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提星点灯

88、凯

　　尽管孤天岛的具体布局沉鹧也不清楚，但有些规则沉鹧还是能讲尽讲了。

　　比如，孤天岛内部警卫虽然几乎没有管控犯人的权力，但在极端情况下，警卫也能够击毙犯人。这意味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就算看不上警卫，也不会和他们产生太多冲突。

　　而莫宁一旦遇到危险，要找的就是孤天岛的警卫。

　　他摸了摸手腕上串着的单个佛珠，沉鹧说，这是钟政的信物。多亏这颗珠子，一路上的警卫对他的态度也算不错。

　　有个胖乎乎的警卫甚至直接给了他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用餐区，活动区和牢房之类的位置。

　　为了避免争端，这里的犯人都是单人单间，也算可喜可贺。莫宁来的这个点似乎是饭点，没遇到什么阻碍，他就到了自己的那一间。

　　打开牢门是一块窄小的区域，床，洗漱池和马桶都挤在一起，着实显得有些逼仄。莫宁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有些失神地想着一晚上发生的一切。

　　其实他或许有些冲动，他就这样来了孤天岛，没同彼得和深海打招呼，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生气。

　　还有白先生和长官，虽然他说要沉鹧瞒着六翼，但他还是会担心如果长官知道了，会不会担心他。

　　可是莫宁又总是隐约觉得，这是他不能放弃的机会。或许是就像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孩子一样，钟政才会做出那样的许诺。可对于莫宁而言，他确实需要那个许诺，让他即便无能，也能有保护长官的底牌。

　　——哪怕他知道长官本身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他翻了个身，透过小小的舷窗看向外部。舷窗是封闭的，大朵的云团慢悠悠地飘荡着，显得无忧无虑又自由。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些云团翻涌，直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莫宁扭头，看到了自己的门外有人渐渐聚拢。

　　“新来的？”

　　那是个粗粝的嗓音，莫宁捕捉到更外面的地方有人提到了“赖六”两个字。他握紧了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胆怯。

　　“是我。”

　　赖六上下打量他，白嫩的脸，青涩的表情，圆润的茶色的眼眸中是强装的镇定。这是他曾经最喜欢的猎物，可惜自从被抓到孤天岛，这里不是大老爷们就是带刺的玫瑰，任谁都难以下口。

　　“6077？”赖六瞟了一眼牢门上的号码，“好巧，我在你隔壁，不来打个招呼吗？”

　　他自然不住在这里，但隔壁的6078已经退出了房间，恭敬地让了出去。

　　莫宁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昨晚沉鹧给他的资料。

　　赖六，应该就是名为赖留的犯人。资料上说他曾是大慈善家，为很多孤儿院进行了投资。

　　本来应该是被交口称赞的大善人，但是由于一次孤儿院的意外大火翻了车。被他囚禁当作玩物的孩童跑了出去，被当年刚上任的钟政顺着引线彻查，最后发现他祸害了近乎上百儿童，给他直接定了死刑。

　　但他没死，反而被送上了孤天岛。这中间显然有什么运作，就凭赖六在监狱的地位就可以看出。赖六不是走钢丝的杀手或者脑力天才，能被这所监狱里的狱友忌惮顺从，他显然有自己的手段。

　　莫宁的掌心被汗沁湿，面前的赖六和颜悦色，反而是坐着的他看起来有些不给人脸面。他又一次想到沉鹧说的那句话，以及白常山对他说过的，“你要去面对人类”。

　　“......好啊。”

　　莫宁站了起来，但只是站到了门边。牢门是有拳头大的间隙的，他这样和赖六打招呼，赖六也看得到。

　　“你好。”莫宁说。

　　虽然看似平静，但他心里发虚的厉害。面对赖六的恐惧和面对希恩的恐惧是截然不同的，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他说：“我有点困，您日理万机，我就不和您......多聊了。”

　　“只是简单聊聊而已，小——”赖六瞟了一眼门牌号，“小七朋友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赖六表面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内里却咄咄逼人：“小七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总不能一直呆在里面，是不是？”

　　莫宁咬了下牙，他暗自打气，心说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不管他要干什么打不过你还不能跑吗！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便走上前打开了牢门。只是刚开了一条缝隙，赖六的脚一别，接着一个闪身，他就进到了莫宁的房间。

　　“真是个好孩子。”赖六咧嘴笑了起来。

　　来到孤天岛的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善茬，有些就算长得漂亮，也不是赖六惹得起的。但除此之外还有百分之十，却是类似赖六这种人捕猎的绝佳猎物。

　　这类人一般都是代替一些犯下大罪的有钱人或者世家子来的，俗称替罪羊。在某些操作下，有时候监狱也默认了这一举措，因为监狱里毕竟都是刺头，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途径，爆发的冲突恐怕不是警卫能简单收拾的。

