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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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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阮烟罗奶声奶气,眼中尽是悦色,“你回来了!”
她飞奔向阮莫翟,小手才刚刚可以环抱住他的腰际。她紧紧地把他抱了个满怀,感觉心里无比安定。
阮莫翟虽说被勒得难以呼吸,却也伸出右手来,抚摸着眼前小女娃的一头青木淡砂色的柔软发丝。
“洛儿乖,我回来了。”他皱着眉头微笑着,艰难地说。
“哥哥!”她终于松了手,拽着他的衣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你都瘦了!”
阮莫翟噗嗤一笑,看着眼前八岁不足的小女娃儿装作一副成熟老气的样子。他蹲下身子,捏了捏阮烟罗的小脸。
“是啊,哥哥想洛儿啊……”
一旁阮父看得兄妹二人感情如此之好,也欣慰地笑着。看着儿子怀里娇俏的小女儿,越发觉得上苍待他不薄,赐了他贤妻和一双聪明可人的儿女。
“好啦好啦,洛儿。你哥哥舟车劳顿,让他回房里歇会。爹爹给你带了杏仁糕,我们找娘亲一起吃,可好?”
一听到杏仁糕,小女孩儿的眼里闪闪发光起来。“好!哥哥也一起吃嘛。”她撒娇道。
“好好好,我们一家一起吃!”阮父拍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阮莫翟的肩膀。三人便前后进了内堂。阮烟罗一路跑跑跳跳,走在最前面,一只手牵着阮莫翟的手,一边摇着手臂,一边拽着阮莫翟快步向前。阮莫翟倒着小步子,碎步跑着跟着。阮父则缓步跟在最后一边捋着胡须,眉宇间尽是喜气。
一家人在膳堂落座,阮母从厨房来,端上了几碗莲叶羹一碗一碗地摆在桌子上。“大热天的,行了这么远的路,喝碗羹去去暑。”又取出帕子轻轻拭去阮莫翟额头山的汗珠。
阮父把杏仁糕装到桌上的点心盘子里。
小烟罗飞快地喝了一口羹,清凉的荷叶香在咽喉、口中漫散开来。然后她抬起小腿跪在了凳子上。她努力伸出小胳膊,想抓一块桌子中间糕点盘子里松糕,却怎么也够不着。
第一时间,阮莫翟就发现了,他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灿然一笑:“想吃糕点吗?喏。”少年清澈的嗓音响起,一块杏仁糕已经递到了阮烟罗面前。
已经过了未时,日头西斜,阳光依旧炽烈,打在他的侧脸上,像是镀上一层金色。
小烟罗觉得世界上可是在也没有比自己哥哥更温柔的男子了,若是将来许亲事,可要找个像哥哥这般暖的人。
桌上一家人絮叨着琐事。
阮母问莫翟道:“师父,待你可好。”
“母亲放心,”阮莫翟老成持重地回答,声音稳而平静,“师父待我如子。师尊更是德高望重之人。就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对我也甚是照顾。”
阮母笑的温婉,藏不住的大家闺秀气质:“那便好,既然得了师门赏识,收你为徒,要勤勉。也辛苦你了,回家便好好歇息。”
“好。儿子记得。”阮莫翟颔首。阮烟罗还吃着手里的杏仁糕,全然不顾两个人一本正经的谈话。两个人话音落下,她才呜哝道:“锅锅嘟树了!”
“洛儿……咽下再说。”阮母嗔道。
阮烟罗一边喝了一大口莲叶羹一边捶着胸口。阮莫翟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哥哥都瘦了!”阮烟罗又重复一遍。
阮母也被逗得笑了:“是啊,这学艺哪儿有不辛苦的,正是说明莫儿,用了心思。”
阮烟罗将剩下几口羹一饮而尽,直接用袖口抹了抹嘴,眨着水汪汪乌漆漆的大眼睛看着阮莫翟:“哥哥,天工阁好玩吗?”
阮莫翟笑着回答:“好玩呀,在那里可以学到偃甲术。如何做傀儡,操控傀儡……”
“那我长大,也要去天工阁学艺!”烟罗暗下决心,自己要和哥哥师出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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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色皎皎,夏季蝉声鸣鸣。阮烟罗还是粘着阮莫翟,两个人同榻而睡。
烟罗只觉得夏天心烦气躁,难以入睡。她便一手拽着罗帐帘,来回来去地前后摆着胳膊。
莫翟本是乏了,但见妹妹睡不着,就轻轻拍着她的胳膊。
“洛儿睡不着吗?”阮莫翟悄悄话一般地问道。
“嗯……”烟罗嘟着嘴,“哥哥,你此番回家,何时再走?”
阮莫翟故意逗她道:“我这刚回家,就想着我走吗?”
