还看不上大爷我这一钱银子,好啊,看不上是吧,看不上就跟爷去官府,咱们就看这知县老爷如何判决你这手脚不干净的案子。”
这一巴掌自是用了十成十的力,只听‘啪’的一声甩了个震天响,本是肤色白皙,脸型小巧的姑娘瞬间这半边脸面便就红似樱桃,肿似发糕,苍白干涸的唇边还渗出了丝丝血迹来。
“走,跟爷去官府。”
打完人,又上了手去生拉硬拽。
小姑娘身形瘦弱,臂膀无力自然是拉拽不过这恶霸,于是无奈之下便只好紧紧抱住自己张着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病重父亲,老父亲一看便是缠绵病榻多年的模样,他面容枯槁,双目无神,脸颊凹陷,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遭人欺负却也无能为力,于是只好闭上眼睛默默流泪。
嬴嗣音从来未曾自诩自己是个好人,这些人世间悲苦他也是看的多了,自己小时候遭的遇的怕是比这些还要可怕的多,这个男人的共情能力几乎为零,于是便也只把这祸事当个热闹瞧。
只是在这看着好戏的当头,突然察觉起身前似有异动,嬴嗣音将自己手中这扇子一合刚刚将头抬起,便是有人一鞭子从那人群之中袭来,不偏不倚正正好的打中了那恶霸的手背。
“嗷!”
这鞭子打在手上那可是实打实的重伤,这一下子不说多了,至少皮开肉绽也是有的,那恶霸本在拉拽姑娘,结果莫名其妙挨这一下,架不住这疼痛,自然也是要哀嚎一声然后再往后退去躲避开来。
被人拽着的手一松,姑娘和病重的父亲也是一个跟头向后栽去。
那恶霸后退两步之后被身旁跟着的朋友扶住,这时候再低头瞧了瞧自己被人抽中的手背,长长一条鞭痕从手背延伸至手腕,血迹没有渗出多少来,但却是火辣辣疼的人一阵钻心。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你爷爷?”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小爷我抽你一鞭子这也叫暗算?”
少年音色十足,想来这便是自己方才所察觉到的异动。
嬴嗣音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来,便是看见一爽朗少年身背长剑,腰间斜插一柄长鞭,只脚步轻跃便是踏过几间屋棚再稳稳当当的落进这人群当中来。
目光盯着这少年,心里头念叨着这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只不过那少年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嬴嗣音的存在,这时候只意气风发的双手叉腰冲着那恶霸道,“再说我爷爷可做不出来你这般厚颜无耻,强抢民女的事情。”
“你......................”
恶霸被这话气的不轻,他看这少年的模样和穿着都不像是中原之人,但这动手的架势和招数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自己虽然在平民百姓之中能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可真要遇着什么背景硬的家伙那可就等同于是鸡蛋撞石头。
于是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时候,自己还是先认了个怂,只在这嘴里骂骂咧咧一句道。
“下次别让爷爷我撞见你。”
“诶,你这就想走了?”
那少年长剑一拔,一道剑影闪过便是将这剑刃架在了那恶霸的脖子上。
嬴嗣音挑眉暗叹了一句‘好剑’,本是以为能再看一场高水平的打斗,可哪知道自己这瞧好戏的心思还没完全起来,余光便是瞥见那匆匆扒开人群挤进来动手去扶那受伤姑娘和大爷的沈清寒。
小仙子面色凝重略带几分慌张,衣诀纷飞只扑到这地面来动手救人。
看见沈清寒自然是要比看一场高质量的打斗更让人惊喜,嬴嗣音只是瞧着这人便是眼底一亮,他正要上前一步,嘴巴都已经张开叫了一声,“沈小公子。”
可谁晓得那小仙子抬头一眼,四目相对时对方那眼底里流露出来的责怪与失望,却是突然吓得嬴嗣音半步也不敢再往前。
自己确实是杵在这处看遍了全程,却一次也没有出过手,从不插手多管闲事是自己秉持了半生的信条,而如今只是遭人这么质问的一眼望来,嬴嗣音却是突然畏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