　　所以替罪羊一般都是漂亮精致的青年男女，他们被送过来时，几乎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赖六看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能认出面前的男孩有多么天然无害，自然也是“替罪羊”中的一员。

　　莫宁的心跳又加快了，他看向外面，因为赖六进来了，那群人便散开，只留下几个守门的远远站着，来提醒其他人不要碍了事。

　　他能听到外面有人的讨论，诸如“赖六会不会分我们一口吃”，“那小孩一看就是个雏”，“滋味一定不错”之类的话。莫宁的耳尖红的滴血，他看着赖六，在想除了把这人打昏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小七？别害怕，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了你。”

　　面前的猎物明眼看就是个漂亮小少年，此刻正被他逼在墙角，有些无助地看着自己。赖六心痒痒的，他抬起少年的头，语带诱哄：“别怕，我会让你......”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少年向他伸出手，好像在求一个拥抱。赖六对他的明眼色感到满意，刚想把人抱到床上，就陡然眼前一黑。

　　他直直倒在了莫宁的身上。莫宁略微撑开他，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太糟糕了。他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好，就这样跑来监狱，真是大错特错。他根本没想好怎么面对这种状况，而现在更糟糕，他把赖六打昏了，赖六醒来怕不是会搞死他。

　　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也不能出去，出去了那几个在不远处的赖六跟班肯定能看到。可如果等着赖六醒，结局估计也差不多。

　　莫宁皱了皱眉，正在纠结之际，牢门外又传来了喧闹声。莫宁瞅了一眼，意外的是，外面不远处那几个帮赖六守门的人，竟然离开了？

　　他大感意外，将赖六甩在原地，小心迈过去看。孤天岛整个是圆形的，因此牢房也是围绕圆形建造。莫宁的牢房在二楼，几个守门之前站的圆的直对桥上。

　　而现在，他眯着眼看过去，发现那几个守卫远远躲到了一旁，而有道红色的影子慢悠悠地从对面走来。

　　圆的这头到另一头的距离很远，即使是莫宁的视力也看不太清过去的人，只能知道那是个高大的男性。而在他看见那人一头火红发丝的时候，莫宁的眼前忽然腾现了另一个场景。

　　......那是铺天盖地的，红色的火焰。那些火焰好像要吞没世界一般肆意，灼热，跳跃，却意外的没有危险感。

　　莫宁甚至一瞬间涌现了种强烈的熟悉感，但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那一瞬感觉，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同样的颜色。

　　他有些呆愣地抬头，满眼的红色撞入他的视线。

　　那人是个高大健壮的男性，红色的发，红色的眸。此刻他正单手撑在牢门上，脑袋靠着自己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宁。

　　但他的目光不带威胁，不带恶意或谨慎，只有不加掩饰的好奇：“竟然是个小不点。”

　　莫宁噎住。

　　男人确实很高，他甚至挥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和莫宁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你也太矮了。”

　　莫宁：......你礼貌吗。

　　这种吐槽一闪而逝，令莫宁意外的还是他的态度。这男人现在来到了自己门前，可帮赖六守门的人不仅没阻拦他，反而退的更远了。

　　他不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便只能和那人对望着，大眼瞪小眼。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赖六发出了嘶的一声，莫宁才吓了一跳，快速打开门从房间出来。

　　男人没阻拦他的动作，只是望了一眼里面慢慢爬起的赖六：“那是赖六啊。你把他打晕了？”

　　莫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点了一下头。

　　“那可有你好过的。”男人的表情一下变得幸灾乐祸，“赖六这人睚眦必报，你把他打了，改回头他就要把你拆了。”

　　莫宁眨了下眼，就看着赖六捂着脖子站了起来。他先目光锁定了外面的莫宁，嘴里似乎要骂出什么脏话。可就在下一秒，他又看到了莫宁身边张扬的红色。

　　莫宁能很明显地看到他本来要发怒的脸色一下憋了回去，赖六咽了下口水，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这，凯哥，好久不见。”

　　“嗯，是好久不见。”莫宁身边，叫凯的男人懒懒地说，“打扰你了？”

　　“不不不，这怎么会，是我碍了凯哥的眼。”赖六陪笑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他就慌张地爬起来，推开牢门离开了。

　　莫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在原地打哈欠的凯，有些举棋不定。

　　他试探着说：“那个，谢谢你，凯哥？”

　　“没什么可谢的，我只是来抢东西，顺手。”

　　“抢、抢东西？”

　　莫宁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伸过手，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手腕上绑着的佛珠拽了下来。

　　“哎！”莫宁慌忙着想抢，但凯抬起手，将握着佛珠的手臂举高。他的个子很高，高到莫宁踮着脚尖伸手也够不到，只能焦急带着不解地看着他。

　　“拿走了。”凯脸上露出恶劣的笑，他伸手猛地按了一下莫宁的头，手劲大的莫宁差点被他按倒。

　　等他抱着脑袋直起身，就看到凯红色的身影已经走远，渐渐消失在尽头。