阮烟罗作气鼓鼓地撇了他一眼:“哥哥知道洛儿舍不得你,还如此笑我。”
“哈哈,是,我也舍不得洛儿啊。一月有余就要回去了。要赶在入秋之前,回到天工阁。”说到这,阮莫翟也是一阵唏嘘。自己何尝不想家,不想妹妹,不想父亲母亲?只是这天工阁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机遇难得,自己不去,枉费了师尊和父亲的一番心意。
“乖洛儿,不早了,合眼休息便是,慢慢就睡着了。”他握了握烟罗的小手,烟罗乖巧地点头:“嗯……好……”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发现哥哥早已经起床梳洗完。她便匆忙收拾好,到厨房找吃食。
小烟罗转了一圈,厨房没有一点儿现成的食物。膳堂也不见母亲父亲和哥哥的影子,想来是在他们自己房里。于是便满是欢欣地跑着跳着走到父母房前。意外地却听见一阵低声抽泣的声音。
“母亲不要担心……”哥哥的声音响起,小烟罗心中却蓦地闪过一丝不安和恐惧。加快了脚步,步调也不再悠哉。
走到了门口,发现母亲瘫坐在地上,哥哥一边抱着母亲的肩膀,一边头依着母亲的头,安慰道:“父亲此番之事,定还有回旋的余地。母亲定莫要太伤心,现在家里,洛儿还要靠你我。”
母亲还是止不住地流泪:“你父亲为官清廉,为人善良正义,才会帮助那些筑庙的工人。却没成想给自己惹了麻烦,不知你父亲此劫如何渡,生死悬一线啊……”
说罢阮莫翟扶着阮母站起身来:“母亲,起来吧,地上凉。洛儿该醒了……”
两人才发现已然站在房间门口错愕的小烟罗。
“洛儿……”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是不是晨起肚子饿了。”阮母擦着眼角的眼泪问道。
哥哥搀扶着眼眶氤氲泛红的母亲,小烟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从未见过母亲大哭,哪怕是哥哥去了十方洞天学艺,也未曾流一滴眼泪。
“爹爹……爹爹去哪里了?”阮莫翟伸出手来到烟罗面前,烟罗乖乖把手递过去。他另一手捏了捏烟罗圆嘟嘟的脸蛋,道:“烟罗乖,先去吃东西。”
这顿饭吃的甚是奇怪,烟罗第一次觉得吃东西索然无味。平时最爱的豆腐脑,也吃不出香味。桌上母亲不是抽吸着鼻子,就是长叹着气。哥哥也沉默着。每当想开口问父亲的事,看到两个人愁云满面,就硬生生憋了回去,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手里的酥饼。
“夫人!大事不好了!……”
家丁踉踉跄跄地飞奔着,人未到声先到。
听到这句喊叫,阮母神色大惊。放下手里攥住的竹筷,急急出了膳堂。
家丁扶着门框,一大口一大口地喘着粗气:“夫……夫人……老爷在狱中……没了……”阮母听到这个消息,差点瘫倒在地。但是顾及两个孩子在,强撑着站定,腿却略发软,一股凉意深深地渗入脊髓。
阮莫翟转过身去抱紧了身旁坐着的,欲冲出膳堂的阮烟罗。
父亲……没了……?烟罗虽小,但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父亲究竟遭遇了何种不测,一夜之间不见人影,竟是没了……没……了……
阮烟罗想挣脱哥哥的怀抱,急切地有千万个问题想问清楚。但阮莫翟抱住她的双臂又更紧了:“洛儿莫慌……哥哥在……冷静一下……哥哥便解释与你。乖……”
阮莫翟双眼微微泛出了泪光,还是极力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一定是那帮人……大坏蛋!陷害爹爹!”别家一年有余,他刚刚回家,还未给爹爹看自己学到的偃甲术……还未听到父亲的夸赞……
"前些日子,为了筑庙的工人的安危,爹爹上书请命,请工部尚书严查贪腐,有人将工人们用的梯子、木架等必备都换成不结实的烂木头。定是那帮昏官,为难爹爹!"阮莫翟对烟罗说。
阮母走回屋子里,眼神空洞,神色迷茫,转头对阮烟罗说:“贪官污吏们联合起来上书说老爷是那贪官,私吞了公款,挪用公家的钱送莫翟去游历。爹爹又与戴掌门说好,绝口不提天工阁之事。昨夜便被缉捕下了狱,百口莫辩,那帮人渣却早就罗织好了证据……”
“父亲,当真去了吗……?”烟罗声音微弱,仿佛只要声音越小,这一切就越不可能是真的。
阮母倏地泪如雨下,一边用帕子沾着泪水,一边点头:“刚府上有人来报,老爷在狱中,被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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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殡那天,阴云密布,天雷滚滚。仿佛连天也在鸣不平。母亲跟着哥哥,在棺材前撒着白如雪的纸钱,六月飞霜一般,好像正值盛夏亦是阴冷彻骨。
父亲走的时候,是被人设计假装自缢而亡,死不瞑目。阮母怕孩子们吓到,连父亲最后一眼,两个孩子都没能看见。落棺的那一刻,小小的阮烟罗想极了掀开棺材板,再看一眼父亲。
一铲一铲的土慢慢地盖过了半个棺材,也一点一点掩埋起了烟罗心底的幸福、纯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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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挥手告别哥哥已是初秋。因为要回十方洞天,哥哥便以血祭父亲在天之灵,血书了一片哀戚的悼文。在父亲坟前,守孝了27天,便匆匆上了路。
临走前,阮莫翟交给阮烟罗一个小臂长,脑袋拳头大小的木人。
“烟罗这支竹力士就送给你,当你想我想爹爹的时候,就看看他,有他帮我们陪着你,哥哥也就放心了”阮莫翟一边动了竹力士的机关,一边双手使出内力。这竹力士竟腾空而起,变成了一个几倍大的木头人,双脚踩落在地时,腾起一团团尘土。木人紧握着拳头,脸上却还刻着笑容满面,甚是逗人。
阮烟罗拍着手道:“哥哥真棒!”
阮莫翟抿唇微微一笑:“那,哥哥现在交给你一个心法口诀,你便也可以像哥哥这般操纵木偶了,好不好?”
阮烟罗点点头,迫不及待的说:“好!我有了这木人,就能保护母亲了!”
阮莫翟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道:”洛儿要好好识字读书,将来才可以看更多的心法秘籍,上天工阁学艺。”
阮烟罗点着小脑袋。
彼时,烟罗7岁,莫翟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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